一咬牙,他便甩着披风而去,只余鲜红的一抹一脚。
李烟芷轻轻一吹,木屑散落,握在手心的小木人终于做好了,红唇微微扬起,眼尾勾起,这才将目光落到堂上的龙椅,薄唇轻启道:
“皇兄,这次妹妹提出的谏言有何不合皇兄的意思吗?”
明眼人都知,如今这北朝朝堂的官员自结党派,各为其主,其中一手遮天的当属江陵长公主李烟芷,其中首辅提出的振民生之制实乃李烟芷提出,如此整个北朝在短短几年财政恢复如初,织锦刺绣、采桑茶叶等还与西域突厥等地做外贸交易,比之前更为富有,以至于如今整个国家的财政大权实则都交到她的手上,平日泰成帝的吃穿用度基本都听她的吩咐。
如今,竟还开始插手京畿重地防卫之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泰成帝面部的皱纹如沟壑般深深烙印在枯槁的皮肤上,眸光顿时暗了下来,琉璃灯内的烛火迸溅着火星子,扰得他心不得安宁。
“妹妹啊!”一缕喟叹响起,复又道,“你如果是个男子,定比皇兄适合做皇帝。”
如今占了个皇帝身份,却跟傀儡一样,想要培养沈淮宁和李正则的势力来与之抗衡,没想到都落败至此,整个京城,甚至说整个北朝都似乎笼络到这个女人手中。
李烟芷眉心的花钿妖冶瑰丽,顺着勾魂的眉眼微微上挑,她将小木人收好,莲步走到堂上,坐到龙案上,软声道:“哥哥可是厌倦了?”
“没有。”泰成帝躲开目光,“没有你,朕当不了这个皇帝。”
李烟芷稍稍俯身,艳唇似是沾上嗜血,虚贴在他的耳边,“那哥哥可得好好振作,要知道,如果不是哥哥坐上这个位置,当年平康之变也就不会发生,也不会死那么多人,太医署白氏,我们那些兄弟姐妹,哦对了,还有我们的父皇。”
泰成帝屏息,紧攥着刚刚递来的奏折,慌乱涌现。
当年李烟芷下定决心要谋反,就想着找个听话又愚蠢的皇子来拿捏,泰成帝原是先帝的九皇子,可惜生母是先帝一夜宠幸的□□,入宫后就算难产生了皇子到死也只是个才人,自小被后宫中的皇子公主和妃嫔看不起,在四书五经和六艺也愚钝得很,她便选择这个不中用的哥哥来当皇帝。
不仅如此,为了借外敌来扫除内政敌人,她与耶律米汗联手,出卖沿路的城防图和将士,让他长驱直入,直抵上京,可为了防止突厥人变卦,选择合适的时机透露消息给驻守在西南的沈敬臣,让他们父子二人千里勤王,等他们赶到,最合适继承大统的,只剩下如今这个泰成帝。
除了夺取整个北朝,她还要做的,就是亲手杀了自己的父皇,还将其嫁祸给了白攸宁。
往事如过眼云烟,李烟芷再回想,没想到已经过了真正十七年之久。
美人蹙眉,她揉了揉太阳穴,柔声道:“皇兄今日累了,妹妹就先回府了。”
转身而过,只留一抹淡紫衣裙浮掠过龙案。
“江陵。”
待她下到踏道,身后传来一句苍老的轻唤。
李烟芷柳腰稍动,半侧着身子看向这位几近垂垂老矣的帝王,似在等他说。
“你......你当年从大相国寺回来后,决心杀父皇,夺北朝,是不是......”泰成帝提了口气,“是不是因为父王下旨杀了那个僧人?”
倏地,眸光尽碎,海棠色的蔻丹手嵌入掌心。
久久未有回应。
末了,她冷笑一声,“江陵现在要什么男人没有,又怎会为了年少相遇,如今连模样都记不清的和尚,走到今日?”
软声罢了,她便扬长而去。
泰成帝无奈地摇摇头,抬手想饮口茶,却发现这茶早凉了,叹道:“看来这大相国寺说的对,祸国妖星啊!”
“陛下......”
不多时,身旁传来一声熟悉的唤声。
转头一看,玉门道长正为他沏来杯新茶。
泰成帝紧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叹道:“玉门啊!现在朕,也只能和你说说话了。”
“陛下在说什么呢?老道会一直陪着陛下的。”
玉门道长轻声应着,呈恭顺的姿态。
殊不知,待夜深,泰成帝就寝后,玉门道长着一身玄色斗篷,匆匆顺着宫苑小道,进到江陵长公主府,发现李烟芷正在火盆上烧着什么东西。
他便走到持着灯盏的太监身后。
小福子睨了眼身后,向李烟芷耳语道:“公主,道长来了。”
说罢,得了指令,小福子示意玉门道长前来。
玉门道长小碎步跟上,喘着气道:“请长公主恕罪,今日是臣下疏忽了,不知怎么的,那个许氏竟然......”
“你可知,齐郎是为你顶罪,你竟敢将如此明显的破绽带到身上!”
李烟芷打断他的话头,于宫苑小道上,整个人笼罩在朱墙阴影下,只余浸在黑暗中的明亮凤眸,隐隐压着愠怒,火光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