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一看,就见沈淮宁双手交叠,倚在鹿皮角壁上睡着了。
苍白的面色染上乌黑的眉宇,好似一幅山水墨图,可依旧掩盖不了眉心的疲倦。
许明奚没再说什么,拿起手边的大氅想要给他盖上,不料他整个人身形一晃,头顺势偏到她的肩上,压得她差点也要倒下去,幸而支棱起来。
“将军!”
她连忙唤着,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想要为其把脉,没想到沈淮宁将手挪到身后,带着点慵懒的嗓音,说道:“别动。”
许明奚深吸口气,挺直腰背,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太瘦了,硌得慌。”沈淮宁幽幽说着。
“你!”许明奚抿紧了唇,竟是少有的气闷。
“也太矮了,累得慌。”
许明奚只好重重“哦”了声,顺手拿了个迎枕搭在肩上,让他安心倚着,可也觉着奇怪,倚在鹿皮壁上不比倚在她肩上舒服,这坐姿明明比刚才还累。
沈淮宁眼珠微动,凭借着感受的一呼一吸察觉到了小姑娘的生气。
心下竟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沉声道:“来侯府应是比村中吃的要好,怎么还比第一次见你时瘦了?”
“也没有。”许明奚喃喃应着,“只是开始有点吃不惯,慢慢适应就好了。”
“那正好。”沈淮宁偏头过去,“松青馆那位请了个淮扬的厨子,可以让他来做菜。”
许明奚眸光一亮,“那!那可以做文思豆腐吗?”
“自然。”
许明奚脑海里已逐渐浮现怀南娘子先前做的淮扬菜,可也觉着有些奇怪,沈老夫人明明世代都是土生土长的上京人,怎么突然对淮扬菜感兴趣了......
未多想,肩上的重量又压下来点,沈淮宁似乎真的肆无忌惮地倚在她肩上,安然睡过去,引得许明奚心下腹诽。
叔叔真的是,太坏了。
***
迎来除夕年岁,王府内到处张灯结彩,松别馆这边亦是不例外,被许明奚张罗着挂上红绸红灯笼,于这沉浸在雪色的孤院多了几分新色和人气。
府外皆是来往稀稀落落的小孩,随时打着雪仗,一路上嘻嘻哈哈,几乎有穿透力地渗入青石砖瓦,引得书房内的沈淮宁不胜烦扰。
奈何令他真正烦忧的,却是在院内,不多时又传来声声欢声笑语,碧桃带着那些年纪小的侍女放烟火,打雪仗,还不忘撺掇着兰青一块,手把手教她放烟火。
待星点子逐渐燃尽,杨碧桃饱含期待地目光落在她身上,几乎要跳起来,兴冲冲问道:“怎么样?觉着好玩吗?”
兰青看着她几乎与日同辉的亮眼,溢于言表的热情引得她眨了几下眼,沉声道:
“尚可。”
话一落,侍女们都纷纷笑着杨碧桃打赌输了,她苦兮兮地喊着兰青太不给面子,就连袁青木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只是被兰青瞪了一眼,她就干脆坐回亭苑下,打坐练功。
这满园载懽载笑,俨然一副新年其乐融融的繁盛景象,却扰得廊檐下的沈淮宁不得安宁,这兵书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可心里,并不讨厌。
还有点,不真实。
“将军!”
熟悉的唤声拉回他的思绪,转眼间,只见小姑娘穿着红绫菱纹长锦衣,外披红狐茶花斗篷,配着珍珠绣花鞋轻轻提步,衣裙摇曳,竟成了少有的一抹亮色。
沈淮宁微眯着眼睛,如往常般敛回神色,收好手中的书,唇角却勾出似有似无的弧度。
最近,好像被那淮扬来的厨子喂胖了点......
许明奚从拿了些茶点和袖炉过来,用廊下的小案布好,供他来用,还顺势将袖炉塞到他怀里。
“不用,我不冷。”沈淮宁说着,却只能任由其摆布将袖炉掩在他的衣袖下,软嫩的小手握着他的手覆上去。
“这手冷冰冰的,怎么能说不冷?我还煮了些冰糖雪梨茶,正好冬天干燥,能够滋补润肺,这些梅子酥是我学着跟嬷嬷做的,将军可以尝尝。”
沈淮宁无奈,便顺着她的意尝了几口,入口酥脆松软,梅子的甘甜和软糯的糯米几乎融化在舌尖,甜而不腻。
他再清楚不过,许明奚缘何突然做梅子酥。
母亲在年节都喜欢做些济州的梅子酥分给各院来吃,很多侍女嬷嬷也跟着她照做学了这门手艺,如今再吃到,没想到都隔了十几年了。
许明奚稍稍俯身,“怎么样?将军。”
沈淮宁又吃了一块,应道:“嗯,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