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宁远远瞧着,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骑马,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这持缰绳上鞍这些细节,总感觉不是一个普通世家子弟能做到的,这是浸染多年早已养成的习惯,就算有意遮掩也改不了。
不过一刻,两人一拉缰绳,小声安抚着马儿,慢慢在他们身前停下。
穆清远缕着玲珑扣上的青丝,朗声道:“哟!这青鸾怎么在这?淮宁你不会是!”
许明奚颇有点不好意思,挠了下脸颊,只听沈淮宁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滴个乖乖!”穆清远一骨碌下马,“这青鸾可是极具烈性的马,就算是被你驯服一般人都受不了这么折腾,更不能让你家小夫人骑啊!”
沈淮宁的确没想到这点,只想着这是他的马,也是最好的马,自然要给她骑。
“来来来!”穆清远招着手,“要不我给小姑娘去选匹温顺的小马,教教她怎么骑。”
许明奚左右瞧着,最终目光落到沈淮宁身上,他应承着,毕竟穆清远八面玲珑心思,也最会和女子相处,宫里的公主郡主大多也都是跟他学骑马的。
颜烟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不料这穆清远突然凑过来,小声问道:
“我这样,你会不会吃醋。”
颜烟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拉着赤驹到马棚下拴好,喂粮草。
穆清远只好悻悻地收回手,又恢复没脸没皮的笑,“来!小明奚,快过来,想选什么马儿尽管挑,反正这的马都是你家的,当然了我也可以选......”
絮絮叨叨地,尽是一堆车轱辘话,引得停在马棚上青鸟都想在他头顶拉屎,只有许明奚还认真听着,附和点头。
沈淮宁眼皮微挑,转着轮椅,看着颜烟喂好马后跨过围栏,利索地走到木凳上坐下,随手持黑壶倒水,行云流水一般。
注意到他的目光,颜烟笑道:“上将军,需要我给您倒一碗吗?”
“不用,我自己来。”
这一共就两个瓷碗,他干脆拿着许明奚刚刚喝的碗倒了杯清水,随即当烈酒似的豪饮而下,拭去嘴角的水渍。
虽有些犹豫,可还是沉声道:“我无意干涉你们之间的事,只是看他最近情况很不对劲,还是想要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这家伙他再清楚不过,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去发泄,小时候生在兵书堆里,彻夜以读去国子监考试拿到第一,长大后在边境能五天五夜未睡去做六城布防图。
可这几日竟是少有的精神萎靡,上一次恐怕还是他从突厥峡道中劫后余生归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他和舅舅两张苦瓜脸。
颜烟以指腹轻轻勾着瓷碗边缘,鬓间的碎发飘过,瞧不清她眼底的情绪,沉声道:“没什么,我不想再和他有联系,想断了,就这样而已,这次来,就想和他说清楚的。”
沈淮宁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摇了下头,叹道:“我早就说过,他迟早会败在女人手里,没想到那么快。”
并没过多的指责之言,却句句都在拐弯抹角的剜心。
颜烟身形一顿,捏紧了手中的瓷碗,用力未慎,竟自中心裂开,无人注意。
她放下瓷碗,眉眼溢出隐隐的烦闷。
“上将军别太抬举我了,我可没这本事,那都是他心甘情愿的,非我要求。”
颜烟起身,身背挺直,与他正视,“你们这些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名门子弟又懂什么,喜欢的时候大发慈悲地恩惠,不喜欢的时候就可以一脚踢开,我想有人帮我赎身,光明正大地嫁人,过些安生日子,而不是当只被豢养在外面的金丝雀,穆清远不能做到,所以我想断了,就这么简单。”
她渐渐背对着他,压下虎口,极力抚平呼吸地说着。
一语终了,不想再多纠缠,想抬脚离去。
不料身后却传来一句沉声。
“你知道他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颜烟瞳孔一缩,微眯着眼,没有作答。
出身武将世家的她又怎么看不出来,这伤痕长横鞭状,尖刺划过血肉,一看就知道是用带刺钉的长鞭鞭打,他说是在战场上受的陈年旧伤,可很明显就是两年内的新伤,他当时早就在京城中任御史大夫,没再去过边境。
虽心中怀疑,但她也没多问。
沈淮宁转着轮椅到她身旁,眺望着这一望无际的草场,迎来微风,淡声道:“那是穆太师打的。”
颜烟心中大愕,低下头来,可也没有看向身旁的人,极力压着投去怀疑目光的动作。
谁人不知,这穆清远自小天资聪颖,被誉为神童,还是穆家老幺,受尽万千宠爱,本是寄予厚望,即使风流成性了点,大家也当他是世家公子爱玩爱闹就算了,直到遇到了颜烟。
沈淮宁继而道:“这是他说过不让我告诉你的,可我从来都不听他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这小子当年说要为你赎身还要娶你为妻,气得穆太师请动家法,让他跪在穆家祠堂前被鞭笞了整整两个时辰,还跪了三天三夜,当时我卧病在床,都被穆夫人拉着过去劝阻,否则真跪个三天,直接给他收尸吧。”
一时间,颜烟喉咙阻塞,想开口说些什么又尽数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