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佝偻男人赔笑道:“英叔消消气,我可是瞧着他在都城里晃悠了好几日,想来是个没有家人的乞丐,就算这脸也不行,可是身量却是百里挑一,再说您手上路子那么多,清秋楼不收,这不也能卖去大户人家做小侍吗?”
这满院子的男人,有些是骗来的,有些是拐来的,还有些是自愿卖身的,都是为了图一条活下去的路子罢了。
这人也不能砸在手里,英叔仔细瞧了瞧薛凌玉的身段,的确养得不错,也不知手脚够不够利索。
他手里捏着干净的帕子,想去把薛凌玉脸上的灰擦掉,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真面目,若一般尚可的话,少要点银子,也能把人卖到清秋楼里去。
若是个丑的,便卖去做苦力!
见这个肥胖男人要动自己,薛凌玉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他看了眼满院子的人,好奇的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谁啊?”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天真,英叔听出了些不对劲,朝着佝偻男人横眉道:“脏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个傻子!”
佝偻男人一个劲的赔不是,可是英叔却不肯收人了。
“您行行好,也当给这个傻子一条出路,这天寒地冻的,人都弄来了,总也没有放走的规矩。”佝偻男人也发愁,他忽然有些后悔没有弄清楚薛凌玉的情况,眼下总也不能把人砸在手里。
清秋楼总不会收个傻子,哪怕姿色再出众,傻子也做不了苦力,只能寻寻路子,卖给好心的大户人家做奴婢了。
薛凌玉不知道这两个人的算计,他只听进去了傻子这两个字,傻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原来他是个傻子吗?
普通人若是遇到这种场景,早就哭喊着求情了,只有薛凌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脑海里努力搜寻着傻子的意思。
他忘记了很多事情,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所以对一切事情都很好奇。
佝偻男人一直缠着英叔,扰得他耳根子都不得安宁,这院子里还有很多人等着他安排,英叔被弄得烦了,随手给了那佝偻男人一两银子,冷声冷气道:“最近有几个大户人家要一批粗使奴婢,我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他混进去,其余的便管不了了!”
佝偻男人得了银子,立即喜笑颜开的离开了院子,哪里还有心管薛凌玉的去处。
英叔看着薛凌玉,叹了长长的一声气,“我这辈子,单是做了你这一笔赔本买卖!”
话毕,他便将薛凌玉丢到了脑后,开始忙活自己的生意。
姿色和手段都不错的,全部送去清秋楼给那边的老鸨挑选,若是挑中了便留下,若是落选的,便接回来重新安排去处,无非都是去大户人家做奴婢,还是最下等的奴婢。
那些又老又丑的,便被卖去盐场做苦力,做到死才能离开。
英叔的手上有不少门路,也懂得其中一些窍门,哪怕是再高官厚禄的人家,这一二三等的小侍都得是家世清白,体体面面的,可粗使的奴婢却没有那么多的要求,而且粗使奴婢都是签的死契,完完全全归属于主家,便是打死了也不触犯律法。
近来好几个世家都透出风声,说缺一批粗使的奴婢,这又是英叔可以好好赚上一笔的机会。
英叔并没有苛待这些要去做奴婢的人,而且还一顿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让这些人,包括薛凌玉在内,都能睡上一个好觉。
这院子虽然破旧,但是里面的房间却很多,因为痴傻的缘故,并没有人愿意和薛凌玉住在一起,就怕他晚上突然发疯做些什么,所以薛凌玉得了一间小的,自己一个人住着。
外面都有会武的侍卫看守着,若是胆敢私自逃出去,便只有乱棍打死一个下场,薛凌玉刚歇下,就听到外面有男人痛苦的嘶喊声。
想必是有人想要逃跑,却被抓了个正着。
英叔手底下的都是年轻的男子,这般岁数都没见过什么世面,如今听着一个人被活活打死,不少人都吓得花容失色,连觉都睡得不安稳,生怕自己落得这般境地。
薛凌玉并没有被吓到,他静静的坐在床上,总觉得这样的叫声他似乎在哪里听过,可是无论怎么想,他的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
想到最后,他的头开始剧烈的疼起来,这才不得不停下。
英叔尖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给我丢去乱葬岗,顺带警告其他人,若是再生了逃跑的心思,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不消一会儿,薛凌玉的门便被推开,英叔扭着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捧着笔墨的小侍。
隔壁屋子都因为他那句话吓得哭出声了,薛凌玉竟还睁着眼睛不知所谓,英叔不禁笑道:“傻子就是傻子,竟也不哭不闹。”
他招手让小侍上前,拿着笔问薛凌玉,“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薛凌玉摇摇头,这些他都不知道,可以说是不记得了。
英叔皱起眉,“这可倒是难办了。”
卖身契上必须得有姓名,就算是假的,只要能够对应到人就行,英叔没读过什么书,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一个好名字。
若没有好名字,那些大户人家很有可能都不愿意要,更何况他相中的那户人家,近来才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英叔正竭尽全力想要给薛凌玉起个有寓意的名字,薛凌玉忽然脱口而出,“玉。”
他好像终于稍微记起了一点点,自己的名字里好像带着个玉。
“玉是个好字,那你便叫春玉吧,听着讨喜。”英叔就这样将名字定了下来,他按着薛凌玉的手,在卖身契上画了押,这就算成了,他来的目的也达到了。
这卖身契会随着他一起送到伺候的主家里。
薛凌玉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把自己卖了,不过这钱却没落到他的口袋里。
第二日一早,他便被叫醒,催促着上了一辆马车。
除了他还有四个年轻的男人,都是一副紧张的样子,像是在害怕什么。
见他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英叔忍不住骂道:“时候不早了还是这般怠懒,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名门公子吗,还不快给我醒醒。”
薛凌玉委屈的嘟着嘴,他是真的很困,以前也没有那么早起来过。
英叔今日可以捯饬了一番,今日去的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平日里可是巴结都巴结不上,若不是主人前段时间发卖了不少奴婢,眼下院子里缺了人手,他还没有这样的机会呢。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到了主人家必须谨记自己的本分,不能生惹是非,我先提前警醒你们一番,当家的这位小姐可才发落出一批奴婢,就是一些不忠心主子,吃里爬外的家伙,你们知道这些人都去哪里了吗?”
四个年轻的男人,包括薛凌玉,都十分好奇:“去哪里了?”
英叔冷笑一声,“都被卖去了盐场做苦力,这辈子是出不来了!”
那四个人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他们的这位主家竟如此狠心,哪怕是乱棍打死,也好过在那盐场做一辈子的苦力,抹灭了人生所有的希望。
便也有人继续问道:“那我们这位主家,是什么身份啊?”
这便是英叔最为自傲的了,他正要介绍,嘴巴刚刚张了个圆,马车就忽然起了颠簸,他险些一头撞到地上,还是有人眼疾手快的扶着,才勉强保住仪态。
“谁啊,居然敢撞我的马车,看我不好好收拾她一顿。”英叔的性子也是泼辣的,撸起袖子便要下马车跟人理论。
他刚掀起帘子,险些又被吓了一跳,哪怕只是一眼,对面马车上的那个姜字却是十分明显。
他又默默缩了回去,只叫车夫走得快些。
姜家可不是好惹的,特别是姜家的大小姐姜禾,年纪轻轻手段却极其老辣,心思沉稳,如今坐拥一方商号,哥哥又是当今陛下的宠妃,就算是世家也不敢轻易和姜家起冲突,更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庶民了。
车里的人见他这般,以为是招惹了多严重的事情,也都不敢开声。
薛凌玉偷偷拉开身侧的车帘,远远瞧见一个马车,却像是在哪里见过。
“小姐,车夫照您的吩咐赶得急,不小心撞到了一辆马车,可是那辆马车却跟逃荒似乎跑了,车上没有什么标记,奴也打听不到是哪户人家的。”
姜禾摩挲着食指,淡淡道:“恩。”
她闭上眼睛,打算趁着行路的功夫小憩一会儿。
都过了那么久了,薛凌玉是生是死,都未可知。
看来她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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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错过了。】
【咋说呢,我想跟你来个30+的交易,大大,看看我?】
【啥时候能见面啊!】
-完-
第49章
◎“你的名字和小姐的爱妾撞了。”【一更】◎
这段时日以来,姜禾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京兆衙门询问薛凌玉的下落。
苏雅万为这件事焦头烂额了好一阵,哪怕陛下都派了一队御林军相助,薛凌玉偏偏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直到现在都没有半点踪迹。
她知道薛凌玉对于姜禾的重要性,看着好友这段时日萎靡不振,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只是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苏雅万不由猜想,五皇子说的或许都是真的,薛凌玉很有可能已经死了,乱葬岗地处荒郊野外,时常有野狗出没,她们没有寻到人,也许是...
苏雅万也不想最后是这样的结果,但是种种迹象表明,薛凌玉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若不然费了那么大功夫,好歹也有点成效才对。
虽是一年开春,可外面还是下了细细簌簌的小雪,路上也极易打滑,姜禾来时撑着伞,肩头还是落了雪,她在进内堂前将雪轻拂下来,才边收伞边走了进去。
苏雅万不知该如何面对姜禾,京兆衙门如今仍没有消息,都过了那么久了,她甚至都想劝姜禾死了这条心,就此忘记薛凌玉好了。
她开不了这个口,站起身笑着迎了上去,试图转移话题:“我起身时还没有下雪,这转眼的功夫竟就有了,你还真是...”
姜禾打断了她,“今日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吗?”
苏雅万的笑容慢慢消失,她叹了一声气,冷得都起雾了,一脸无奈的承认:“是。”
姜禾没有什么表情,“我知道了。”
她就静静的站在原地,哪怕没有开口再说什么,苏雅万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哀伤。
苏雅万抿着唇解释道:“杨太医是纪唯念的徒弟,在陛下面前颇得脸面,上面的意思是不能对她轻易用刑,所以我便使了攻心计,但是无论如何,杨太医都一口咬定,薛凌玉已经死了。”
姜禾听罢,冷笑道:“死了?怎么死的,死在哪里了,尸首又在何处?”
哪怕所有人都觉得薛凌玉死了,就连她都隐隐有这样的感觉,但还是不愿轻易接受这个结果。
从小到大,姜禾都是这般执拗的性子,不到黄河心不死,凡事必然要弄个一清二楚。
苏雅万都为姜禾感觉到累,一脸复杂道:“陛下已经决定让五皇子去西域和亲,他这辈子都回不来都城了,往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你,等晚意哥哥生下孩子,姜家就是外戚,他日未尝不能权势滔天,姜禾,你已经消弭很久了,你难道忘记了姜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吗?”
“你三年前已经因为薛凌玉变成都城中的笑话了,难道这次也要将大好的前途葬送,成为第二个笑话吗?”
苏雅万句句都发自肺腑,她是真的不希望姜禾再这般沉溺于儿女情长。
姜尚衣将商号交给姜禾,打的是提前养老的幌子,可这都是给外人看的,姜家成了皇商后,免不了树大招风,姜尚衣纵横商场多年,年老后越发力不从心,只能提前将所有的产业都交给姜禾,盼着她还在世时,能够再教导提点一二,也不至姜家在短短几年间败落。
苏雅万出身寒门,若非姜尚衣乐善好施,接济她一直读书,她根本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成就。
姜禾又未尝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她一直在欺骗自己。
母亲已经年老,父亲也为了她的事操心不断,就连哥哥也因为她,在怀有身孕的情况下,依旧深夜冒险出宫,如今自愿禁足在朝晖殿,直到生下孩子才可出。
苏雅万这一席话下来,姜禾握着伞柄的手愈发青白,她的唇抖动了几下,声音少了往日的朝气,“其实,如果人真的还在,应该早就找到了吧。”
姜禾的眼睛里满是疲倦,脸上是淡淡的笑容,“除非是他故意躲着不愿意见我。”
苏雅万一时也想不出来安慰她的话,姜禾像是忽然想通了,扬起一个释然的微笑,转身一步一步朝着外面走去。
身为皇商姜家的嫡女,她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敢爱敢恨的纨绔了,她身上要背负的东西很多很多。
苏雅万既心疼姜禾,同时又免不了羡慕。
就算薛凌玉真的死了,姜禾好歹拥有一段与他相处的时光,哪怕年老之后,也能时时回忆起来。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
苏雅万不免摇摇头,嘲笑自己在痴心妄想。
在她看来,还是将权势攥在自己手心里,站在权力的最高峰,才有资格去肖想一些东西。
这也是那个人教给她的道理。
鸢歌已经做好了要等姜禾许久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