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的很和善,阔绰的给了她几十两银子,沈文慈捧着那沉甸甸的碎银生怕少了漏了,卑微和屈辱感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
我们不都是姓沈吗,不都是拥有同样的父亲,为何又那么不一样。
她匆匆地跑掉了,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踏进沈府,千头万绪搅乱了沈文慈的心头,致使她没有看清眼前路,踉跄地跌倒在地上。
碎银散在了眼前,行人蜂拥涌来尽数都捡走了,一时委屈耻辱充斥着全身,刚做的衣裙也脏了,只好狼狈地瘫坐在大街上。
叫她重新回到沈府?她做不到。
“姑娘这是你遗落的花胜吗。”
身后传来一道清朗之声,待沈文慈看清,是一个俊逸翩翩的公子。
江瑜笑着又问了一次,将那只花胜在她眼前绕了绕。
一朵素净梨花三两珠花作配。
沈文慈抹抹泪应声接过,除了这只花胜还有一包银子。
江瑜柔声笑道:“下次可别大意弄丢了。”
这个笑容一辈子刻在了沈文慈的心里。
命运弄人,城南新开了家书院正对着沈文慈家的茅屋,时常都能看见江瑜出入,听着他们在里头吟诗作对,畅谈古今,她一句都听不懂,但时常会记几笔,学着认字看书。
有时候留意久了,煎着药的锅烧干了都不知道,险些点着了房子。
那日江瑜捂住嘴为她扑灭余火,脸一块白一块黑,又可爱又可笑,直到他发现了那本烧了一半的《东闺记》。
“你知道这是什么书吗。”江瑜问道。
沈文慈不知摇头。
后来他告诉她,这本虽是个话本子讲的却是女子求学一跃龙门做了宰相的故事。
沈文慈似乎有了顿悟,道:“怪不得城西卖书的老妪将这本赠了我,原来是讲这个啊,难怪她卖不出去。”
江瑜苦笑摇头:“非也,身为女子,也当有求知好学之心。”
在求知这条路人人都是平等的,别人抢不走也扔不掉。
那一秒在沈文慈心里,江瑜是熠熠生辉的,也正是这一秒奠定了她未来的决心。
那日以后,江瑜时常教她认字温书,教她吟诗作对,沈文慈问为什么,江瑜回答仅是为了巩固自己所学的知识。
后来的某一天江瑜终于承认,他做的一切是因为,那日沈文慈遗落的花胜甚是好看。
不知道是日久生情还是一见钟情,他们私定了终生,不过从那以后所有事情都好像乱了套,母亲病故了,沈岱为了坊间名声将沈文慈接回了沈府。
她仿佛真如书里的女宰相般一跃成了沈府的千金小姐。
一入深闺便很难同江瑜私会了,他们经常会用信件交流,他时常会去大晋,有什么见闻轶事都会饶有兴致的写给她,让沈文慈在这闺阁之中添了不少趣味。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与江瑜的婚事也成遥遥无期,后来信件被沈岱发现。
他命小厮一句不落地念出来,当着所有沈家人的面。
沈文慈霎时慌张无措,可是她拦不住,只能听着那一个个在旁人眼中酸腻肉麻的字眼,仿佛将她浑身剖开般又狠狠扔进冰水里,痛彻又无助。
无耻,这是沈岱对她的描述,和她娘一样无耻,学尽了勾栏样式,凭她也配觊觎江家?
从那之后她与江瑜彻底被断了联系,同年西梁朝堂风声鹤唳,党争的燎原之火烧到了每一个邑安权贵之上。
那天夜里沈岱问她愿意嫁进江府吗,不过不是江瑜而是他的父亲江遇林。
“我不愿意!”沈文慈了当拒绝。
沈岱嗤笑她,道:“还妄想嫁给江家小公子?就凭你那母亲,一辈子都不可能。”
愿意和不愿意又有什么区别呢,她还是被迫嫁给了江遇林,从始至终她都是个玩意儿,可以被人随意摆布。
嫁入江府的前一晚,她不甘心冒死逃出了沈府,路上她一直在祈祷,祈祷江瑜不要抛下她,祈祷他能带我走。
那一夜好冷啊,明明是六月却与隆冬无异,偌大的江府张灯结彩,挂满了茜红色的绸子,是那样的灼眼,明明是自己的喜宴却感受不到一点真切。
江府小厮答应为她传话,她又在后门等了半夜,一直没等来传话的小厮。
天快亮时,草木上的露珠是冰冷的,她的心仿佛也是冷的,直到沈府赶来的仆妇将她硬生生拉了回去,沈文慈在桎梏中回首,也许下一秒,下一秒他就会出现带她逃离。
没有下一秒,更没有也许。
那一天她红霞披身,明艳动人,没有用轿子而是一步一步从正门踏进了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