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爷粗声粗气:“准。”
温院正看着许嬷嬷眼皮下剧烈滚动的眼珠子,唇角上扬,退开一步,对李霄拱手:“皇上,人醒了。”
许嬷嬷掀开眼帘,扭头看到一道明黄的身影,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随之摆正脑袋,闭上双眼。
她经常会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一定是梦还没醒。
李霄:“……”
温院正:“……”
李霄对葛舟尧招招手:“你来。”
好不容易救回来,别被他吓死了。
葛舟尧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轻声唤道:“许嬷嬷。”
许嬷嬷睁开眼看到熟悉的人,昏迷前的记忆涌入脑海,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使不上力道,急急道:“殿下她……”
葛舟尧轻轻按住她的肩头:“你安心养着,大殿下好好的,是皇上救了她。”
许嬷嬷面上一惊:“皇上?!”
“嗯。”葛舟尧点头:“皇上心善,没有告诉大殿下真相,把她接到晴澜宫里,安排人照顾她,你可要好好配合。”
……
申时一到,叶静枫前去探望许嬷嬷。
许嬷嬷倚着床头,看到叶静枫穿着公主规制的宫装,由两个宫女服侍着走来,眼眶湿润,唇角含笑:“殿下。”
她家殿下终于苦尽甘来了,她不管什么改朝换代,这辈子只盼着叶静枫能够好好的。
说句大不敬的话,她女儿出生没多久就死了,她一直把叶静枫当成自己的女儿疼爱。
“嬷嬷。”叶静枫喜极而泣,上前两步紧紧握住她的手。
父皇只许她每日与许嬷嬷见一面,每次来的时候许嬷嬷都昏睡着,她面上不显,心里早就乱了,听到许嬷嬷声音,握着她的手,这才安下心来。
许嬷嬷如往常一样,轻轻拍了拍叶静枫的手背:“殿下这两日过得可好?”
叶静枫眼睛看不见,肢体接触会让她感到踏实。
“很好,二妹妹出宫开府,父皇让我住进晴澜宫,命人照顾我。”叶静枫语速慢了几分:“等嬷嬷身体好了,我们就搬回去。”
父皇没有还她清白,如今所做的一切只是出于父亲的责任,住在晴澜宫里令她感到压抑。
许嬷嬷凑近她的耳畔,压低嗓音:“殿下,你听老奴说,老奴双腿都断了,没有一年半载养不好,没办法伺候殿下。”
叶静枫心口一紧,红了眼眶。
许嬷嬷安抚道:“殿下莫哭,老奴算是因祸得福了,皇上安排人伺候老奴的起居,顿顿都是补膳,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好端端的,谁愿意双腿残废,忍受病痛的折磨,叶静枫心知许嬷嬷在安抚自己,不过听说有人照顾她,心里好受多了。
许嬷嬷继续道:“殿下知道,那些腿脚不利落的宫人都会被赶出宫,皇上愿意善待老奴,那都是殿下的缘故,老奴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殿下能暂时放下芥蒂,在出嫁前不要开罪了皇上。”
不知出于何故,李霄居然愿意大费周章地照顾一个前朝公主,可李霄毕竟不是叶静枫的亲爹,万一哪一日他失去了耐性,叶静枫就要吃苦头了,让叶静枫讨好他准没错。
叶静枫微微一怔,点头应下,郑重道:“嬷嬷安心养伤,等到父皇为我指婚,我就带上嬷嬷一起出宫开府,亲自照顾嬷嬷。”
*
回到寝宫,叶静枫越想越心慌。
除了搬进来的头一日就再也没见过父皇,母后更是从始至今没有出现。
宫里的人多善于见风使舵,踩低捧高,她瞎了眼,又失了宠,底下的人指不定会怠慢许嬷嬷。
她道:“好些日子没见到父皇,算算时辰,这会儿应该下朝了,你们陪我去御书房外面走走,许是能遇上。”
直接找过去说不准会弄巧成拙,令父皇心生厌烦,偶遇总不会出错。
知语心想,皇上每日都会来看你,今早还特地瞧了你的伤,嘱咐我们二人要仔细为你涂药,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李霄不好让外面的人知道宫里藏了一位前朝公主,最关键的是,这位公主至今还不知道前朝已经亡了,事情传开,指不定有人会捅到她面前,迄今为止,也就晴澜宫里的宫人知道这件事。
若让叶静枫出去走一圈,人多眼杂,许是就瞒不住了。
知语道:“那奴婢帮殿下好好梳妆一番。”
说着,暗暗给如兰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悄然离开寝殿去寻李霄。
李霄在宫里上无老下无小,也没有妻妾要应付,没有什么事能拌住他,收到消息,笔杆子一扔,赶在叶静枫出门前来到晴澜宫。
叶静枫听声主动上前,笑盈盈道:“参见父皇,父皇多日不来,儿臣想念的紧,正打算去寻父皇。”
李霄愕然:“???”
谁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先前几次见面,他分明感觉到叶静枫对他的疏离。
这不难理解,换做谁被亲生父亲抛弃八年不管不问都会心生怨气,怎么突然就热情了?
他顺势道:“父皇近日政务繁忙,刚刚得以抽身,枫儿身子可养好了?”
叶静枫眉眼含笑:“谢父皇挂念,儿臣已大好。”
便宜父女坐下来,李霄端着父亲的姿态:“许嬷嬷还在养伤,让宫人伺候你可还习惯,需要再添些人手吗?”
叶静枫想了想道:“儿臣眼睛看不见,不便打理宫中事务,父皇能不能让李公公给儿臣当首领太监。”
首领太监相当于李霄身边葛舟尧的位置,只品级要低许多。
知语和如兰是从下头提上来的,对宫里主子们的事一问三不知,李公公是父皇底下的人,一来,对宫中事务熟悉,二来,能通过他了解父皇的喜好。
她对父皇的记忆停留在八年前,忽冷忽热,难以捉摸,若是能得李公公相助就再好不过了。
话音落下,知语、如兰并葛舟尧齐齐看向李霄。
今下李姓是皇姓,当着皇上的面儿喊一声“小李子”不得掉脑袋,宫里头的李子们都改姓了,哪来的李公公。
李*公公*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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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我的天,前朝公主跟皇上同吃同住,没见几面就已经下定决心保下女主。这是什么神仙文,太轻松了。】
【阎王爷???】
【忽然出现的阎王爷让我愣了】
【好家伙】
【好家伙好家伙,这居然不是普通古言】
【还有阎王爷啊,这文还挺玄幻的】
【哈哈哈,男主心挺好的,关爱身障人士愿意演戏】
【哈哈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小李子,嘻嘻】
【啊,有一个病句,这个时候网审改不了,白天起来修正。】
-完-
第8章
◎乐享天伦◎
李霄另有皇帝这个要职在身,无法再兼任一个随叫随到的太监。
可这是他主动问起的,叶静枫的要求也不过分,一个八品太监而已,直接拒绝说不过去啊。
短暂的沉默后,他一本正色道:“朕前日将李公公派到御书房当值,既然枫儿看中他,朕这就安排人顶替他的差事,把他调过来。”
“等等。”叶静枫主动叫停。
在后宫小主宫中当值,官衔最高也只是七品,在御前领了差事,得皇上赏识,将来升任总管不无可能。
若李公公只是个看门跑腿的也就罢了,现在把人调过来,无异于断人前程,心中定会生怨,还不得给自己使绊子。
再者,自己与李公公已有几分交情,他留在御前当差,今后也能给自己行个方便。
思及此,她果断道:“父皇慧眼如炬,让李公公去御书房当值定是因为他力能胜任,儿臣只需一个打理宫中琐事的首领太监,怎好大材小用,劳父皇帮儿臣另选一人吧。”
父皇的人选定是目之所及,与李公公相比,也就差一个事前相识。
李霄唇角上扬,扭头看向葛舟尧,做出口型:“那就让葛……”
后者直接跪下,将脑袋摇成拨浪鼓,他愿意庇护叶静枫,不代表他愿意从后宫一把手降到底层,那和要他的老命没什么分别。
李霄继续道:“让葛总管从手底下调一个得力的过来。”
葛舟尧虽然狡猾,除了叶静枫的事没有别的过错,且他能在先皇后亡故多年后,依然顾念主仆之情护着叶静枫,这等忠仆之心令人赏识。
不过他不打算轻易揭过,免得葛舟尧今后再在自己面前耍弄小聪明。
“老奴领旨。”葛舟尧汗水和眼泪一起飙,吓死他了。
打从儿子的事被揭穿,李霄就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莫不是真的嫉妒自己有儿子吧?
“谢父皇。”叶静枫起身谢恩。
她眉眼含笑,宛若一朵骤然怒放的白玉兰花,美丽,纯净,令人感到惊艳。
昔日的种种被她隐藏在心底,没有透出半分。
她要为自己,为许嬷嬷争一条生路。
“枫儿无需在父皇面前多礼。”李霄突然有一种老父亲哄女儿开心的成就感,俯身将她扶起。
叶静枫道:“儿臣想为父皇弹奏一曲,感谢父皇赐儿臣首领太监。”
这是眼下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李霄欣然应下。
琴是从质子宫搬过来的,叶静枫眉目沉静,纤白柔嫩的指尖在琴弦上起舞。
四周静谧无声,琴声入耳,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人迹罕至的山林间,碧空万里,鸟雀放声歌唱,一叶孤舟在一汪清澈的湖面上随波飘摇,舟上的人放空内心,悠闲惬意。
“铮——”
一道刺耳的嗡鸣打破了宁静,舟上的人坠入湖中,感受到一种溺水的窒息。
琴弦断了。
叶静枫心尖一颤。
曾有一宫妃,琴技高超,引人入镜,博得父皇的盛宠,有人眼红,买通她的宫婢,在琴上做手脚,如眼下这般,当父皇沉浸在琴音中之时,琴弦骤然断裂,父皇暴跳如雷,再也没有踏足她的宫中。
对父皇来说,宫中不乏擅长琴技的女子,败坏了兴致是最令父皇痛恨的事。
她出师不利反倒弄巧成拙,惹他生厌,眼底不自觉泛起了水光。
“去拿药过来。”李霄握住她的手腕,看到她手指上被崩断的琴弦抽出的红痕,拢起眉心吩咐知语。
这小瞎子琴弦断了也不知道赶紧避开,生生挨了一下,她还能做点什么?
李霄吹了吹她的伤口,接过药膏亲自帮她涂抹,安抚道:“这点小伤,涂了药一会儿就好了,怎么还哭了呢?”
昔日,他父亲就是这么哄幼妹学琴的,他没当过父亲,便如法炮制。
“父皇不生气吗?”叶静枫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生气。”李霄厉声斥责:“琴搬过来怎么没有检查一下!”
小瞎子看不见,伺候的人也瞎吗!
叶静枫正打算跪地请罪,忽地听到知语和如兰战战兢兢的声音:“奴婢知罪,请皇上,公主责罚。”
叶静枫偏头,目光闪了闪,不是在训斥自己吗?
她吸了吸鼻子,抿出笑容:“儿臣无事,这琴方才才送过来,是儿臣心急想要讨父皇欢心,不怪她们。”
“就依你。”李霄一副慈父的口吻。
出了晴澜宫,李霄走了几步顿住,扭头吩咐葛舟尧:“去库房里挑一把琴送到晴澜宫,叶静枫贵为嫡公主,居然用那么旧那么破的琴。”
前朝后宫三千佳丽,留下各式各样的乐器,不乏有出自名家之手。
葛舟尧心道,您是不是忘了,那是前朝的嫡公主,而且,叶静枫的琴也不是很差啊。
不过库房里确实有更好的,他就不提了。
话锋一转,李霄问道:“葛总管有几个干儿子?”
葛舟尧依次竖起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以及大拇指。
“呵——”一个老太监认了五个儿子,李霄凉凉道:“这么说,你是当真觉得朕会嫉妒,才会瞒而不报。”
不然为何除了庄喜之外,其余四个也要瞒着。
葛舟尧吞了吞口水,不敢说话,说了就是欺君。
李霄冷哼一声:“把掌灯那个调到晴澜宫,该怎么做,你来安排!”
闻言,葛舟尧一个踉跄,幸好没有隐瞒,李霄已然查得一清二楚。
*
前些日子叶静枫都在卧床养病,既然决定留在晴澜宫,就要合理安排时间。
不过她能做的很有限,头半晌让知语为她诵读诗书,下半晌练琴,偶尔去庭院中静站一会儿,吹吹风。
没有人来探望她,她也不曾出过门。
独居在质子宫里八年不曾有人探望,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已经没有她想见的人了,冒然出去遇上哪位得宠的主找她麻烦,她一个瞎子无暇自保。
只要父皇能时不时来探望她,让旁人误以为她得宠,不敢主动上门招惹就足够了。
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只有母后。
从小到大,母后对她最是严厉,为了自己贤后的名声,总是逼迫她学习繁琐的规矩。
可她分明记得,她瞎眼之后,母后抱着她,眼泪落在她的手上,她应该是爱她的吧。
又或许,只是曾经爱着她。
一个瞎眼又恶毒的女儿只会令母后蒙羞。
听知语说,母后并未再生养,而是将皇祖母的亲侄女淑妃的儿子记在自己名下,册封为太子,亲自教养。
如此,皇祖母和父皇都会高兴,母后可以弥补她带去的污点,皆大欢喜。
雨季多地水患已是常态。
年年有灾,年年赈,年年修坝,年年倒。
天灾避无可避,人祸源于前朝的贪腐,李霄根基尚浅,朝中老人故技重施,他这阵子都在忙着应付这个,待到终于有功夫来探望叶静枫,正巧看到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