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珊看了一眼叶静枫的绣样,诧异道:“皇后娘娘是刚开始学吗?”
夸完自家人再问这么一嘴,就算面上没有表现,不免有贬低的意思。
话音落下,周遭陷入了沉寂。
苏漓漓斜了她一眼,小地方来的人就是上不了台面,什么是陪读,就是陪衬,她当真手艺差吗,不是,她从八岁就开始接触针线,苏家选她来,是因为她样样都很出色,不会给家族丢脸,她特地比照骄阳长公主的绣工而为。
皇后娘娘学不学又如何,人家压根不需要做女红啊,她以为秦司制和这些绣娘都是在宫里授课的吗?
叶静枫没有跟一个孩子计较,道:“算是吧。”
散学后,太后召见了秦司制询问:“秦司制觉得两位小姐如何?”
“苏二小姐心思深些,杜四小姐性子直率。”秦司制如实道出个中细节。
苏漓漓到底年纪小,做得再小心还是逃不过这些过来人的眼,而在皇族面前做出能称之为直率的事等同于愚蠢。
太后听出她的意思,叹息了一声:“就先这样吧,有劳秦司制多看顾些。”
“奴婢不敢当。”秦司制恭敬退下。
*
虽说是境遇所迫,叶静枫还是有些在意被小孩子比下去。
所谓熟能生巧,李霄处理公文的时候,她便拿着一个绣绷全神贯注地刺绣。
暮色笼罩,李霄抻了抻胳膊,起身走到叶静枫身边。
灯火的光芒被他挡了,在绣绷上投下一片黑影,叶静枫倏地抬起头,将绣绷藏在身后,她绣的不好,不好意思让李霄瞧见。
“不是送给朕的吗,怎么还不让看?”李霄调笑道。
“臣妾是在做练习,并非是送给皇上。”叶静枫解释。
“朕觉得只要是皇后绣的都好。”李霄弯唇:“何况朕已经看到了。”
叶静枫太过专注,他都站了好一会儿,心疼她绣了这么久,才故意挡了光。
叶静枫嘟起嘴,又羞又恼地瞪着他。
李霄挨着她坐下,拿起绣绷道:“依朕看,皇后手艺不错,皇后觉得不好是因为这图选的不对。”
“怎么会,这是司制房出的绣稿。”叶静枫反驳。
在西地的时候都是挑最简单的,被小丫鬟说嘴,这一回,她特地从司制房拿的绣稿,精巧别致,只一朵花的花瓣就用了五六种颜色,连叶子也是如此,成品如同真的一般,她已经见过了,就是绣起来很麻烦,看久了会眼晕。
“皇后学刺绣是为了送给朕,当由朕来选图样。”李霄道。
是这么个理,叶静枫问道:“皇上喜欢什么图样?”
“朕的名字里有个霄字,皇后就为朕绣云纹可好?”李霄噙着商量的口吻。
好些人选绣样的时候会考量这一点,譬如叶静枫的手帕上都绣着红枫,她点头应下。
“这件就放下。”李霄将绣绷放在几案上,牵起叶静枫的手:“随朕去沐浴吧。”
“沐浴……”叶静枫本能地后退,手掌被李霄紧紧地拉住。
李霄回眸,叶静枫娇嫩的双颊浮出两朵粉桃:“那臣妾服侍皇上沐浴。”
两人各自换上轻薄柔软的蚕丝衣来到浴房,叶静枫坐到椅子上用木桶为李霄洗头。
李霄的发丝又粗又硬,入水后,乌黑油亮犹如泼墨,她伸出一双白皙柔嫩的小手帮他轻轻的揉搓,李霄闭着眼一脸享受。
洗好头发,李霄脱下蚕丝衣。
浴房中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他健硕挺拔的身姿展露无余,叶静枫慌忙背过身。
在床榻上的时候,她也多是闭着眼配合他,不曾直视。
李霄弯了弯唇,顺着石阶走进池子里,脊背贴着池壁,精壮紧实的手臂搭在池边的台子上,扭头看向正打算偷偷溜走的叶静枫:“朕的肩膀有些酸痛,皇后能为朕揉揉吗?”
贤惠的小皇后如何能拒绝辛苦一天,为国事操劳的九五至尊,她想了想,硬着头皮来到池边,蹲下身,十指覆上他的肩穴,轻轻地揉捏,问道:“这样可以吗?”
“再用力点。”
“现在呢?”
“再用力。”
叶静枫绷紧小脸,加重力道,李霄忽地身体前倾,她一时不查被带着向前扑去,惊呼一声。
李霄转身张开手臂,将惊慌失措的小皇后接了满怀。
蚕丝衣入水变得透明,紧贴在肌肤上,透出玲珑的曲线,叶静枫缩着肩膀想要逃离。
李霄哪里会放过她,双臂撑在她两侧,将她圈在中间。
叶静枫知道了,李霄这是故意使坏,又羞又窘,娇嗔地唤道:“皇上……”
李霄咧唇:“朕要伺候皇后沐浴。”
他上前将她抵在池壁上。
水波似烛火般摇曳,叶静枫如一只落水的猫儿紧紧攀着一截浮木,随波摆荡,起起伏伏。
“皇后,你看着朕。”李霄嗓音透着蛊惑。
叶静枫双眼掀开一条缝隙,看到一张与平日截然不同,为自己痴狂的俊颜,不由得心头一悸,深深印入脑海,舍不得再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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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84章
◎贤后发怒◎
得了李霄的话,翌日,叶静枫亲自前往司制房。
秦司制从宫人手中接过茶盏双手呈给叶静枫,道:“娘娘的夏裳已经做好了,正在熏香,要明日才能完成。”
除了上头的二老,宫里就这么一位娘娘,闲暇之余,宫人们变着法地讨她欢心。
每件夏裳都熏了不同的花香,譬如黄色熏菊香,粉色熏桃香,白色熏茉莉香,味道极淡,既迎合了她的喜好,又不会令人感到不适。
叶静枫道:“本宫不是来取夏裳,本宫想看看云纹的绣稿和样图。”
秦司制回:“奴婢这就去取来。”
叶静枫补充:“什么针法都可。”
秦司制屈身应下,一盏茶后,带着四位绣娘折返,上前将一本精装的册子呈给叶静枫。
叶静枫摊开查阅,不禁流露出惊诧的神情,整本册子里都是云纹,流云纹,朵云纹,吉祥云纹,四合云纹,七巧云纹……刚好一百种,约莫有半数她从未见过,或是不曾留意过,旁边附着详细的文字介绍,关于云纹的来历,寓意,适用之处。
四位绣娘分别端着一个托盘走上前,托盘盛着带有云纹的绣品。
云纹应用极广,既能独立使用,又可搭配其他图样,像是衣服,枕套,被褥,手帕,香囊都能见到,共同点是都很简洁,配色单调。
叶静枫一一翻看后,对秦司制道:“本宫想学绣云纹。”
秦司制明知故问:“娘娘是要为皇上做绣品吗?”
“嗯。”叶静枫眼底发光,抿唇一笑:“日后本宫就不去课上了,有劳秦司制单独教与本宫。”
骄阳长公主和两个伴读尚未及笄,有关夫妻之事不好让她们知晓。
秦司制笑着答复:“但凭娘娘吩咐。”
离开司制房,叶静枫径直前往轩月宫探望瑟舞公主,赶上张崇正在为瑟舞公主看诊。
张崇吩咐侍女取下瑟舞公主覆眼的黑绢,将她带到庭院中问道:“公主的双眼是否还会感到痛痒,视物是否清晰?”
瑟舞公主眼珠子转动,而后道:“不痛不痒,视物很清晰。”
张崇拱手:“恭喜公主,公主的眼睛已经彻底恢复了。”
“太好了!”瑟舞公主欢呼雀跃,两位北丹侍女露出喜色。
瑟舞公主将自己住了几日的宫殿打量一番,对叶静枫道:“我们打牌吧。”
周皇后在位时每日被宫务缠身,少了那些时不时惹出麻烦的莺莺燕燕,叶静枫这位皇后相对清闲很多,爽快应下:“好。”
碧空如洗,风和日丽,两人商定就在庭院的凉亭中打牌,各自选一位侍女结对。
叶子牌是出自郭弘乐之手,与街面上常见的不同,每一张牌面上绘制了一位仕女。
瑟舞公主愉悦地向叶静枫介绍:“这上面画的都是我!”
叶静枫子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牌面上的仕女图与郭弘乐早前在大殿上所绘相差无几,画工细腻,不同的是肤色很白。
她迎上瑟舞公主的笑眼夸赞道:“真漂亮。”
瑟舞公主笑容加深,麦色的肌肤衬得她贝齿额外洁白:“用过你送我的药之后,我的皮肤变好了很多,又滑又嫩,想必坚持用下去就会和这上面画的一样了。”
第一盘叶静枫赢了,知语从如兰手中接过一张纸条贴在北丹侍女脸上,叶静枫想了想,也贴在那位侍女脸上,接下来又连赢了两盘,皆是如此。
第四盘瑟舞公主第一次取胜,她拿起纸条伸向叶静枫,中途转了个弯贴在知语脑门上。
她赢少输多,如果贴在叶静枫脸上,保不齐自己会被贴得更多,还是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吧。
一个时辰后,两位公主玩尽兴了,两位侍女脸上都被贴满了纸条。
叶静枫款款起身:“本宫该回去了,公主有什么需要可以差人给本宫传话。”
瑟舞公主问道:“我想搬回承安侯府。”
郭弘乐的日常就是找乐子,她住在侯府一半时间练功,一半时间跟着郭弘乐出去玩,每天都很快乐,住在皇宫里太闷了。
叶静枫道:“这件事本宫需请示过皇上才能答复你。”
“你不是说皇上听你的话吗?”瑟舞公主疑惑道:“为何还要向他请示?”
叶静枫怔愣,她何曾说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顿了顿道:“公主怕是听差了,本宫是后宫之主,后宫不得干政,事关前堂官员,需得由皇上做主。”
瑟舞公主没有揪着不放:“那我等你消息。”
*
御书房,朱正豪上前禀报:“昨日齐王世子遭遇刺杀,被臣派去的人挡下,刺客都是些死士,当场服毒自尽。”
李霄问道:“近日齐王世子可有什么异动?”
“不曾,自皇上赐婚后,齐王世子缠绵病榻,足不出户,闭门谢客,连瑞阳长公主几次造访都被他以担心过了病气为由挡在门外。”朱正豪道:“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他的贴身小厮突发恶疾身故。”
李霄勾唇。
意料之中,齐王为阻止和亲舍弃了亲子,从齐璟在事发后的所作所为可以看出他不愿遵从父命成为牺牲品,那小厮八成是想对他不利,被他解决了。
李霄下令:“增派些人手,务必保住他的性命。”
“是。”朱正豪继续道:“刑部侍郎孙大人的嫡幼子在狱中哭闹不止,经确认,他是孙大人的外室子,真正的嫡幼子去向不明,臣怀疑孙大人早有预谋。”
嫡系不绝,香火不灭,如此,刑部侍郎被当作弃子的可能性更高了。
李霄沉声:“那就依照原计划进行。”
隔着门,葛舟尧道:“启禀皇上,承安侯求见。”
“让他进来。”李霄应。
朱正豪退下,承安侯走进门内,直直跪下行大礼:“犬子有伤在身,臣代犬子向皇上请罪,犬子早先令西罗使臣受惊,坠马受伤,如今又疏忽大意,致使北丹使者遇险,险些酿成大错,求皇上罢免他的官职,予以严惩。”
李霄道:“令郎固然有过,但念其舍命救下北丹使者,功过相抵,朕就不予追究了。”
“皇上……”承安侯老泪纵横:“臣家中三代单传,家母和内子对犬子过分宠溺,致使他行为浪荡,遇事思虑不周,不计后果,难保不会再次遇到同样的事,如若北丹使者有个好歹,就是赔上他的性命也无法弥补,臣恳请皇上罢免他的官职。”
说完,额心狠狠地一磕。
李霄听得出来,承安侯说了这么多只想传达一个意思——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传宗接代,保护异国使者这么危险的事就别让他去做了吧。
李霄沉吟了片刻,道:“准。”
大商人才济济,合适的人选很多,没必要揪着人家的独苗不放。
“谢皇上开恩,谢皇上成全,日后臣定当对他严加管教。”
承安侯用袖摆沾了沾泪水,出门时与叶静枫打了个照面,再次表达谢意:“那日多亏了娘娘犬子才能保全性命。”
“侯爷莫要客气,令郎奉皇命行事,尽职尽责,本宫深感欣慰,理当如此。”叶静枫关切道:“不知令郎身体如何。”
“承蒙皇恩,已经好多了,娘娘来此必是有事与皇上相商,臣先告退了。”承安侯说完脚底抹油,他怕再夸下去就白来了。
李霄闻声起身来到门口相迎:“皇后来了。”
叶静枫道明来意:“瑟舞公主双眼痊愈,想要搬回承安侯府。”
“此事只能拂了她的意。”李霄道:“承安侯来此是为郭世子辞官,朕打算另外物色一个人选。”
叶静枫眼波流转:“臣妾瞧着瑟舞公主很看重郭世子,总在臣妾面前提起,冒然更换怕是不妥,或是可以增派人手。”
李霄道出考量:“议和书上的协议已经达成,两国需要一个进一步维系关系的纽带,瑟舞公主迄今还留在这里定是有和亲的念头,新人选会是朕为她指婚的对象。”
“皇上英明。”叶静枫柔声夸赞。
马屁永远不嫌多,何况是出自自家娇妻之口,李霄有些情动,凑近她的耳畔,语速轻缓,尾音勾缠:“朕也是这么觉得。”
叶静枫被他闹了个脸红,羞怯地推他,吩咐常甸:“去告诉瑟舞公主,郭世子的身体还需花些时日调养,皇上会另外安排一位接待使保护她,在那之前,为确保安全,要先留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