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他真的开始思考那些书的真实性了。
姜宁刚才说的话做的事本该是骇人听闻的,但他却没有半点害怕,甚至还有些安心。
他以前也猜过姜宁的身份,却未能猜到这一层,以至于过于幸福时总有一种不真实的幻梦之感。
姜宁初入宫的那段时间,他便查了她不少,因为每个入宫的厨子都要经过这个审查程序。
他大致看过一遍,姜宁这个人和姜诗雨除了外貌便毫无相像之处,但她又确实是姜诗雨,别人都说是她因为遭受重大变故才改了性子。
但姬恪并不这么想,他太过敏锐,也太了解人心,他知道就算经历得再多,人的性格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大变,但除此之外他再找不到其他合理的理由。
虽然疑惑,但姜宁并没有做什么坏事,每日想的也只不过是要如何赚钱开酒楼,既无害,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也只是最初这么想,后来他渐渐发现姜宁有太多不对劲,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帮她遮掩……然后他便觉得自己更不对劲。
他并不是一个追根究底的人,这些事也被他抛之脑后,但随着自己的沉沦,他开始担心姜宁会不会“消失”然后变回姜诗雨。
现在他放心了。
姜宁大概很厉害,不会消失。
他摩挲着手中的灯笼提手,那偶尔摇晃的灯火映照而上,却只照亮了他一半的面容。
他越发觉得或许是上天不愿再看他沉沦于苦痛之中,这才让姜宁来垂怜他。
她究竟是神仙、精怪、还是巫女于他而言并没有任何差别,她就是姜宁,是他这一生的救赎,是他的所爱。
灯笼里的蜡烛短了一些,期间姜宁一直没有开口,若不是姬恪还能听到她走动的声音,他或许就要转过头去看了。
“姜宁,累吗?”他率先开了口。
“还好,差不多要弄完了。”姜宁的声音没有什么异样,还是以往那般清亮。
过了一会儿,听到她靠近的脚步声,姬恪便立刻回身看她,确实没事,就是额角有些细汗。
姜宁眼睛亮晶晶的,她指向身后:“你好厉害,我都觉得自己加很多粮食进去了,但现在一看居然和之前没什么差别。”
稻谷和面粉不像普通的食物,若不是相差的数量极多,它们多了少了其实看不分明,更别提是这里加一点那里加一点,地下室里就更看不清了。
姬恪也扬起一个淡淡的笑,他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汗,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粮仓后便拉了她坐到了角落的凳子上。
“你都热出汗了。外面还在下雪,不能这样出去,歇一会儿。”
姜宁:……
果然是姬恪会有的反应。
她坐好后姬恪便前去将周围的灯吹熄。
粮仓里一般都不点火,只是他们来巡查时会亮一会儿灯。
他提着灯笼,周围的烛火一盏一盏被他吹熄、收走,粮仓也慢慢暗了下来。
姜宁抬眼看去时,只觉得这场景就像他一人提着灯笼在黑暗中独行,身影清瘦挺拔,显得尤为安静,周围即使再暗也没能吞灭他手中的火光。
按说他这一生大概是不幸的,先是灭门,后被去了势,在宫中做奴隶受辱,再是母亲于眼前自缢而去,永困宫中,侍奉的却都是仇人之子。
宫外还传着他是奸宦、恶人的流言,不少人说着要打倒他,明里暗里的也都是瞧不上,骂他是个玩弄权术、妄图继位的阉人。
这一切没能改变他,姬恪依旧是姬恪,平反冤案后即便想要离开,他也依旧勤恳地辅佐诚帝改变时局。
上一任皇帝疑心太重,亲小人、远贤臣,朝纲不稳,是姬恪帮着诚帝制衡,这才不至于动荡不安。
而小太子年幼,尚不能统领局面,若是放任,天下必乱。也是他没日没夜处理政务,不顾名声,花了两三年时间剔除朝堂毒瘤、扶持能人、清朗科举,这才把朝政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他确实厌世,眼中永远平静得像一汪死水,却也是他独自一人将锁链缚于身上,拉起了所有人。
其实若是有心,他随时可以离开皇宫。可他是姬恪,他心中有自己的底线和道义,他明白自己的义务,他知道自己不能走,他也知道自己独自一人,无处可归。
他不会被仇恨影响心绪,也不会被权势蒙蔽双眼,他于暗夜中执灯,即便独自一人也走得挺直。
姬恪姬恪,恪之一字就已经断言了他的一生。
姜宁这两月也时常和周淑妃她们通信,越发了解了姬恪的过去,又想起之前开店时总能听到有人明里暗里讽刺他,心中顿时有些酸涩。
等到姬恪熄了所有灯,将手中收了的灯盏放到箱子里时,她吸了吸鼻子。
姬恪动作一顿,随后关好木箱,半蹲在她身前,仔细看了她神色一眼,随后问道:“累了吗?”
姜宁点点头,眼眶有些红:“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