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李尚书,双目发着亮,眸中露着欣喜,面容少了些威严,多出了些慈爱,好似老伯乐寻得了相知相惜的千里马一般。
萧世逸也是欣赏一笑,便脸色严肃看向容尧,厉声问道:“容尧,你可知罪?”
容尧冷冷一笑,仰起头来,拒不搭理。
李尚书脸色冷了下来,“好个目中无人的小辈,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便尝尝我刑部厉害。”这老炮简直一点就燃,嘴上叫着:“大刑伺候~”,抓起案几上“执法严明”签筒中的一大把黑头签,就要丢下去。
“李大人。”萧世逸急忙阻挡,见李尚书手中签没被丢出,终是松了口气,低了声音说道:“李大人,这容尧乃是邻国王子,案子涉及两国邦交,刑罚便可先缓一缓。”
“他杀人在先,杀的是我大梁人,已触及我大梁律法,又态度倨傲,若不给点苦头,他便不知我大梁的规矩。”虽说萧世逸是主审,但是刑部大人也是一言九鼎,于是二人便有些争执不下,一同看向大理寺卿。
方大人面色犹豫,看样子他做惯了和事佬,深觉双方都不可开罪,于是小眼珠子一转,直接看向莫致之,“人是莫捕快抓的,莫捕快可有何高见?”
倒没想到把她推到了台前,莫致之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一向该如何就如何,便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站着的是大梁太子殿下,刑堂内也应一视同仁,况且小小异国王子,心狠手辣却不却知悔改,理应动用重刑。”
“所言极是……”李尚书露出惺惺相惜,赞赏不已的目光。
莫少阳忽然站起身,朝向几位大人深深一礼,“各位大人,莫捕头尚且年幼无知,所言不可依据,如今这案子涉及两国邦交,凭区区小姑娘几句话来定夺,实在折煞了她。”
莫少阳居然出言阻止,这老头曾以迷信定亲疏也就罢了,如今还用小姑娘的说辞,否定莫致之的判断,便是小姑娘又如何?小姑娘便没个正确判断了?
好哇,好好的庭战居然来到了父女之争,莫致之自然不服,也必定不会退让。
“小姑娘为何不能定夺,我所言句句在理,怎会折煞?怕是少卿您年老昏聩,胆小懦弱了吧。”她心中气愤,话语便夺口而出。
莫少阳闻言,脸上变颜变色,嘴唇翕张,却未曾说出什么。
见父亲吃瘪,莫致之心中舒畅极了,这老顽固也有今日,终是要他知道是非面前无年纪,道义面前无父女。
“莫小友,你所讲很对我脾胃,宛兴县令眼光当真不错,竟知人善用,得了个会破案懂刑律的人,刑部正需要这样的人才,不若你来我刑部?”李尚书听了莫致之的话,爽的直抒心意。
“李大人,尚在审案,其余事不如容后再说?”方大人见下属吃瘪,又见李尚书明显偏袒莫致之,便将言论引开了去。
岂料李尚书是个直肠子,怼人不在莫致之之下,“还如何审理?凶手拒不认罪,你等又不用刑,卷宗无法画押,还如何定案?”
莫致之觉得老炮李尚书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委实可爱。
“这~”方大人不知如何作答。
萧世逸思虑再三,终是说道:“莫少卿与莫捕快所言俱是在理,只是堂审无法继续,不如将此案延后审理。”
案件审理暂停,莫致之便出了大堂,身后忽然有一小厮口呼莫捕快,说是有一位大人求见,请她去后院等候。
莫致之来到后院,见种有两株常青树,寒冬里,叶子依旧青翠欲滴,好似刑部一般的肃穆庄严,便瞧着发呆。
有人走了近前,正是莫少阳。
莫致之心中有所猜测,便不言不语,看他如何说法。
莫少阳一脸愁容道:“致之,我在堂上阻你言论,实是情非得已,此案牵扯广泛,不可太过表明立场,若是站错了队伍,便可能阻了日后的仕途。”莫少阳一番言论似足了老父亲的谆谆教诲,“此案涉及重大,背后势力难辨,你如若选错,耽误自己不说,还会连累家人。”
莫少阳出言阻止竟不是因为案情而是考虑仕途,莫致之心中对他已有失望,谁曾想他口口声声说是关心,实则是怕被女儿连累。
莫致之心中一股委屈升腾,想到容尧罪恶滔天,却还有个身份护着,忽然觉得她自己形单影只,甚为可怜,“同是儿女,我也生在官宦家,为何偏偏命如浮萍,任人践踏,那容尧犯下重罪,却因生在帝王家,就可区别对待?”
父亲先是一愣,然后说道:“这不可混为一谈。”
“为何不能混为一谈?”莫致之气愤填膺,莫少阳都把女儿扔了,如今捡起来还想要处处干涉?
便觉得胸口有些堵,为原身不值,为原身母亲不值。
莫少阳见莫致之伤了心,便找个好话安慰,“你如今功绩显赫,若是你母亲知晓,必然欣慰。”
“母亲已不再,便是知道我有能耐,又有何用?”莫致之心里难受,说完转身就走,再不理会。
她有些悲怆,便走的急了些,来到街上,被人轻轻拽了袖口,才见到萧世逸在身边温柔笑着,“莫捕头,本王对此案细节尚未分明,想请莫捕头去酒楼一叙。”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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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兄弟·✐
萧世逸身后几个随从中有一位十分引人注目,身材消瘦,双目阴沉,脸上有疤,抱一把短刀,看向莫致之的眼光屡屡闪过丝丝冷意。
莫致之边走边暗暗留意,心中思索,她好似从未见过此人,可这人给她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莫致之稍有迟疑,萧世逸却在此时说道:“莫捕头,便是此处。”
顺着他的指引,莫致之看到一座雕梁画栋的酒楼,店内布置清幽中透着奢华,门前喧哗,却没什么人进出。
太子去的场所果然与众不同。
几人鱼贯而入,掌柜亲自迎上前来,深深行礼后,引着众人来到二楼包间。
包间居然是个套房,外室宽敞可吃席饮酒,内里还有个内室。
古代套间包间实属罕见,莫致之便好奇转了转,内室也不小,满室豪华,居然设有床塌,塌上有丝绸薄被,不过内室无窗,好在熏有香料,只是味道过于甜齁。
莫致之出来,桌上已上头菜,萧世逸也坐在桌边了。
莫致之欣然一笑:“这屋子当真豪华。”
萧世逸并未作答,微笑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光芒。
不用随从伺候跟前,难道萧世逸同她要说的话有关机密?莫致之暗忖不止。
须臾,珍馐美味摆满一桌,还上了瓶酒,酒味醇香扑鼻。
莫致之本无欲吃喝,奈何萧世逸殷勤:“这道鱼省却佐料,只用鲜活石斑放入无根雪水中慢慢熬煮,味道极为鲜美,莫捕头请尝尝。”
说的还真像温水煮青蛙,莫致之试了试,果然鱼肉嫩滑,鱼汤鲜甜。
“当真好吃。”莫致之食的滋滋有味。
见萧世逸倒酒,莫致之便要阻拦一二,“莫捕头若当我是朋友就痛快畅饮,实则莫捕头心思细腻,破案如神,乃是女中丈夫,连李尚书都赞誉有加,本王实在钦慕的紧。”
听他如此说,莫致之便没有推辞,不一会就饮多了,头也晕了起来。
萧世逸忽然问道:“据传莫捕快双手俱是断掌?”
他怎会问这个,难道他也信那些莫须有的东西?
萧世逸看莫致之迟疑,狭长双眸闪着奇异光芒:“我委实好奇,可否容我一观?”
虽然不明所以,莫致之倒无所谓,便将右手手掌摊给他看。
莫致之的手不似平常闺秀细嫩柔荑,因疏于保养,实则有些粗糙,好在她皮肤白皙,手指纤长,手型更是柔美。
萧世逸仔细看了一阵,莫致之便要缩手,忽觉指尖一紧,手指被萧世逸抓住。
莫致之条件反射抽手,却没抽出。
他这是做什么?怎么抓她抓得如此之紧?
莫致之抬眼,狐疑看向萧世逸。
此刻的萧世逸眸色幽深,闪着妖异光芒,定定看着她,就像一只毒蛇盯准了猎物。
莫致之心中一惊,强忍不适道:“太子殿下,可是看完了?”
萧世逸双眸闪着吓人的亮,嘴角笑的玄妙,“未曾看够,便是一辈子都看不够。”
莫致之心中咯噔一下,萧世逸话语透着轻佻,方才温柔邻家小哥怎么忽然有了登徒子的味道?
生怕是头脑发昏听错了,还是决定先不撕破脸皮,莫致之故意大大咧咧说道:“莫致之乃是一介粗人,太子何必取笑。”
萧世逸笑的更深了,眼底汇出吓人的黑雾,“可我倾慕莫捕头,便是日日想着。”
莫致之哪怕再粗线条,也明白他是不怀好意了,直接使劲抽手,叫道:“放手。”
萧世逸收了笑意,却并不放手。
莫致之用力也抽不出来,心中大惊,这萧世逸怎的力气如此之大?急忙另一只手反手一掌挥了过去。
岂料萧世逸动作很快,一把将另一手也抓住,莫致之便双手被擒,手指死死被捏住,捏的骨头都要碎了,她咬着牙,眼中带出了些泪花。
萧世逸微微一笑,语气轻浮,“莫捕头怎的哭了,啧啧,真要人瞧着心疼,便给你亲亲罢。”说完就要欺近上来。
其实,莫致之可不是娇弱女子,故意示弱只想令他疏于防范,好趁机挣脱禁锢。
见萧世逸越靠越近,离她的脸不到三寸,莫致之心中大怒,一个头槌,额头狠狠撞向他的鼻梁,真想将这个登徒子撞个头破血流。
萧世逸从未见过这种攻击,脸色一变,闪身避开攻击。
莫致之如愿抽回双手,急忙站起身,胸口顽自起伏不停,她真是气的不行,恨不得把面前男人狠狠爆揍一顿,可如今她中了计,完全是被瓮中捉鳖,好女不吃眼前亏,莫致之忍住昏沉,冲向大门。
萧世逸衣摆晃动,挡在了门口,面前的他不再伪装,眼神猥琐,凶光毕露。
恐怖的寒意在莫致之心中升起。
“莫捕头,这酒唤做女儿泪,是我精心准备的,可不要辜负了。”他说的话每个字都敲打在莫致之的心脏,她感觉背后冒冷汗,浑身血都凉了,忍住惊惧,莫致之提醒道:“太子殿下,请顾及廉耻。”
萧世逸肆意打量莫致之,忽然一笑,“你拒绝我?难道是因为十四弟?”
“滚开,你个人渣,你不配说他。”莫致之恨不得讲粗口,遗憾现代生活学的骂人词汇不够。
萧世逸闻言一怒,继而满脸狞笑,喜怒无常间享受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对于莫致之的拒绝他毫不在意,更无羞愧,继续朝着莫致之走了过来。
莫致之跌跌撞撞后退,深怕他又有什么动作。
“日头还早,今日你我磨合时间足够。”萧世逸的声音透着难耐的兴奋。
莫致之心中一沉,萧世逸这是蓄足了准备,她该怎么办?
萧世逸还在自说自话,“你放心,我一定对你负责。”
莫致之心中大骂:放个鬼的心,谁要你负责,混蛋,你这么逼我,那我们就鱼死网破。
把手伸到腰间,她将从来不用的佩刀拔了出来,因为不会古代冷兵器,她怕误伤便从未拔过刀,但此时此刻,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佩刀在手,头重脚轻的感觉依旧在,莫致之狠狠咬破嘴唇,用疼痛挽回了一丝清明。
萧世逸见到她嘴唇上的血,双眼诡异发光,好似血腥引起了他嗜血阴暗。
忽然外面传来打斗声。
萧世逸脸色一沉,挡门的身体移开,双目看向大门。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莫致之拿着佩刀就要付诸行动。
“砰”的一声撞击声,木门应声碎裂,一个人被踢了进来,直接摔过莫致之,落到萧世逸跟前,正是侍卫中的一人。
尚好的镂空雕花门却被生生击断,只保留半截,仍不堪忍受冲击,“吱呀”反复关合,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一身黑衣的小龙出现在走廊,莫致之立马欣喜万分。
小龙来了,那他呢?他也来了吗?他来救她了吗?
萧世逸冷冷一笑,对被踢进来的人骂道:“没用的东西,滚出去。”那人满脸痛苦爬起,羞愧跑了出去。
小龙见到莫致之,暗暗一点头,便拉开破烂的门,给萧世逸款款行礼,之后来到莫致之身边,将她扶住。
萧世逸见状微微一笑,恢复了如沐春风的样子。
莫致之暗暗心惊,萧世逸的掩饰能力太强,就像鳄鱼会假装流泪,也像变色龙随时变颜变色。
门外有人影晃动,人影慢慢清晰,正是脸色漆黑的萧世幸,一身冰天寒地的凌人气势,镇的一干侍卫不敢动弹。
见到萧世幸,莫致之心中大定,却感觉双腿依旧发软,心中突如其来生出些委屈,鼻子忽然有些酸,她强自忍住,倔强如她,不允许自己当众落泪。
萧世幸抬眸见到莫致之如哭似泣的神情,眸色瞬间阴沉,全身倏然溢出黑压压的杀气,杀气蔓延开来,好似恶魔降临人间。
“十四弟,你来的真不巧,我正想多和莫捕头亲热亲热。”萧世逸故意说出刺耳言语,看向萧世幸的眼中全是恶毒。
萧世幸眸光闪动,眼神带出阴鸷血色,危险的气息弥漫屋中,将萧世逸压的脸色一变。
萧世幸嗤笑一声,不再理会,径直进屋,一把将莫致之揽在怀中。
被炙热身体环住,被强而有力的心跳震着,莫致之所有的心惊胆战便都被这个温暖怀抱抚平,好似一切风雨都能被身边顶天立地的男人挡在外面。
还能感觉有微微颤抖自萧世幸身上传来,萧世幸那无比愤怒之下,还有着一丝惶恐,深怕失去她的惶恐,她心中一热,更加贪恋将脸贴紧了他心口。
她的头被萧世幸的脸摩挲着,清朗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姐姐没事吧?”
莫致之偎在他怀中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