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这叫什么?蹬鼻子上脸也不过如此了吧?可周樱樱都走了九十九步了,也不外乎多走一步。
于是周樱樱吹了几口,把温了的粥送到韩光霁嘴边——这回倒没作妖,乖乖地吃了。接着她又如法炮制,直到韩光霁吃得见了碗底才住了手。
“该用药啦。”周樱樱说着却从食盒子里拿了个小罐子出来,又揭了盖子,递给韩光霁。
“这是什么?”韩光霁皱着眉朝罐子里头看。
“蜜饯,尝一点再用药,叫你少吃些苦头。”周樱樱说着翻了翻小罐子,内里有蜜饯红果、蜜饯海棠,还有梨脯﹑桃脯。
韩光霁先尝了蜜饯海棠,接着又拿了两片果脯。
周樱樱见他手上不停,笑道:“味道不错吧?是狮子胡同上的甘味斋的。”
“甘味斋?”
“没听过?我听人说这甘味斋是远近驰名的老店,你竟未尝过?”
就在韩光霁默着的时候,一旁的随风却道:“三爷小时候,侯爷可不许他贪这些零嘴小吃的。”
周樱樱听了这话也不禁皱眉,虽说韩光霁是重点管培生,可小孩子连个零嘴也不许吃的,童年过得还有什么滋味啊?
“现在可没人管着你,”周樱樱说着又喂了片桃脯给他,“……你要是喜欢尽管吃就是了。”
韩光霁没搭话,却默默地吃了小半罐蜜饯果脯,接着才用了药。周樱樱又喂粥又喂药的,见韩光霁气色比刚刚好了些,想着差不多可以下班了。
这般想着便要向韩光霁告辞,这时他却忽然问道:“镯子呢?”
还好意思提。
“好好收着呢。”
“为什么不戴着?”韩光霁说着,顿了顿又道,“……不喜欢?”
这话说得……好像这镯子真的专门挑给她,不是为了坑她似的。
“……不过是怕磕着罢了。”
或许是炭盘子烧得有些旺了,屋里两个人的脸上都添了些热气。周樱樱抬手摸了摸面,竟有些烫。接着她匆匆收了碗,正要喊春深来提了食盒子,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旁人都走了,这屋里竟只剩下她和韩光霁两个人。
她抬首就想喊人,韩光霁却忽然捉住她的手,说道:“周樱樱。”
韩光霁这么连名带姓地喊周樱樱,实在害她的眼皮又狠狠地跳了跳。
“怎么了?”
韩光霁看着她,眼神不似平常一般明亮,却是藏了一番欲言又止。
周樱樱等着他回话,可还没等来,外间的随风便喊道许姨太太的人来了。
一听到许姨太太的名号,韩光霁的神色便变了变,他垂着眼把手收回,说道:“看看是怎么回事?”
来人原来是位姓金的嬷嬷。昨日周樱樱和许姨太太说好了,以后闻风斋由周樱樱管着,许姨太太则送个嬷嬷来辅助一二。闹了半天,周樱樱几乎忘了这回事。如今恰好韩光霁病了,周樱樱便以照顾三爷为托词,让这位金嬷嬷过两天再来。
第16章 美人
打发了许姨太太派来的金嬷嬷,周樱樱便进屋里回韩光霁的话。
“我方才既以三爷有病为托词,等会还是让大夫上门替三爷把个脉吧。”
韩光霁听了,朝随风道:“既如此,你便去白纸巷那家客栈请刘爷过府。”
随风点头应是,待他出了门周樱樱便问:“这刘爷是何人?”
原来刘爷名鹊,是韩三随行的军医。刘鹊本应同韩三一同回京到太医署复命的,然而他因事在路上耽搁了,昨日才返还西京。
周樱樱听韩光霁言谈间似乎与这刘鹊颇为熟稔,问道:“你昨晚有应酬,难道就是同这位刘爷叙旧?”
韩光霁点了点头。
“那他定然知你有胃疾了?
韩光霁又点了点头。
周樱樱一看,心里呸了一声,狐朋狗友!明知韩三有胃病还拉他喝酒!枉为人医!
韩光霁见她面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周樱樱本要忍住不说,但想想韩光霁胃病发作,这刘鹊也是罪魁祸首之一。不能只有她一个挨批评!于是便把方才心中骂的略略粉饰了一番再同韩光霁说了。
周樱樱啰嗦了一通,以为韩光霁会给她摆脸色。可他只是笑了笑道:“刘鹊虽然性子不羁,但对朋友十分仗义。”原来侯爷虽然对韩光霁管束极严,但父子之间向来不多言语,而侯夫人对他更是不闻不问的多。又因侯爷的影响,他身边的仆婢,而至把他奶大的乳母,对他都是敬畏的多,关怀的少。这还是他头一回听得这样啰啰嗦嗦的家长里短。
周樱樱见他脸色温和,又长了几分胆子,便问:“我刚刚出去前三爷可是有话要说?”
韩光霁听了,垂了眼,似乎斟酌了一番才道:“就是……那镯子你还是戴着吧。我俩既要装成一对……恩爱夫妻。你戴着那镯子才显得……”
周樱樱见他支支吾吾地没把话说完,笑着问:“显得什么?”
此时韩光霁抬眼见着周樱樱狡黠的神色,知她是明知故问,哼了声又别开脸没再睬她。周樱樱见此也没再逗他,悄悄地退了出去。周樱樱人虽回了正院,但心里对那个性子不羁待人仗义的刘爷十分好奇。谁想到韩光霁这样的小古板竟会同些浪蘯子交朋友呢?因此她便教在小书房侍候茶水的挽春多留个心眼,刘鹊人一来就派人通知她。
这白纸巷离武安侯府也不远,周樱樱不过等了一阵就收到刘鹊登门的消息。人一到,周樱樱便领了三春一同过去。谁知她才到书房门前,随风竟然拦着她不让进。
看来今日她同随风是八字相冲了!
随风方才见周樱樱又是喂粥又是喂药地照看韩三,再也不敢瞪她,只是垂首道:“三奶奶也别为难小的了,是三爷发了话,不许任何人进去的。”
周樱樱今日同随风几番交手也知他是死心眼的人,于是她眼珠子一溜转,笑道:“好,我也不为难你。只是你也知道我早先大病一场,因而忘了许多事。方才听三爷说这位刘爷医术不凡,我想请他给我看病。你便进去向三爷请示吧。”
既然周樱樱想看病,随风也不敢推拒,他应了声转身便进了书房问话。把最棘手的随风调走了,周樱樱又悄悄吩咐了三春引开那些守门仆婢的注意,她自己则偷偷绕到书房后方。
书房内间有一扇窗朝着后院一条窄窄的死胡同,平时甚少有人经过,周樱樱偷摸着靠近,果然听到从窗口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然而周樱樱想到韩光霁耳力过人,便不敢靠得太近。
窗边先传来的是一把陌生的男声。韩光霁的声线还带着些少年的清爽,而这男声却是十分沉稳,听着年龄似乎比韩光霁大些。
“……已用药……好生将养就是。胃疾事小……却要小心腰上旧患……切切不可行……”
周樱樱听到这里,立时便明白了几分。假若刘鹊只是来看胃病,韩光霁又何必拦着人不让进呢?原来他身上还有别的旧患,且这病症他并不愿意被其他人知道。周樱樱愈想心跳得愈快,刘鹊刚刚说他腰上有伤,不能行……行什么?
此时韩光霁低声应了几句,周樱樱并未听清楚,那刘鹊又道:“……新婚燕尔……美人……可惜不能……”
可惜不能什么?这没头没尾的把周樱樱听得心里火急火燎,于是人又靠近了些。
然而这时说话的却是铜铃眼随风,他嗓门极大,把周樱樱方才在门前说的覆述了一遍。
刘鹊听了笑着应好,可那韩光霁却是拦了下来。周樱樱只听他说道:“……无碍……刘大哥不知……年纪尚幼……十分顽劣……”
年纪尚幼十分顽劣?要不是周樱樱听了前文后理,还以为他说的是女儿不是妻子呢!况且这扯她干什么呢?说他的腰啊!他的腰到底怎么了?
周樱樱心中着急,人便靠得窗户愈近了。她把耳朵贴在窗边,正听得入神,忽地传来吱呀一声,内间的窗却是被推了开来。
那推窗的人自然是韩光霁了。
他冷着脸看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屋里的刘鹊不防窗外有人,隐约见到是个妙龄女郎的身姿,探头一看,只见一个梳着妇人髻的女子站在窗外。这女子虽是妇人打扮,却十分年轻。她的肌肤雪白,下颌尖尖宛有病容,只是双眼明亮,显得很是狡黠灵动。刘鹊见她貌如娇花照水,身似弱柳扶风,颇有几分西子之美便猜想这应是韩三那病美人妻子。只是他还想多看两眼,韩光霁已移了步,把他挡在背后。
刘鹊看不见人,却听得那女子说道:“自然是来看你呀。”
这时韩光霁皱着眉道:“你来看我从正门进来就是。”
刘鹊见那女子生得娇气,韩光霁又是一副冷肃的神色,心里还以为这病美人定然要被吓怕。
谁知那女子还强嘴道:“随风不让进!况且我也想看病,你答不答应?”
刘鹊知韩光霁最讲规矩,心想他定要回绝。谁成想一时间他虽未应允却也没有拒绝。
这时外头那病美人忽地狠狠咳了几声,听得人心都抽了下,“三爷……这里太冷了,你让我进去再说。”
刘鹊是个怜香惜玉的,怎么忍心见美人挨冻?正要劝几句却见韩光霁匆匆说了句失陪,人已经从内间走了出去。刘鹊还以为他要去把人打发走呢!谁知在屋里默默等了一会,便见韩光霁与方才窗下的病美人一同进了屋里。
第17章 有疾
刘鹊在内间等着,见周韩二人缓步而至,身后又跟着四个丫环。前头两个年岁大些的丫环,鹅蛋脸的娴静秀雅,瓜子脸的俏丽可人,虽不及韩光霁妻子那般殊色,也是风姿各异,秀色可餐。这么一来,刘鹊倒是愈看愈奇怪,在这武安侯府里不只锦衣玉食更有娇妻俏婢,不知为何这韩三偏偏不喜欢留在侯府?
韩光霁领了周樱樱进门,便朝刘鹊道:“这是内人周氏,方才失礼了。”
三人各自落了座,刘鹊先笑道:“我年龄虚长三郎几岁,添称一声兄长,教弟妹见笑了。”
其实周樱樱方才进门,远远已见着人,这位刘爷体态风流修长,青白的脸上长了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看着似乎是个机变巧智之人。原来因为韩光霁胃病的事,周樱樱心里对他有些成见。但见他举止尚算有度,说话亲和,心中的不喜便淡了些。
“方才听随风说弟妹早先曾大病一场,可有其事?”
周樱樱来这里哪里是为了看病的?于是她马上扯开话题道:“我那些是陈年痼疾了,急不来。只是刚刚……”她说着,顿了顿,先屏退了下人才又道,“我刚刚在窗外听说三爷腰上有旧患,不知……”
刘鹊听了这话,见韩光霁马上瞪了眼周氏。可这周氏似乎并不怕,又直直地看回去。
二人这般眉来眼去的,倒是韩光霁先败下阵来,说道:“……这事用不着你管。”
可周樱樱心想,刚才虽然没听了十足,也听到六七成了。韩光霁定是在战场上伤了腰,不能行房。难怪那天晚上他分明有了反应,竟然还能忍住——原来是寡人有疾。
而一旁的刘鹊听了又有了别的心思:想他们夫妻久别重逢,又迟迟未能圆房,这周氏竟然一直不知就里,独守空帏,心里骤然对她生了几分同情。
刘鹊这般想着,又见周氏哀怨地看着韩光霁,低低地说道:“三爷,不是说夫妻一体么?你生病了怎么能瞒着我?”
韩光霁听她缠着不放,忽然觉得胃又隐隐作痛了,只好道:“……已经大好了。”
“那什么时候才能好全?”周樱樱这次问的却是刘鹊。
刘鹊打量了一下韩光霁脸色,斟酌了一番才道:“再用半旬药该好了,我今日上门正好带了药来,”他说着便把哪些药是外敷哪些药是内服,统统告诉了周樱樱,最后又劝道,“有劳弟妹提醒三郎用药。”
周樱樱听了,掩嘴一笑,“不麻烦,侍疾我可有经验了。”说着又向韩光霁瞥了一眼。
因韩光霁胃疾发作,便没有留下刘鹊用膳,只是他临走时却为周樱樱把了脉。周樱樱本无大碍,只是以探病为借口。谁知韩三这个时候却十分坚持,她推拒不了,便只好由着刘鹊给她把脉。
韩光霁见他诊脉时皱着眉头,不禁问道:“内人身子如何?”
“你从前跟我学过几手,竟未曾为弟妹诊过脉?”
韩光霁听了却是讪笑,“不过微末技俩罢了,岂敢攀比?”
周樱樱听着,心里轻哼了一声,你这微末技倆用来给我拆台用得还挺熟手的啊。她这样想着,再看刘鹊的脸色便有些发虚。她自己的身体,她当然清楚。虽说有些弱不禁风,但能吃能睡的,算起来比又是胃病又是腰伤的韩光霁还要好几分呢!
在场几个人心思迥异,原来刘鹊想的又与二人不同。因他知道韩光霁向来不解风情,又是闷葫芦一个,估摸着在闺中也不会体贴人。只是见他对妻子颇为容让,想来应该有几分喜爱,于是便把两分病情渲染了六七分,希望韩光霁对娇妻多些温言软语,免得夫妻生了离心。
“弟妹先天不足,底子有些弱,以后还得仔细调理,切忌多思多虑……”
周樱樱一听这话,心中暗道:难道是个庸医?
可有人给了台阶,她不上白不上呀!
“咳咳……三爷可听到了,以后有事千万不要瞒我,免得我多思多虑,拖坏了身子。”
一旁的韩光霁听着二人一来一往的,直觉有诈,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含糊应了。
刘鹊办完了事,韩光霁便亲自送他出门。周樱樱还想问韩三腰伤的事便赖在小书房里没走。
等不一会韩光霁便回来了,周樱樱抬眼见他脸上微红,好奇问道:“外头不是冷着吗?你怎么脸红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