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梨园小花旦——诵持
时间:2022-03-17 07:30:15

  于是,叶龄仙去了趟东山,迫不及待把自己构思的故事,讲述给秦婵君奶奶。

  秦奶奶可诚实多了,听到一半,就不耐烦地打断她,那嫌弃的表情,简直快要翻白眼。

  不过,秦奶奶什么也没说,反而直直盯着叶龄仙手上的录音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叶龄仙想说,她还没对自己编的戏发表意见呢。但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哪敢教她做事?

  叶龄仙很狗腿地把录音机打开,播放起了《剿匪记》。

  秦奶奶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枯槁的双手也跟着打起了节拍。

  在山上居住,自然是不通电的,好在叶龄仙准备好几节电池,中间录音机没电,还又续了一次。

  秦奶奶完完整整地听完了《剿匪记》,她沉默了许久,眼圈也红了好几回。

  叶龄仙这时建议,“秦老师,这机器还能录音,我也给您录一段吧?”

  叶龄仙本以为,老人排斥新兴事物,会拒绝她。没想到,秦奶奶居然从柜子里找出了一把二胡,自顾自己地拉了起来。

  叶龄仙后知后觉,这就是愿意录音的意思了。

  叶龄仙急忙换上空白带,按下录音键。

  秦婵君奶奶演唱的曲目是《目莲记》。

  《目莲记》说的是孝子目莲,看到已逝的母亲在地狱挨饿、受苦,于是历经辛苦,在佛祖点拨下,消除生母业障,救赎母亲的故事。1

  而这个典故也是《地藏经》盂兰盆节的由来。

  《目莲记》特殊性在于,这部戏最早记录于宋代《东京梦华录》,可以说是传统戏曲的鼻祖。后来流传的版本很多,但因为题材问题,渐渐销声匿迹,叶龄仙也只听教戏先生说过大概。2

  秦奶奶今天唱的,是最经典的那段《轮回》。

  她唱这段戏时,声音格外哀婉、悲凉。叶龄仙不禁猜测,秦奶奶是在唱给她已逝的母亲听吗?

  都知道秦奶奶是思母才回老树湾的,而现在,秦奶奶的老母亲长眠在东山脚下,而她秦婵君的姓名,甚至不能写进族谱里。

  这段戏虽然只有一把二胡伴奏,但是编曲简单,戏词也简单,很有大道至简的意味。

  当年,秦婵君是靠天嗓在栖凤班立足的,无论腔调还是台风都很正,一点也不输磁带里的音效。

  叶龄仙静静听着,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把杂音录进去。

  她听得意犹未尽,甚至想听老人多听几段,但是秦奶奶唱完这一曲,就到此为止,再也不肯唱了。

  这一刻,叶龄仙更加体会到科技发明的好处。天涯难觅是知音,但有了科技,更多的声音、影像得以留存,自然不愁找不到知音。

  离开的时候,叶龄仙又提议,把录音机留下,让秦奶奶多听几天。

  像是心愿达成,秦奶奶表现得毫无兴趣,挥挥手让她带走。

  秦奶奶又叫住她:“龄仙,你的机器再高级,也只是个玩意儿。唱什么戏、发什么声才是最重要的,因为归根到底,戏是人唱的,不是机器唱的。”

  叶龄仙点点头,“老师,我明白了。”确实,录播的磁带再好,哪有现场演唱来得真情实感呢!

  “你明白个屁。”这次,秦奶奶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我是说,就你编的那破戏,你们知青倒是自娱自乐了,可这戏由谁来唱,由谁来听,你认真考虑过吗?”

  这话简直醍醐灌顶,叶龄仙立即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难怪她总觉得自己编的戏别扭,这戏是给戏迷班编的,唱戏的人和听戏的人都是老树湾的村民,谁会喜欢看知青读书的戏呢?

  艺术源于生活,戏曲当然也不例外,要编好这出戏,还得立足农村,从村民们的日常入手。

  当晚回到家里,叶龄仙熬了大半夜,写了一个农村妇女反抗家暴,打官司离婚,最终靠自己的努力,带着孩子进城,当上供销社正式工的故事,剧名就叫《进城记》。

  农村姑娘进城,在十几年后是非常普遍的事,现在说起来可能有些不现实。但是艺术总要高于生活,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戏里涉及了农村女性的婚姻自由、孩子教育、同工同酬,还有普法等各个方面。又从侧面展示了,大队十几年来的发展变化、建设成就。叶龄仙觉得老,树湾大队的人,至少女同志们,一定会喜欢。

  程殊墨看完之后,很认真地问,“后来呢?”

  叶龄仙茫然:“什么后来?”

  程殊墨:“大结局,戏里的女主角,当上供销社会计以后,就不能再找个好男人嫁了吗……比如,和初恋破镜重圆什么的。”

  程殊墨这几年下乡插队,经历了不少事情,成长了很多。但他毕竟是温室长大的男孩子,就连看过的外国电影,大结局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他对待感情始终是纯粹的。

  叶龄仙却笑:“女主角经历了这么多,哪还有心思再去管别人。她过好自己的人生,就是一种成就。婚姻并不是女人的标配,再说了,也不是每个男人都重情重义,会用一辈子去等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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