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龄仙急忙捂住听筒,怕程父听到。
可惜晚了一步,程安康气得骂了一句“臭小子!”
不过很快,翻译司那边似乎有秘书请他去开会,程安康又嘱咐两句,匆匆挂断了电话。
叶龄仙像是通过了一次人生大考,长长舒了口气,“哎,我发现你爸爸,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程殊墨好笑:“什么我爸,是咱爸,还有,老头子本来就没什么可怕的,是你胡思乱想太多了!”
也许吧。不管怎么样,程殊墨的父亲、她的公公,从此以后,在她心里不再是一个抽象的、严厉的大家长,而是一个和蔼的、通情达理的老人。
但如果一定要说少了点什么,那就是,为什么今天打电话的只有程殊墨的父亲,而不见他的母亲。
回去的路上,叶龄仙后知后觉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程殊墨愣住,想了想才答:“我母亲在档案处工作,这段时间,她有可能出差了?”
敷衍,一听就是敷衍。叶龄仙没再多问什么,程殊墨显然在回避一些东西。
不过,接触过公公,她觉得婆婆应该也不至于太难沟通。她叶龄仙行的正坐的直,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被人轻视了。婆媳关系方面,以后真有什么,多让着长辈就行了。
想到这里,之前关于见公婆的压力,算是彻底放下了。以后,叶龄仙能轻装上阵,一心一意备战高考了。
当然这话说的还太早。几乎同一时间,老树湾大队戏迷班的《进城记》,终于开始正式公演,叶龄仙这个幕后编剧,兼荣誉导演,当然不能撒手不管。
联排的时候她就看过老乡们的演出,完成度还是相当高的,尤其马冬霞,虽然有些细节表演不够专业,但是扮上妆,往布景里一站,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最重要的是人民群众喜欢啊。老树湾大队有不少人,一辈子没出过村子,没看过大戏。男女知青们做的道具也非常逼真,让不少人长了见识。
所以,如果叶龄仙以专业角度,给这场戏打个六七十分,那么那些看戏的老乡们,肯定会往一百分上打。
老乡当中,妇女们自然是喜欢的,男人们一开始看不惯,但是戏里也有不少正派的男角色,大家渐渐入戏,整场演出下来,掌声几乎就没断过。
演出获得成功,戏迷班的名声,渐渐从老树湾传到其他大队。不少人托关系、打电话,请他们戏迷班去自己大队演出。
公社的龙虎班虽然相对专业,但是人家只有农闲时才组班唱戏,再加上龙虎班行家云集,一般的大队根本请不来,也请不起。
但是老树湾的戏迷班就不一样了,他们唱戏的加上敲锣打鼓的,总共一二十个人,赶几辆架子车,说走就能走。而且大家多少沾亲带故,唱戏就图个乐,也不为钱,管顿饱饭就行。请他们去唱戏,基本是有求必应。
当然,老树湾的戏迷班行了好事,其它大队也不能不够意思。
请到戏迷班的大队们,穷的大队就杀鸡宰羊、好吃好喝犒劳大家,富的大队还会给每人送上鸡蛋、棉布等好东西。
时间久了,戏迷班越唱越好,花样越来越多,老乡们也看得高兴,甚至不少人也跟着学戏、唱戏,可谓宾主尽欢。
因此,每到星期天,戏迷班就会满山遍野地转悠,“巡演”排得满满的。
进入十月份,又是庆秋收,又是种冬小麦的,戏迷班格外抢手,除了西岗大队,周边几个大大小小的大队,他们几乎都去过了。
当然,叶龄仙并不在巡演的队伍里。
马冬霞几次来请她,说得多了也着急:“叶龄仙,去人家大队唱戏好处可多了。吃肉管饱,临走还有好东西拿。就连咱大队的男女知青,都申请了管看道具的活,跟着我们去捞了不少好处。你为什么不去?”
叶龄仙始终老僧坐定,不为所动,“有这个功夫,我还是在家多看几本书吧!”
这话传出去,所有人都觉得,叶龄仙有钱不赚是傻子,只顾看书是呆子。
但是到了十月下旬,一声惊雷以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从中央传到各省各县、各公社各大队,全国的知识青年都沸腾了——
高考恢复了。
层层传到老树湾时,已经是傍晚。王支书在大队食堂,大声宣布了这个消息。
知青们先是一愣,平时吵吵闹闹、抢着打饭干饭的食堂,难得安静了一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定这个消息是真的、并不是做梦时,他们才又活过来,跳到桌子上,高兴得几乎把房顶掀翻。有几个女知青甚至难以置信,当场激动地哭了起来。
老乡们为知青们高兴,但也有人在心里五味陈杂。知青能参加高考,就有可能被录取。一旦被录取,自然是要去城里上大学,从而离开农村的。
他们离开了还能再回来吗,可能性几乎为零。
当然,全国就那么几所高校,不是每个人只要参加高考,就能考上大学的。这个时候,依然可以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来形容。
知青们的压力依然不容小觑。
这次高考不仅恢复得突然,考试时间也非常紧迫,各省将会单独命题,陆续在十一月下旬就要完成考试。也就是说,从接到高考恢复的通知,到正式参加考试,每个人只有一个月的复习时间。
一个月够干什么呢,基础好的还能把功课捡起来,基础不好的,恐怕再怎么努力,也回天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