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荷说了一大堆,极力撇清着什么。
叶龄仙却惊讶:“你亲眼看见他打架?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李青荷像是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即捂住嘴,不作声了。
其实,来到老树湾的第二年,她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那天下午,女知青们干完活,下山回宿舍,所有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李青荷拖拖拉拉,走在最后面。
这时,一只五颜六色的山鸡,像是被捕兽夹夹断了腿,一瘸一拐,出现在路边的草丛里。
李青荷当时饿得头昏眼花,下意识追上去,想抓住那只鸡。她已经快一年没吃过肉了。
她晕晕乎乎跟了一路,野鸡没抓到,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出老树湾,跑到了西岗大队的责任林。
那时候,老树湾和西岗大队的地界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双方甚至大大出手,刚发生过流血斗殴事件。
李青荷害怕了。万一西岗的人发现她,她可能会被当成奸细抓住,遭到无情的拷问和羞辱。
祸不单行,西岗的知青队,刚好在附近巡逻。
李青荷躲在草丛里,一群人似乎也发现了她,一步步朝她藏身的地方逼近。
危险近在眼前,李青荷心里全是绝望。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年轻男人懒懒走过来,冲对方的头儿挑衅,“雷彪,你找什么呢,爷爷在这,还不过来磕头。”
“雷彪”立马抄起家伙:“程殊墨,我艹你大爷!”
那人以一敌众,后果可想而知的惨烈。
李青荷躲在草丛里,像一只鸵鸟,任由他们打在一起,声音越来越远。
天黑之后,李青荷哆哆嗦嗦回到大队,想把情况报告给村干部,让他们尽快去救程殊墨。
可她又害怕,自己擅自离队、引起纷争,会遭到处分。她最终选择了沉默,谁也没有说。
幸运的是,程殊墨并没有被西岗的人打死。忐忑了三天,李青荷终于又看见,他出现在老树湾的农场里。
程殊墨受伤不轻,头上还缠着纱布。他看到李青荷,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也许当时,他并没有看见自己,一切只是巧合吧?抱着这样的侥幸,李青荷把这个秘密咽在肚子里,连叶龄仙也没告诉。
但是从那以后,她总是悄悄关注着程殊墨。一方面心里亏欠,一方面又害怕他认出自己,这种心情非常矛盾。
以至于事情发生后,她还极力劝阻叶龄仙,不要再去西山练戏,没想到后来,他们还是碰上了。
一想到叶龄仙和程殊墨可能存在“私下接触”,李青荷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龄龄,你怎么又去西山练戏了?一年前,我就提醒过你,让你别再去了。山上有野兽,而且现在风声紧,不能唱古装戏。”
叶龄仙没再多问,只宽慰她:“放心吧,我早就观察过了,山上没野兽,捕兽夹都是摆设。而且上次去公社,我遇到了一个戏班,里面有两个师傅特别好,他们给了我戏谱,教我唱现代戏呢!”
叶龄仙展示手里的戏本。
李青荷懒得看,她着急:“你现在唱戏有什么用?艺校停了,戏院关了,地方戏也不流行了。现在的城里人,都喜欢看电影、看歌舞团,谁还唱地方戏?还有,那些老师唱得再好,在别人眼中,还不是下九流的戏子?”
空气变得安静,叶龄仙敛起笑容,看得李青荷心里发怵。
许久,她才平静道:“青荷,一个人的好坏,不应该是别人议论出来的,而是自己挣出来的。你说得对,戏曲不是唯一的表演形式,可我选择了这个行业,就会以此为荣,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李青荷知道自己说错话,立即道歉:“对不起,龄龄,我不该这样说你们,可我是真心为你好。”
又是“为你好”,叶龄仙有点听腻了。这一次,她算是真正认识了这个人。
别看李青荷在女知青里,尤其是在“工人无产阶级”的朱红霜面前,胆小如鼠、唯唯诺诺。但要让她找一个比自己弱的,她一定会选择叶龄仙。
这是一个既得利益者,骨子里的优越感。再过几年政策开放,当李青荷重新掌握话语权的时候,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她连朱红霜都不会放在眼里。
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上辈子,叶龄仙给她写了那么多求助信,全部都石沉大海了。
任何时候,一个人只能靠自己。
但叶龄仙也很清楚,尽管心里再失望,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她大度一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为我好。”
在这之后,一连几天,叶龄仙都没有去西山练戏。
一方面是李青荷在盯着,一方面是因为她每个月的亲戚造访,小肚子疼得厉害,每天干完活,只想回知青点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