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龄仙立即脸红了。正常情况下,程殊墨应该去隔壁,自我解决才对。可这会儿,即使再难受,他好像也非要和她玩贴贴。
身后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叶龄仙实在忍不住,小声开口,“程大哥,需要我……帮你一把吗?”
程殊墨几乎同一时间握住她的手,牵引着她,咬牙切齿:“需要。”
第二天早上,程殊墨觉得,床头冷战的夫妻俩,应该是床尾就合了。
叶龄仙却生起了闷气。
她一早扎进水房,把全身上下,被褥床单全洗了一遍,上午去学校都差点迟到。
年轻男人的体力果然没有极限。难以想象,如果没有约法三章,她被他生吞入腹都有可能。
因为赌气,傍晚放学后,叶龄仙没有向程殊墨打招呼,又跟着丫丫,去了一趟东山。
幸运的是,今天天气很好,遇上暴风暴雨这种极端天气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不幸的是,秦奶奶比从前更提防她了,不但没在她面前唱戏,还满脸写着“有话快说,说完就滚”几个字。
叶龄仙装作看不懂的样子,拿出上次来时,秦奶奶送给她的雨伞,重新挂回墙上。
她又掏出半篮子鸡蛋,丢给丫丫,“小丫头,煮鸡蛋去。”
丫丫哎了一声,欢喜地接过,小跑去了厨房。
叶龄仙结婚的时候,大队食堂的人除了帮他们搭厨房,还附赠了他们三四只鸡。叶龄仙每天拌点杂食丢进鸡圈里,母鸡们投桃报李,每天都能下一两只鸡蛋,让叶龄仙慢慢实现了鸡蛋自由。
她就这么攒着,大概攒了二十多个,今天一次性都拿来送给秦奶奶了。
当然,这种孝敬在秦奶奶眼里,却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自家一穷二白,秦婵君当然不相信,这个年轻的老师是单纯来家访的。
同是天涯戏曲人,叶龄仙没有花花肠子,直接道:“秦奶奶,明人不说暗话,我自己喜欢唱戏,也喜欢听您唱戏。前几年不让唱古装戏,但是现在政策宽松了,您能不能……”
“够了,我不会唱戏,也没唱过戏!”老人再一次表现得非常抵触这些,腾得站起身,回了屋子。
叶龄仙硬着头皮跟进去,见秦奶奶只顾做着针线,没有驱赶她的意思,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叶龄仙想了想,站在中央的椅子前,清了清嗓子。她什么话也没说,凭着记忆,唱起了她第一次来时,听秦奶奶唱到的那曲《六月雪》。
秦婵君背对着叶龄仙,拿着针线的手却是一顿。
半个世纪前,谁人不知,华北栖凤班的《新窦娥传》,是她秦婵君的招牌戏。
这支《六月雪》,她唱了五十多年,戏词和唱调早已改得和原曲大相径庭。秦婵君可以肯定,叶龄仙绝对没有从旁人那里学过。
她只听了一次……竟然能唱成这样?
唱完一曲,叶龄仙见秦奶奶毫无反应,她脾气也是倔,厚着脸皮又唱了一遍。
当然,叶龄仙能唱出来,不代表她唱得好。别说跑调,就是戏词也有好几个错的。
乱改戏词是名家大忌,秦奶奶听她唱到第二遍,终于忍不住转过身,狠狠白了她一眼。意思是“唱功不行、腔调不对,好端端的戏,都被你唱成了什么垃圾玩意儿”。
叶龄仙有点受伤,却不气不馁,迎着秦奶奶严厉的目光,吊着嗓子又唱了一遍。只有行家能听出来,她是一次比一次唱得好的。
气到极致便是爱,有那么一瞬间,秦婵君似乎在她叶龄仙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刚学戏时的影子。
她才十八、九岁,真是年轻啊。
在叶龄仙唱到第四遍时,老人似乎终于不能再忍受魔音贯耳,站起身走到叶龄仙跟前。
她板着脸,抽出墙上的藤条,掰开叶龄仙的手心,重重打了一下,“哼,刚刚那几句,不是这么唱的。”
叶龄仙瞪大了眼睛。明明是挨打,她心里却兴奋、澎湃。这个行当,只有师傅愿意打你,才算是愿意教你!
她激动得不行,“先生,那具体该怎么唱,您能不能给学生做个示范?”
“哼,我没你这么厚脸皮的学生。”
秦婵君嘴上这么说,还是站直了身子,翘起兰花指,正正经经唱了一遍《六月雪》。
回去的路上,叶龄仙心里格外畅快,因为,她又多了一位实打实的教戏先生。
和楚修年的母亲一样,叶龄仙之所以称她们“先生”、“老师”,而不是“师父”,是因为梨园行当,有非常严格的收徒标准,并不是教几句戏就能算正式师徒的。
老师不等于师父,学生也不等于徒弟。真正的师徒,徒弟要行跪拜大礼,姓名还要记入班册,是一辈子的传承。因此,名家收徒都是慎之又慎,叶龄仙不敢托大。
不过,她虽然不知道秦婵君的名号和系别,却知道她是真正的实力大家。过去的神州大地上,有太多不世出的名家唱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在历史上留下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