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毕竟不是主演嘛，要求也不会那样高，尚然也就是应付工作，开始觉得有些无趣了。
夏听出场的时候，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抬起眼睛。
尚然一边说一边看着手里的剧本：“我来说一下哈，你试的这段儿，是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
“好。”夏听说完。
尚然才抬眼看她，还没等惊讶于她的长相，夏听便一秒入戏了。
她没有像之前的所有人那样恸哭不止，情绪外显。而是以更内化的方式在表演自己的悲伤。
她行尸走肉般地晃着孩子的小床，轻拍着不存在的婴孩。
“我们这段戏是——”庄匀想说话，却被尚然拦住了。
夏听演的妇人急忙忙冲好奶粉试了温度之后想要拿给摇篮里的孩子喝——
就在这一刻，她才猛然回过味来，她的孩子已经永远不在了。
摇篮还在摇晃，奶瓶里的奶还温着，可她的孩子却永远回不来了。
这一刻夏听哀恸的情感到达顶峰，眼神是那样的空洞又脆弱，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嗓子已经哭哑，只能发出类似哭腔的哀鸣——
尚然眼前一亮，是了，就是这个感觉，就连他的心也跟着牵起来钝钝地痛着。
夏听自知夏婷婷没有学过表演，所以这一场还是尽力在收着，很多地方都故意表达得都不够自然。
尽管这样，也实在惊艳。
“夏婷婷是吧。”尚然问道：“当前景太可惜了，你有没有兴趣来演个特约。”
夏听本来还是有点犹豫的，她原本只是玩票的性质，当个小小的前景也未必有人注目。
但现在做特约的话，有镜头有台词，用夏婷婷的身份去做，可能会有点不妥。
作为一个霸总，未免有些拉胯。
但当她知道自己即将演的是个老妖婆之后，夏听点头如小鸡啄米。
尚然都懵了，这个角色一是丑，二是坏，三是还特别变态，四是需要演技。
最关键的是上了电视自己亲妈都认不出来，所以迟迟没有订出去。
怎么这小姑娘听完以后还更激动了？！
夏听喜欢的是表演，又不是当明星，自然不介意这些。
毕竟她不是真的夏婷婷，所以这种妈都不认识的角色更好。
省得万一有一天杀生予夺的原身回来，看见自己演了一个疯婆娘，从书里钻出来再打自己一顿，不好收场。
“好的。”尚然点点头，对夏听说：“那你现在去化妆吧。等下和演青辞的演员碰一下，你演的老妖婆是吸收男人精元的变态哈。”
化妆的时候，夏听终于拿到了剧本，看完，她随口问道：“这演青辞的演员是谁啊？”
她看着自己越发变态的特效妆，自己都觉得有点反胃，谁那么可怜和她演对手戏啊。
“通告单上写了呢。”化妆师瞄了一眼：“沈郁老师，你认得伐？”
第31章
夏听饰演的这个角色，是人身鱼面
夏听闻言便不再说话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自己已经竭力在避开沈郁了，而且已经和初始剧情有了根本上的差别。
但似乎主要角色就这么多，她作为原书中的女配，与她联系最多的便是她爱而不得的男主沈郁。
夏听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没事，反正自己化妆成这个样子，谁能认出她来。
特效妆化得有些久，夏听不仅背完了自己的单词，甚至连沈郁的都给背下来了。
终于，两个化妆师全部忙完，对她说：“好了，你小心着点，你头上那个犄角是吸管做的，别碰到了。”
说是犄角，其实是类似鱼鳍的东西，夏听扮演的这个老巫婆，说起来是个变异的鲛人。
因为有着各种关于尘世的痴念，爱不得，求不得，从而变成这个样子。
说起来也是可怜，但并不是她为祸人间的理由。
风云决剧组因为郭导亲自操刀，所以从没开机的时候，就引起了大家的热议。
选角也很绝，女主角是这几年红得发紫的小花旦楚怜，男主也是刚刚从国际电影节上获得提名的周耀。
外加有丰逸凯友情助阵，这部剧可以说是未播先红，热度迟迟不下。
沈郁在这部剧里扮演一个戏份不多的男三号，虽然戏份不多，但角色很贴脸，是个清冷又仙气的小书生。
定妆照一出来，就有不少路人转粉了，角色太贴脸，惊艳的竟不知是青辞还是沈郁了。
夏听顶开了化妆间的门，因为头上戴了那么一个大犄角，换衣服也不是很方便，她直接在化妆间里就将戏服换上了。
出门的时候，就连之前跟她打过招呼的庄匀都没能认出来。
许肆站在门外的走廊等着，见她出来，抬眸看了一眼。
夏听掠过他的视线，径直向前走去。
没想到许肆迈开腿，跟在她身后，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
夏听回头，有点惊讶地问：“这都能认出来我？”
声音隔着厚厚的人造皮头套传出去，有些发闷。
因为诅咒，别的鲛人都是人面鱼身，只有夏听饰演的这个角色，是人身鱼面。
没有胳膊那种。
此刻她顶着一颗丑陋的鱼头，歪着脑袋看着许肆。
许肆：“……”
许肆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然后十分生硬地避开了视线，夏听心里也是充满同情，她不是故意要辣许肆的眼睛。
只是这个烂鱼头妆是真的丑。
丑到不忍直视。
由于视线有遮挡，下楼的时候，夏听还差一点踏空。许肆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了她。
准确地说，是抱住了滑溜溜的大鱼头。
许肆：“……”
夏听看着石化了的许肆，心里的同情程度又多了一分。
她说：“谢谢……”
许肆没有说话，指了指地面，手语道：“看、路。”
——
一路上不知被多少奇异的目光洗礼过，夏听终于被许肆成功护送进了剧组。
因为拍摄内容和服道化需要保密，没签协议的许肆就只能等在摄影棚外面。
夏听笨拙地坐在折叠椅上，透过厚厚的面罩看看导演，看看主演，又看了看鞋子，又看了看天上的摇臂摄像机。
百无聊赖……
直到一声尖锐的女声响起：“这是楚老师的专座，你是哪个不长眼的？”
夏听因为无法回头，闻声只能笨重地转身。
顿时那张无比丑陋的鱼头脸就把面前的小姑娘吓了一跳。
她定了定神，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趾高气昂，很显然是被夏听丑到了。
她嫌弃地扬了扬手：“这是楚怜，楚老师的专座。你换个地方去坐。”
夏听：“……”
“嘿——”小助理有点上来脾气了，这鱼头人怎么干说也不动，“听不懂人话么？我让你起来。”
夏听：“你抱我……”
她不是没听见，她也想起来，但是她起不来。
折叠椅的角度，让她的重心全部偏向后仰，再加上自己的两条胳膊被藏在鱼头身里。
头重脚轻，她试着起身，却好像咸鱼打挺，根本站不起来。
小助理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夏听放弃挣扎了，“我动不了，要你抱我起来。”
小助理根本不想碰她，看着就恶心是一，外加这特效妆谁知道结不结实万一给碰坏了，岂不是要自己赔偿。
但她看了看手机，楚怜马上要到了。
便也只能咬了咬牙，走到椅子后面，用尽全身力气，往前一掀。
夏听便就这惯性站了起来。
“赶紧走。”小助理看见她就觉得晦气：“等下楚老师看到你坐她椅子可是要发脾气的。”
本来是要先拍男女主的戏份的，但是等了好久，大概两个钟，女主楚怜一直都没有进入状态。
一直ng，耽误了全组人的工作进度。
一开始郭导还是循循善诱的，帮助楚怜进入状态。但是后来一直不行，郭导也有些急了。
这布景租的时间有限，这样一直耽搁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下一条。
于是他决定让楚怜去休息，先拍配角的戏份。
很快，就到了沈郁饰演的青辞和鱼头人的部分。
鱼头人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妖婆，夏听把声线放的猥琐而沙哑，再加上隔着厚厚的头套。
沈郁并没听出来她的声音。
外形本来就很恶心了，外加上夏听的演技，沈郁入戏很快，只ng了一次，拍了一条，又补了两个镜头之后就过了。
夏听也挺欣慰的，看来沈郁跟着丰老是极其正确的选择，他的进步肉眼可见，那惶恐又厌恶又仇视的眼神——
嗯，简直和他们初见的第一晚，他的自然流露一模一样。
根本看不出来演戏的痕迹。
鱼头人最后被丰老饰演的老道长一剑刺死，化成灰烬。最终留下了一颗深紫色的鲛人泪。
那是她千百年来，被人厌弃嫌恶凝结而成的，悲苦又孤单的心。
那句“我恨……”一说出口，丰老饰演的老道眼神一变，但很快恢复了狠厉，一剑穿心刺入她的胸腔中。
夏听的眼泪从鱼人的眼角滑下，随着一声cut，郭导率先鼓起掌来。
“不错啊不错——”他下意识地想夸一下演员，却实在不知道这鱼头怪是谁演的，只能顿住：“大家都辛苦了。”
毕竟给楚怜拍了那么多条废片，郭导再大的耐心也被耗尽了，正当发火的边缘，遇上这么丝滑的演技，他心情瞬间大好。
可等他想去找鱼头人谈谈的时候，那只鱼头怪已经插着剑蹦着跑开了。
郭导看着那滑稽的背影，就知道鱼头怪的内胆年纪不大，小小年纪演这样一个老态龙钟的角色竟然没有丝毫违和感。
很可能是哪个专业演员在跟自己开玩笑。
绝不可能是随便找来的特约。
他凝视着鱼头怪逃跑的方向，自言自语道：“谁啊那是。”
丰逸凯含笑摇了摇头，像是看穿了一切似的，暗暗骂了一句：“胡闹……”
第32章
没别的要求，不露（掉）脸（马）就行
可不得跑么，刚才那一剑，夏听看丰逸凯的眼神就知道，他把自己给认出来了。
所以导演一叫停，她就赶紧溜了。
化妆室里，夏听艰难地脱下了自己的鱼人装，然后把脸上的妆容一点一点卸掉。
这会儿风云决的化妆室里没什么人，化妆师们都跟组补妆去了，只有扫地的阿姨在里面工作。
夏听进来的时候还吓了她一大跳。
等卸完妆，她再看的时候，刚才的丑鱼就已经是个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年轻小姑娘了。
阿姨拿着扫把愣了愣。
在影视城里工作了这么多年，好看的样貌只多不少。兴许是和鱼人妆对比的过于强烈，她觉得这姑娘卸了妆真是仙女一样。
夏听洗了把脸，就从化妆室出去了。
又在影视城逛了逛，终于等到丰老今天的拍摄结束。两个人约见在一家茶馆中。
丰老进来的时候，夏听正在桌前摆弄着棋子，他一见便笑了，问道：“你还会下棋？”
“不怎么会，只是偶尔陪师傅解闷儿。”夏听答。
两个人喝着茶下着棋，在丰逸凯第三局将胜的时候他才反应过味儿来。
这姑娘在刻意藏拙，逗他开心。
“不玩了。”丰老笑道：“你也不跟我好好下。”
夏听嘿嘿一笑，跟丰老相处她真的很开心，不知是否是因为丰老的原型是傅易，夏听便真的从他那里看到了师傅的影子。
热爱书法，痴迷演戏，喜欢下棋但连小区里的小孩儿都赢不过。
也是这样温润如玉慈眉善目的老头儿。
丰逸凯也觉得奇怪，和这姑娘相识也不算久，竟是一见如故。包括刚刚在剧组，她的演技，自己也看在眼里，是那样的熟悉。
仿佛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徒儿一样。
想到小姑娘刚刚提及的师傅，丰逸凯便问：“可方便告诉我你师傅是什么人？”
“和您很像的人，可惜他不在这个世界。”夏听说。
丰逸凯自然是将这句话理解成那位已经显示，颇觉可惜，不然真想见识见识这位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想了想，又觉得奇怪。
按说在演艺圈里活跃的有头有脸的人，他都有所耳闻，反而是夏婷婷口中的师傅，和他的流派观念都如此接近，他却一直未有耳闻。
他还想问什么，但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突然就释然了。
小姑娘看他的眼神是真的尊敬而澄明。
莫名又有种穿越时间的，深挚的厚重感。
这份厚重让丰逸凯忽然不敢问，也不忍问下去了。
罢了，他想。
万物都讲究一个缘，既然他跟夏婷婷有缘，一切就都不那么重要了。
又是一盘棋下完，丰逸凯问道：“你想不想演戏？”
只凭刚才的对手戏，丰逸凯就看出，她的天分和功底远比表现出来的给深。
只是有这样好的天赋，又有这样好的外形，为什么不亲自演戏呢。
沉默片刻……
夏听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演戏是她的理想，但不是夏婷婷的。
何况——
夏听笑了，抬眼看向丰老：“何况我已在戏中了。”
她光临了夏婷婷的人生，扮演着夏婷婷的角色。对她来说，就已经是最难也是最有挑战的一场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