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话不能随便说，哪怕他甚至都没说——
服务器真的出了点问题。
夏听走到玄关处送他，吃饱喝足的夏听就连语调都 带着懒散的餍足：“真的不行吗？又不是每天，每周做一次？”
许肆思路轰然被打断：“……”
也就不到半秒的时间里，夏听也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省略了不该省略的，于是她抢在许肆前面，补充道：“饭。做饭……”
“不行……”
许肆留下这句话，径自走了。
整座房子随着许肆的离开，又重新变得冷清下来。
“嗐。”夏听看着玄关，自言自语道：“不行就不行……”
这个家里的所有陈设，或者说连同这个家。对她来说，好像都没有意义。
这儿就是她一个落脚的地方而已。
关了厨房和餐厅的灯，就只有客厅的还亮着，夏听的活动区域也就随之缩小，整个人仿佛被光困在了这一小片区域里。
吃得太饱，夏听的血糖升上来，没过多久，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梦的起点，从她握住了一台购物车开始。
是的，又是这种，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的，梦境。
可是她推车的地方，并不是在超市里，而是——马路上。
没等她骂一句这梦真就离谱，她的购物车停下来了。
“许肆，上车。”她听见自己说。
上、上购物车？？夏听大为震惊。
第108章
梦
“真晦气，怎么有人连轮椅都偷啊。”路鸣星骂道：“还是姐姐你有办法。”
夏听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购物车。
前端的挡板被卸下，刚好能坐进去一个人。
她很快就问清了原委。
许肆在医院休养了一阵子，身体渐渐好转，于是路鸣星就用医院租来的轮椅推着他出来吃路边摊。
没想到上了个公厕再出来，停在路边的轮椅就被人偷了。
幸好先前，夏听给路鸣星留了个手机，他就给夏听打了过去。
夏听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和季冉在商场里逛街。
她连身上试着的那件淡紫色的洋裙都没有来得及换，直接让季冉付了钱，自己又从商场楼下的超市里，借了一把购物车。
这样乖巧软糯的打扮完全是季冉的审美，所以即使武装在夏公主一样的洋裙里，夏听依然是夏听，收敛不了她尖锐的个性。
“姐姐，你这推车是从超市里偷的吗？”路鸣星问。
夏听蹬了路鸣星一眼：“我付了押金的，怎么是偷！”
“好在，医院不远，就用着购物车也能将就。”路鸣星垂头丧气地说：“偷东西的人真是缺德，我们还要赔轮椅的钱。”
夏听就这样推着车，许肆撑着墙站着，并没有坐。
“你们有钱吗？”夏听问。
“呃……”路鸣星沉默了。
许肆没有家人了，他家里只剩一个奶奶还有个不到两岁的弟弟。
许肆住院治疗的钱，是夏听借给他们的。
其实前几天就用完了。
今天会出来，其实也是来许肆之前工作的地方要账的，钱没要到，反而还搭进去一台轮椅。
夏听看出了两个人的窘迫，便问：“轮椅多少钱？”
路鸣星正要回答的时候，许肆忽然挡住了他。
他发不出声音，就只是烦躁地挪动了身体，挡在了他的面前。
夏听这才看出来，许肆的脸色并不好看。
住了差不多一个月的院，因为没人照顾他，方便打理，十九岁的许肆把头发剃短，竟和八年后的许肆样貌上有些许重合了。
只是少年模样，棱角不那么分明，多了几分稚嫩。
十七岁的夏听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
但二十五的夏听知道，成熟的大人可以八面玲珑，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连人都不做。
但许肆不一样，他被杀父仇人养大，从小到大，他身上的伤就没断过。
大多数人会因为他的可怜施舍一点善意，然后转头就离开。
就像路上遇见一只病狗。
摸摸他的头，给他一口吃的。
却坚决不会带他回家。
夏听不认为梦里这会儿「自称是夏听」的小姑娘有这样子的觉悟。
但她隐约觉得这个梦兴许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所以对于剧情的期待让她并没有去干预「自己」的选择。
尽管做了个第一视角可以操纵的梦，她还是决定挂机。
然而梦里十七岁小姑娘比夏听想得要敏锐得多。
她也并没有提出可以借许肆这个轮椅钱。
只是把路鸣星拉到一边，让他把许肆送回去之后，再偷偷出来和自己碰头。
能偷轮椅的人，一般都是那种生活不下去，逮什么偷什么的街溜子。
偷到了，就去卖，像轮椅这种东西，需求量不大，又写着市医院的logo，基本是没办法整体去卖的，大概率拆件是当废铁卖的。
夏听家的物流公司大户陈规模也不大，但对市区这一片的红石非常熟悉的。
她立刻打电话，问出了附近几个废品回收点的地址，然后搭着物流车一个一个找了过去。
果然，她在其中一个废品收购点，找到了那辆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轮椅。
老板知道送轮椅过来卖的那个小青年，没什么正经工作，每天就在街上小偷小摸。
但他为了赚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这个小青年手里收了不少东西。
夏听精致的洋裙和小皮鞋在成山的废品里仿佛会发光，废品站老板看到夏听，心里打怵，怕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收赃物是犯法的，他知道。所以在夏听提出要把轮椅部件拿走的时候，他虽然不乐意，但还是答应了。
最后这一堆破烂就落到了路鸣星手上，他念完小学就辍学去当汽修学徒了，修点小东西，难不倒他。
轮椅除了两个轮毂不能用了之外其他的部分还算完整。
因为轮椅弄丢也有自己没看住的原因，所以路鸣星这次为了将功补过，为了修这个，一宿都没睡。
——
许肆忙完公司的事情，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安静下来之后，他忽然想到了「夏婷婷」说的话。
她说，他们算是朋友了。
可他甚至没有问过她的姓名。
她还说，今天，她很开心，上一次这这么开心，还是自己参演的电影首映的时候。
许肆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打开了电脑。
他是一个对一切影视节目都不感兴趣的人，上一次看电影，还是在小学的时候，学校活动，集体去看电影。
哦，当初，许良才因为一个人要交5元的观影费没有让他去。
全班的同学，只有他一个人没交。
后来还是那个班主任，看他可怜，才替他垫上了那五块钱。
他还记得，那个上了年纪的女班任对他说：“老师请你看这个电影，你能不能写出最棒的观后感来？”
电影是什么内容，他现在还能背出来。
印象深刻的却是，七八岁的他在电影播放的整个过程里精神高度地集中，生怕一溜号，就忘记了电影的内容。
他是整个剧场看得最认真的那个，全程几乎都是在用脑子在背，连厕所都不敢去。
散场的时候，他几乎是精疲力竭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电影并不好看，很多小朋友都是全程在吃零食，聊天，甚至有人睡着了。
在散场的时候才被迷迷糊糊地叫醒。
那一刻，七岁的许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待在这儿，也不配待在这儿。
回家之后，许良才后娶的那个，被他叫做妈的女人，还因为他去看了电影，而诬陷他偷了家里的钱。
“你和老师无亲无故的，她凭什么花自己的钱请你看电影？”
藤条抽在他的身上。
七岁的许肆一声不吭。
他那会儿就知道了，不是因为五块钱，也不是因为看电影。
只是因为那一天，许良才的老婆刚好打牌输了钱，一肚子的气儿没处发泄。
二十七岁的许肆浸在黑暗里，看了屏幕上的电影开场，藤条抽在身上的记忆，恍若隔世。
第109章
他要找她，找到她，问个清楚
因为凌晨看了电影，入睡已经是四点钟了。
所以许肆第二天上午快十点的时候，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想着应该是公司里的事情，他直接回了过去。
“您好，请问您是夏听小姐的经纪人吗？”对方说：“我是沈遇良先生推荐过来的制片人。”
“谁？！”许肆一下子清醒过来。
“呃。”难道是打错了？对方犹豫了，“沈遇良先生……推荐的制片人。”
“我是问你找谁。”许肆稳了稳神。
“演《人生海海》的夏听小姐。”对方更是不确定了，一开始只是觉得对方的声音过于低哑了，下载才发觉不对劲儿，谁会找一个嗓子有问题的做经纪人么，于是他再一次确认道：“您是夏小姐的经纪人？”
许肆也突然想起，去年冬天的时候，的确有沈遇良这么一个人打电话过来，就在《人生海海》上映的当天。
电话那边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您到底是不是啊？”
“嗯。”许肆低声说：“我是……”
“是这样的，我们这边呢在做一个电影的前期工作，项目等下会发到您的邮箱里，所以需要您给我留一个邮箱地址。”
……
挂了电话，许肆呼吸急促，他定了定神去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夏听……
捏着咖啡杯的指关节，因为用力泛着白。
是巧合么？
忽地，他放下咖啡杯，披上外套径直推门出去。
他要找她，找到她，问个清楚。
——
夏听虽然做了梦，但她已经许久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了，倒也满足。
工作依旧是挤压了许多，哪怕是每天都在拼命。
没有助理一个人的确是顾不太过来。
夏听收拾了一下，开着车出了门。
在去盛曜的路上，她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对方十分大胆，跟车跟得特别近。
这种作风，肯定不是因为最近盛曜风头盛而眼红的对家，更像是那个前些日子被气病了，现在终于有力气来算账的爹。
夏听把车子停在了路边，身后那辆商务车也随之停下。
车上下来两个商务装扮的男人，向她敷衍地鞠躬：“大小姐……”
夏听挑了挑眉，猜对了。
“夏水行找我？”她问。
“是的，老爷有请。”其中一个高一点的回答。
夏听：“如果我不去呢？”
“伤到大小姐我们也不好做的，您还是听话一点吧。”
“如果您今天不来的话，就别怪我们去澜城请人了。”矮个子的补充。
夏听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夏水行也是真的会做出对季冉不利的事情来。
“行。”夏听眸光极深地看着他们：“我跟你们去。”
夏听被带去的地方不是夏家老宅，而是夏氏集团大楼。
夏水行的办公室在最顶层。
电梯缓缓上行，夏听默然地看着楼层的数字一点点攀升。
夏水行是个古板得甚至有些古怪的人，向来是在什么地方就做什么事，这次叫她来公司，大概率是为了公事。
只是夏听没想到，夏水行一向看不起她的文娱事业，有什么公事要和她谈。
跟着她的两位把她送进办公室就离开了。
夏听在里面坐了一分钟，夏水行才姗姗来迟，“盛曜最近很是出风头啊。”
“托您的福。”夏听说，“如果不是您一早就断掉了夏氏和盛曜的一切联系，在夏氏的控制之下，一切行中庸之道，我也没法儿出这个风头。”
夏水行知道夏婷婷这是在用结果打他当初料定盛曜一年内倒闭的脸。
他想发作，但想到更重要的事，忍了下来。
夏婷婷对外给他带了个尊重疼爱女儿的高帽，导致他现在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明面上是对盛曜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盛曜现在就是个行走的印钞机，比起费心弄垮它，利用它才是聪明的做法。
“总是做一些网络剧，网络综艺能长久吗。”夏水行说：“夏氏旗下的风云影视，我想交给你打理。”
“什么意思。”夏听警觉了起来。
风云影业虽然并不是夏氏的主业，但它资历很老，国内可能口碑好的作品不多，主打的是海外市场，许多好莱坞大片的汉化版权都在他们那儿。
现在夏水行的这个行为，无异于是给夏听抛出了一块肥肉，让她不得不考虑这背后的动机，果然——
“盛曜和风云合并一起加入夏氏，对你对我都是双赢的结果。”
夏听冷笑一声。
原来夏水行这些日子不动她，是想了这么一个招安的政策。
看来是黄海滩的那个项目把他逼急了。
见夏听不说话，夏水行也不催，他有的是时间和她耗着。
夏水行走到展示柜前，拿出一包茶，烧了热水，开始把玩起桌上那套茶具来。
夏听也不傻，她知道在夏水行的地盘和他硬碰硬没有任何好处。
把他惹毛了，他现在就可以把她关起来，强行和外界失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