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听：噗。
笑过之后，夏听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没有人看到她。
谁也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该不会，就这样过一辈子吧，她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完成。
以现在的姿态，什么都做不了。
夏听第一次，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
她试着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操纵着自己的魂魄和床上的躯体重合。
但是，每一次，她都像是被一股力道弹出来一样。
不能如愿……
终于，在进行了无数次的尝试之后，夏听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吸力，将把她往这具身体里带。
床上的人，指尖和睫毛终于动了动。
正在给夏听认真涂眼霜的汤包忽然愣住了，使劲眨了眨眼。
夏听终于如愿以偿地从自己的身体里醒来。
第一眼就看见了早已经泪流满面的汤包。
夏听张了张嘴，“别哭啊，我给你涨工资。”
汤包慌张地擦了擦眼泪，起身就往外跑，“听姐我去找医生，现在就去，你等我。”
——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医生确认昏迷了三个月的夏听终于苏醒。
这个消息一经走漏，医院外面就围满了各种记者。
夏听在加冕影后的那一晚，突发猝死。
在那之前，她连夜拍戏，顾不上休息。
众人皆说，这是一代天才的陨落，老天爷想看电影了，所以想自私地带走她。
只不过，这人间也有太多人爱她。
这是一场人间和天堂的拉扯。
夏听拿着平板，补着她昏迷期间的关于自己的新闻。
看到那个天才论，她轻叹一口气。
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天才。
只有夏听自己知道，自己根本称不上是天才，她只是有一点点的天赋，而为此付出了旁人不知道的努力罢了。
而且，在自己昏迷之前，也经历过好一段黎明前的黑暗。
黑她的人就像有钱拿一样，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只是，在她生死未卜之际，又想起她的好来。
“姐你想吃什么。”汤包现在对她，就像是对待易碎的、糖做的美人。
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夏听摇摇头，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吃，拿着平板，搜索《逐梦》这本书。
她不信，不信自己在A市的那些故事，只是昏迷时期的一场梦。
那本电子书，被她翻来覆去看了七八遍。
她几乎背下来了，所有关于许肆的文字。
夏婷婷与许肆的交集，在全书100万字的内容里，也不过万字而已。
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她的眼泪止不住啪嗒啪嗒地落下来，砸在屏幕上。
汤包紧张地看着她。
她很疑惑……
汤包记得这部书，就是公司之前决定影视化的那一本。
之前夏听看的时候，还嫌弃剧情古早，男女主误会来误会去太无聊。
结果这病了之后再醒来，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没日没夜地翻来覆去地看这本书，而且，还看哭了。
休养了几天之后，夏听出院了。
出院的那天，记者将汤包围得水泄不通。
都在问她，夏听说自己暂时息影，推掉一切工作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夏听不想面对镜头，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她颓然地坐在车里，抱着那本《逐梦》的实体书，泣不成声。
三天后，夏听独自一人，坐上了去往家乡的飞机。
那个四季分明的北方临海城市。
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午夜。
从机场出来，天空开始飘雪。
等她到了曾经的老房子，已经是大雪纷飞。
夏听就站在自家楼下，一动不动地看着天空。
雪落上她的眼睫，因为体温融化，又在暴雪的午夜，凝结成冰。
她和许肆约好的。
要和他去最北的北方，去看最大最漂亮的雪。
她好想他……
从她醒来的那一刻，她的人生好像就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想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也是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许肆的感受。
那个在书里等了她十年的人。
是怀着怎样的一腔孤勇，去爱另一个世界的人。
隔着十年，隔着两个世界。
他们都曾，在皑皑白雪中，陷如一个人的——
热恋……
——
次日，夏听来到了城郊的墓园。
那里埋葬着她海难遇难的双亲。
夏听替两个人扫了雪，在他们的墓前放了一大束菊花。
她垂着头，在坟前站了很久。
“爸爸妈妈，我爱上了一个人……”
“可是，我好像再也见不到他啦。”
夏听缓缓蹲下，看着黑白照片里的两个人，“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吧，我做了好长好长的梦啊，梦里也遇到了像你们一样爱我的人。”
“对不起啊，可能我没办法把要结婚的对象带来给你们看了。”
夏听一个人在墓园里，像是在叙述，又像是在自问自答。
“他很好，只是和我不在一个世界中。真的对不起，可能除了他，我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所以如果我不结婚的话，你们也不要担心我，我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的。”
……
不知过了多久。
似乎是有声音在对她进行回应。
夏听辨认了很久，才发现，那声音不像是从外界传来。
更像是来自她的意识，她的内心。
她仿佛听到有人问她：“所以你——想回去吗？”
声音很熟悉，熟悉到激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夏听站了起来，环视四周，很确定地问道：“夏婷婷？！”
那是夏婷婷的声音。
“你想回去吗？”对方并没回答夏听的问题，只是兀自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夏听：“你有办法让我回去吗？”
对方像是很疑惑似的，全然不理解她对于回到书中世界去这件事的热烈期盼，“那里有什么好的，我是说，做夏婷婷有什么好的。”
夏听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想举出几桩例子来证明，看，做夏婷婷也不错啊。
但她想不出来。
如果不是她利用了这十年的时间差，将濒临破产的盛曜救了回来，那盛曜永远都是夏氏的囊中物，夏婷婷也永远都是夏水行的一颗棋。
她比那个世界里的人，多了十年的眼界。
她夏听，真的没什么可骄傲的。
“我只要活着，就是个错误。”夏婷婷说：“我尝试过，改过，可直到死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还是这样一团糟。”
“我是反派，结局早就被写好了，只有我死了，整个世界才会快活。”
“现在结局已经被我改了呀。”夏听说：“你不想回去看看吗？”
夏婷婷像是解脱般地松了一口气，“没这个必要了，他们爱的是你。而我，这辈子，下辈子，永永远远都不要再做夏婷婷了。”
第168章
无憾
夏婷婷这一生，死过两次。
第一次，是她被夏水行从A市赶出来的时候。
那时候的夏水行已经不怎么回家了，夏婷婷和季冉都知道，他外面还有一个家。
夏水行把她送进了A市最好的国际中学。
为了不让季冉有负担，夏婷婷除了学习上的费用之外，没有朝季冉要过一分钱。
因此也成为了学校里格格不入的那个人。
甚至，她都没有在亲属联系卡上面写上夏水行的名字。
在当时的夏婷婷看来，假若因为父亲是夏水行，自己会被别人高看一眼，那她只会觉得可耻，可耻自己最终还是接受了夏家给她带来的光环。
而且夏水行现在已经在外面有个家了，已经在和季冉谈离婚的事情了。
虽然季冉能够远离那个永远可怕控制欲的魔鬼，她很开心。
但夏婷婷不想，第二次成为被抛弃的那个了。
从夏家搬出来的那天，夏婷婷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季冉。
除了季冉，这世界没有人爱她。
在帮助季冉创业第三次失败之后，夏婷婷心死了。
她觉得好累，想好好睡一觉。
就在这时，她的愿望实现了，朦胧之间，她似乎睡了长久的一觉。
慢慢地，她才发现，自己大概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体。
那个人，叫夏听。
虽然因为某些原因无法醒来，但她的爸妈很恩爱，也很爱她。
母亲会温柔地给她讲故事，父亲不常讲话，但却会在四下无人的时候，默默抚摸她的手。
向她许诺，听听，如果睡够了，就醒过来吧，你之前一直想要的专辑爸爸已经给你买好了。
听听，等你醒了，爸爸带你去游乐园。
听听，今天爸爸给你买了你之前好想要的玩具熊，开不开心？
听听，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听听……
不仔细听的话，就和婷婷差不多。
就当做是在叫自己吧，夏婷婷这样想着，真好啊，真羡慕她。
夏婷婷第二次死亡，是在境外的石滩。
后悔吗，她问自己。
杀了夏水行，她不后悔。
但回首她这一生，就只剩不值得。
悲惨结局的征兆是从哪里开始的呢，大概是她喜欢上沈郁的那一刻吧。
既没有被爱过，也没学会爱人。
如果她，没有喜欢上沈郁就好了，她也知道自己给沈郁带来了困扰。
但她没办法放下，她只是想用钱，哪怕是换一点点的爱呢。
越是渴望，就越是匮乏。
如果当初，没有那么热烈地想抓住那么一点爱就好了。
那一刻，夏婷婷忽然后悔了。
如果可以，回到三年前。
她将成全栗萝和沈郁的风情蜜意。
而她，再也不要存在了。
毕竟这一生，从来都是爱而不得。
听完这些，夏听虽然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莫名穿书，但她大概懂了，她改变出来的结局，就是夏婷婷想要却无法拥有的人生。
“那你这些年来，都生活在哪里？”夏听疑惑。
“游魂在哪里都可以栖息。”夏婷婷说：“你到底要不要回去。”
夏听再三确认道：“你真的有办法送我回去？”
“那具身体本来就是我的归宿，我是她的主人，想请谁来做客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夏听思考了一下，“那你呢？如果我成为了夏婷婷，那你去哪儿。”
“本来就已经是死人了，只不过因为心愿未了而一直游荡人间。”夏婷婷轻松地说：“你回去之后，我做风做雨，就是再也不要做人了。”
“呃……”夏听有些难过。
夏婷婷：“其实我，还要谢谢你。”
“谢什么？”
“十五岁的你醒过来之后，我贪恋爱意在你身体里停留了许久，或许是因为我的灵魂已经残破，又或许是因为我藏得很好，总之，并没让你发现。”夏婷婷说。
“可能我也有我的自私在里面，我的内心太匮乏了，怎么填都填不满，想要好多好多的爱。”
夏听：“所以我上了高中之后才会忽然开始爱上表演？”
“对不起。”夏婷婷说：“看着爱你的人越来越多，我真的好满足。”
看来夏婷婷真如她自己说的，藏得很好。
夏听从没发现，自己成为影后还有这种内驱力的推动。
“你可以恨我。”夏婷婷说：“我就是这样的利己主义，所以我也注定过不好夏婷婷的一生。”
夏听凝视着漫天风雪，想了很久，最终开口——
“不，我们算是，互相成全。”
意识里那个声音一顿，才说：“这里有太多人爱你了，你真的舍得回去吗，别怪我问题多，我只是不能理解。”
夏听闷笑了一声，看着大理石墓碑上父母的脸。
刚刚轻扫过的台面上已经覆了一层薄雪。
“要啊。”夏听抬手将台面上的雪抹去，“纵然有千千万万个人爱我，可你看，我昏迷这几个月，所有的资源都迅速易手他人，大荧幕里永远不缺新鲜的血液，我才离开三个月而已，就已经有和我戏路长相都相似的小花扶摇直上了。”
夏婷婷：“……”
“对我而言爱的意义，并不在于被多少人喜欢。”夏听声音很轻，很坚定：“而是哪怕只有一个人坚定地选择你，在他的心里，你独一无二，永远无法被代替。”
永远无法被代替。
哪怕长相一样。
夏听就是夏听，夏婷婷就是夏婷婷。
在那个书里的世界，全世界的人都没办法割裂她与夏婷婷的关系。
只有许肆知道——
她从来都不是夏婷婷，她是自己，是夏听，是他等了十年的女孩。
是他生命里无法替代的，独一无二。
夏听直起身来，现实中把她当做唯一的父母已经不在了。
她就算离开，也是了无牵挂了。
至于影后夏听——
带着作品，定格在她最美好的年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