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到舒乐这个样子,就让人容易忽略她的能力,更让人觉得她一定用美貌做了什么不正当的勾当。
宫人们看在眼里,酸在心里,只暗暗埋怨自己没有生这么美的一张脸。
待仪仗队走远后,宫人们又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诶你说,她这回是奉旨跟在太子身边,心里是不是早就高兴坏了。”
“是啊,可真羡慕她。咱么这些人平时可是见太子一面都难,更别提说话了。”
“戚,那有什么用,太子烦她烦成那样,她还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咱们只是没有她那么不要脸罢了。”
“你说得对。这天下就没有什么人配得上太子殿下,谁能像她以前一样死缠烂打的。要是我,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舒乐在仪仗队中的时候,自然感觉到了那些不怀好意的打量目光,她实在是太熟悉了。以至于这一世面对这些的时候,就像寻常打个卡一样。
舒乐心态轻松地跟着仪仗队行至万华宫,这座宫殿是专为迎接外国来使建造的。
原书里,选这座宫殿迎使原本也受到诸多阻挠。
因为它是前朝旧宫,亦是中原之耻。
前朝皇帝不堪番邦之扰,为与番邦求和,讨番邦使臣之欢,大兴土木修建了这座具有番邦特色的宫殿,又选了五十五美女于殿中,修建酒池,供使臣寻欢作乐。
最终又送嫁了一位和亲公主,才求来短暂的和平。
仅仅半年之后,番邦人就毁约来犯,占据朝中三十二城。就算猖狂至此,前朝皇帝也只能忍气吞声,割地求和。
此事与万华宫一并成为前朝大耻。
番邦人得知交接在万华宫的时候,心中大悦,忍不住互相嗤笑,中原人还是一样的软弱可欺,自取其辱。
但迎接使臣的事既然全部放权到太子手上,最终也没有人能再提出异议。
双方会与万华宫大殿中,殿宇高阔,汉白玉为殿柱,黑色大理石砖为地,地板底纹、青铜灯饰乃至屏风上都绘着西番莲纹。
番邦使臣早已等候在此,为首的那位须髯浓密,戴着金镶祖母绿的缠头,眼睛生得很大,牛眼一般,这就应该是书中那位乌染皇子了。
乌染大大咧咧地打量着苏琰,行了番邦礼,随意松垮,脸上傲慢的神情也不加遮掩。
对面这个太子生得太过俊美了,脸色也苍白得过分,在这样一座专为西番修建的宫殿里,实在是没有丝毫威慑力。
迎着乌染的打量,苏琰冷淡的目光将乌染的身量扫了个来回,最终对上乌染的目光,一顿。
片刻间,乌染霎时脊背一麻,短暂的对视里,他敏锐地察觉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蕴含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压。
极短的那一顿宛若惊鸿一瞥,同时又带着一股危险的气息,仿佛是在警告他最好安分一点。
苏琰别开目光,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也让人感觉到其中的轻蔑。
乌染将松散的心神收回来些,饶有兴味地观察着这位中原太子,他真是好奇,这位太子如何胆敢对他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引宾入座,宫人们上菜布宴,舞姬们也纷纷入场,袅袅乐声悠扬地响起。
乌染的目光并不安分,他一眼就注意到对面使臣之列的舒乐。这样一个举世无双的女子即使在众人之中,也像一颗熠熠生辉的珍珠,一下子就吸引到他的目光。
舒乐感觉到了那道黏糊糊的目光,心底十分厌恶,但是在两国建交的大宴上,她还是按捺住了性子,只装作没看到,与众使臣们一起举杯敬酒。
双方互致酒罢,一旁服侍的宫人开始布菜。
这时候乌染举杯敬向殿首,对苏琰含笑道:“一直听闻中原水土养人,因而多出美人。当年听闻祖父说西番使臣出使中原王朝,领了五十五美人,我还以为祖父骗我,今日一见,却没想到你们周朝连女官都是姿色上乘。论起享受,还是你们中原人会啊。”
话毕,他和番邦使臣都朗声笑起来,周朝使臣则各个面面相觑,面露愠色。
乌染则更为放肆地打量着舒乐,“我今日若是向殿下讨这位女官为我布菜,应当不为过吧?”
第59章 不准
乌染此话一出,立即激起使臣众怒,可面对这番羞辱,一个个又是敢怒不敢言。
在这样一座充满了讨好西番气氛的宫殿里,所有人在气势上就已经比西番使臣低了一个头。众人不禁在心底暗暗埋怨,太子殿下为何偏偏要选这样一个地方。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苏琰的身上,屏着一口气等他的回应。
舒乐也攥紧了手指,心脏快速地跳动了起来。
讨好一个男人对于她来说并不难,上一世她为了荣华富贵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这个不怀好意的男人令她十分恶寒,她讨厌他黏糊糊甩也甩不掉的目光,讨厌他肆无忌惮的打量。
她抿紧了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暗暗说服自己。
对于两国的关系而言,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不管怎么考虑,付出她一个人的代价换来双方的和平,无疑是划算的。苏琰断然还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出差错,诸位使臣定然也是如出一辙的想法。
不过是倒一杯酒……
舒乐绞紧了手指,心如死灰,尽量忍住恶心的冲动,不去看乌染势在必得的放肆目光。
“不准。”
寥寥两个字从上首冷冷传来,若空谷回音,不是商量的语气,也没有解释,是强势的,不容拒绝的口吻,像一把锋利刀刃,带着警告的意味斩断人所有的不轨念想。
舒乐心神猛地一震,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苏琰。
他竟然没有把她推出去?
苏琰神色淡淡,眸中霜雪更寒了几分,他睥睨着乌染,一股威压的气势在他周身铺陈开来。
这一刻的苏琰稳若泰山,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气场,舒乐隐约又嗅到淡淡的冷梅香气,心上沁入一股细细的暖流。
大殿内瞬间寂静了不少,丝竹之声在殿内空灵回荡,颤颤巍巍地,不知该不该继续的样子,没再吹弹几息就开始压着声音。周朝使臣的心也都悬了起来,生怕气氛一个不对,就走向两国交战的方向。
乌染眼里带了几分诧异,神情不悦,“我不过叫一个小官帮我倒酒,怎么,难道我一个王朝的王子,还当不起这些吗?都说你们中原是礼仪之邦,今日却发现和我们番邦也差不多。”
他的话意味深长,放肆的目光射向上首。
苏琰道:“周朝之礼,以礼待有礼,无礼待无礼。”
清冷的嗓音在大殿内掷地有声。
乌染浓眉倒竖,剑指一并,十分狂妄地指向上首,“你敢说我无礼?我不过叫家奴倒杯酒,这就是你们中原的待客之道吗?”
他如洪钟一般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殿内一片死寂,所有的丝竹乐声戛然而止,殿内跳舞的舞姬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西番使臣各个趾高气扬,周朝的使臣则面面相觑,心里多半在打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上首的太子殿下那里。
苏琰闲闲地端起茶盏,冷声道,“你也知自己是客。入乡随俗的道理,你若是不懂,我大周的礼官可以教一教你。”
乌染闻言一噎,怒目圆睁,苏琰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乌染王子,孤不知尔等来中原之前有何种打算,但是别忘了,这里是周朝的土地。”
这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周朝使臣闻言心中一阵澎湃,中原与番邦交政多年来,每每都直不起腰杆,太子殿下这番话凛然不可侵犯,人心一时沸腾。
可是同样令人担忧的是,倘若此次和谈不成,两国不免又要燃起战火,如今以周朝的国力,真的足以这样硬气和番邦人对话吗?
舒乐看着苏琰凛若寒霜的眼眸,迅速回想着书里的剧情,她很快明白了,苏琰的底气并不是空穴来风,他在等。
苏琰根本就没想和西番使臣和谈。
“报——”殿外信使侍卫拿着附有鸡毛的急信送到苏琰面前。
苏琰不紧不慢地展开信,目光扫过。
乌染正待回击的时候被使臣打断,心里十分不痛快,他脸涨得通红,“岂有此理,将客人晾到一边,你自己倒忙起来别的事了。你这样傲慢的态度对我西番,你以为西番会任你欺辱吗?”
此言一出,番邦使臣中的护卫纷纷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气势,大殿里的侍卫也拔出了手中的剑针锋相对。
苏琰目光瞥下来,扬起了手中的信,“乌染王子,今非昔比,周朝不是前朝,容不得外族撒野。”
他神色依旧冷淡若神明,不怒自威。
“你!”
“西番三万铁骑,在我周朝面前也不过是散兵游勇。你以为周朝会像当年建这座宫殿的前朝一样,对你们俯首帖耳吗?”苏琰不容他出言,强势截断乌染的话。
转眼,侍书将那封信递到了乌染面前,乌染神色略有迟疑,他忿忿展开信,浓重的黑眉越凝越重,整张脸憋得像只熟透的辣椒。
“混账!”他怒骂一声将信纸往地上一扔,两手叉在腰际,烦躁地在原地踱步。
“这个小崽子真他娘的混账!老子才刚刚出使到周朝,他竟敢……他竟敢算计起老子了!这个蠢货,就会窝里斗。他是把老子直接给卖了!”
乌染身旁的老使官面色不改,接过信读了起来。
他须发斑白,头上戴着白布金线缠头,舒乐估摸他的气度,应当是乌染的老师,阿孜客。
乌染性子狂妄,番邦人需要他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在谈判桌上震慑对方,以获取更多的利益。阿孜客沉稳,跟在乌染身边为的就是随机应变。
看完信,阿孜客呵呵一笑缓和气氛,向上首作揖,说的话却十分大不敬,“如今我们在周朝境内,殿下若是想凭这么一封源头可疑的信来威慑我们,未免也太儿戏。”
苏琰一挥手,很快有两个侍卫押解着一个西番俘虏进殿,那人灰头土脸,满脸的伤痕还未结痂,一见到乌染就“扑通”跪地,膝行过来,抱着乌染的腿痛哭哀嚎,“大王子,是属下办事不利,中了中原人的计策,三万大军,三万大军全军覆没了呀!”
乌染一眼认出此人是自己手下大将塔提克将军的副将,他咬牙切齿地拎起副将的领子,喝道:“塔拉呢?叫他提头来见我!”
副将哭道:“塔拉将军已经阵亡了。”
乌染怔住,顿觉一阵天旋地转。
塔拉是他麾下最得力的猛将,塔拉将军率领的大军是乌染手中的主力。
此一役,不仅是乌染王子,整个西番的势力都是元气大伤。
西番的新王是杀了自己的哥哥登基,现在王朝的次子有样学样,趁着哥哥外出竟然和中原人勾结,让乌染王子的三万大军白白送死,还退出了度月山这道关隘。
阿孜客本想借此次机会敲周朝一笔,万没料到,要挟不成,自己后院起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向情绪克制的他也忍不住骂道:“这个蠢材!”
苏琰端坐上首气定神闲地饮酒,看他们下面鸡飞狗跳。
诸位使臣心里一阵激荡,神清气爽,他们万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暗中留有后手,挑拨了西番两兄弟之间的感情。看向太子的神情里又多了几分敬佩,赴汤蹈火之心熊熊燃烧。
舒乐心里也有几分欣慰,虽然苏琰并不全是为了她,虽然这个导火索不由她来做,也有别人来做,但是她觉得,苏琰这个人倒不全是块冰山,有的时候还是挺让人安心的。
他既然肯在这样地场景里出手护她,她以后肯定好好跟着他打工,帮他挣点钱也是可以的。
舒乐兀自倒了一杯酒,打算暗暗对着苏琰敬杯酒,酒杯刚举到眼前,苏琰不经意间瞥过来,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起。
这一次舒乐没有躲开,她微微偏了偏头,粲然一笑,捧杯示意自己先饮为敬,饮尽后收回了酒盏,恢复了端正的坐姿,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实在是太有感染力,温暖的善意令她整个人都散发着具有亲和力的美感,苏琰的心上像是有根弦被猫爪子轻轻撩拨了一下,微微怔住。
即使是这样嘈杂纷乱的环境,苏琰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眼眸,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耳尖已经透出一层薄薄的粉红色。
俊美清冷的容颜因为染上的这一点情愫越发动人,举手投足都宛若神仙天人一般,强势的威严和碎玉般的嗓音更是若清泉一般轻轻扣着人的心弦,这一切都被一位少女看在眼里,她混在番邦那一列,没有人注意到她。
一点一滴的光影汇聚在她眼中,心里渐渐生发出丝丝缕缕的颤动。
第60章 乌兰殿下
西番内讧,两国建交的局势骤变,中原第一次站在了西番对面的优势方,这座宫殿的意义也由此彻底改变,周朝众臣无不对此拍手称快。
这场宴自然是不欢而散,西番想要趁机敲诈的心思彻底被打消。
西番后院起火,乌染王子连夜火急火燎地同阿孜客商量对策。
阿孜客道:“二王子做出勾结中原人的蠢事,若是王上知道必定震怒。只是现今我们在周朝境内,无法向王上当面陈情,二王子如今已没有退路,他近水楼台,若是对王上煽风点火,这白白折损的三万大军必然会令王上生出诸多猜忌。那我们的处境真的就艰难了。”
乌染王子双拳紧握,目眦欲裂,“只恨我不能立刻清理了门户,解决那个蠢材!”
阿孜客叹息一声,“为今之计,我们必须得安然回到王上身边,向他禀明此事。这……恐怕还需要中原人的帮助。”
“你叫我去求中原人?”乌染骤然回首,牛眼瞪得像灯笼一般,“哼!我们西番人就像草原上的雄鹰,绝不会向这些软脚虾卑微讨饶!”
阿孜客郑重其事地行了臣礼,正色道:“乌染殿下,成大事者,顺势而为,如今时局变了,我们也要尽快转变。为了今后的王位,忍辱一时算不得什么,他们中原人当初不也在我们的铁蹄的践踏下忍辱负重了那么久。况且,您的母亲还在等着您,切莫意气用事。”
提到母亲,乌染的神色骤急,转而无奈地软了下来,他一跺脚,重重叹了声,“罢了,那您说怎么办吧老师。”
沉吟半晌,两人异口同声地道:“万宴之宴。”
太后的寿宴就在近日,太后在皇帝和太子的心中都有不可动摇的地位,若是能在宴上讨她欢心,兴许能讨得些人情。只要缓和了两国的关系,再提和谈的事就容易一些。
众所周知,太后喜好美食,若想在各种建立联系,现在就需要一个会见机行事的厨子。
正在两人沉思之时,门外些微的响动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机敏。
“何人?”乌染沉声质问,转眼到门前,一把拽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