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落:“???”
阿婆牵着他们两人的手,扬起和煦的笑容,“十夕,以前小时候啊,总是你欺负冰落,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跟个天王老子似的,现在怎么也能被冰落反欺负回来了?”
拾溪没想到原来十夕还有人称小霸王的这样一面呢,她在自己面前也挺撒泼的,每每都是他臣服妥协,他埋头说:“那是我让着她好吗……”
阿婆牵着她们的手,指节发白,紧紧握住,“你们两个呀,都要好好的。你们好好的,阿婆才能放心。”
两个人终于停止了吵架,拾溪靠在阿婆肩上,这是十夕的阿婆,是她常常提起挂在嘴边的阿婆,是她最亲的人,同样,现在也是他的阿婆,也是他最亲的人。
席间坐满了人,大家都停止了跳舞,苗王和苗翠坐在前面中间的位置,其他人则分两列长排坐下。
苗王盯了一眼蓝雾,吩咐手下说:“晚上派人去山上盯着,明天清晨一定要看到蓝樱下葬。”
“是。”
这牯藏节是他们这里的传统,是要全寨的人都坐在一起用餐的,这样才热闹。
菜品已经上得差不多了,有人打了一声鼓,高声道:“开宴!”
长桌上摆了各色菜肴,苗寨内的饮食和外面还是不大一样,别有自己的一番特色。有味道诱人的苗家酸汤鱼,香脆可口的八宝油茶,红黄蓝黑白五色糯米饭,劲道香醇的牯牛肉,肉嫩汤鲜的小黑药炖山鸡,清香扑鼻的棉菜粑,鲜酥油滑的辣椒骨,还有看着就很有食欲的腌小鱼干……
拾溪还未等别人敲鼓就已经拿了两个小鱼干在吃了,这鱼干比郗雁停做的要辣得多,腌制了很久,上面全是红色小米辣,味道爽辣可口,美味到无法形容。
“瞧他那样……”冰落啧啧了两声,很是嫌弃。
书中描写蓝雾好像也爱吃辣,曳缘也给他夹了一筷子辣椒骨和腌鱼干,专挑辣的夹,蓝雾盯着碗里满当当的红辣子,犹疑了一下,“呃……你是要辣死我吗?”
“你不是喜欢吃辣的吗?”
“你怎么知道?”他凝思了好久,“我记得我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吃辣吧。”
“我……观察的呗。”
蓝雾一听,嘴角弧度飞扬,不自然的笑了。他道:“你喜欢吃什么?对了,你喜欢吃鱼的。”
他给她舀了一勺鲜滑的酸鱼汤。
曳缘心中诽谤:我哪里喜欢吃鱼了???
还不是因为某人钓的,才说喜欢吃的。
他又给她夹了一个棉菜粑放碟子里,棉菜粑跟青团很像,用清明草的浆汁做成,一个个的小青圆子,他又问:“这个喜欢吗?我记得上次寒食节你做了这个。”
“你还好意思说,我那明明是送给姬宴的,你却自己偷偷抢来吃了。”
回想起往事,她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那些美好又苦涩的过往,就像昨日青空一样,那么的绚烂和多彩。
郗献云也不甘示弱,不断地给冰落夹着菜,只有拾溪一个人可怜巴巴的。
不过,下一刻就有阿婆替他舀了一碗糯米饭,“十夕,这是你以前最爱吃的。”
“谢谢阿婆。”
蓝雾冰冷的心被曳缘刚刚为自己夹菜又给捂热和了,他的心又软了,他决定暂且原谅她早上的背叛,道:“我待会儿要去神殿为母妃守夜,你晚上不用等我回来了。”
曳缘却勾着他小臂,靠过来说:“我陪你一起去给母妃守夜吧。”
“会守到很晚的。”
“没关系,我陪你。”
山上的幽静与山下的热闹气氛完全不同,整座山顶像是被云雾隔绝起来了,热闹传不到山上来,宁静也落不到山下去。
待在这般与世隔绝又庄重严肃的神殿内,若不是蓝雾在身边,她真的是要害怕死。
蓝雾半跪在蒲团上,曳缘也跟着跪在他身侧,他却将她的腿扒拉出来,格外贴心地说:“坐着吧,别跪了,等会儿腿会麻的。”
她也去拉他起来,心疼道:“蓝雾哥哥,你也坐着吧,你母妃她不会因此责怪于你的。”
蓝雾关上了大殿的门,不让冷风灌进来,宽阔的神殿内,除了几尊石刻的神像外,就是面前这具透明冰棺了。
可是,现在这冰棺的四周被血液填满,它的四面侧壁上都有半指宽的缝隙,而红色血液就是盈满在这边缘的。冰棺已不再是纯粹的冰白色,与血液碰撞出了另外一个颜色,如枫叶般沉醉的颜色。
一身蓝色长裙的美丽女人就躺在那如枫叶铺垫的棺内,如花的容颜沉寂着,曳缘喃喃道:“蓝雾哥哥,这些血……都是忘忧姐姐的吗?”
蓝雾回她一个淡淡的笑,并未答话。
他一直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最终还是知道了。
又被她知道自己是这样一个卑劣的恶魔了。
曳缘还是不由得震惊,“你……不是喜欢过她吗?为什么……这么……狠?”
“谁说我喜欢她?!”蓝雾的音调抬高,在空旷的神殿内响起了一串回声来。
极为不爽。
第109章 守夜
曳缘道:“你那次给她安排皮影戏, 不就是喜欢她吗?”
蓝雾沉沉说道:“我在东盛的时候,听他们说,东盛二公主生下来便负魔神诅咒, 鬼怪妖魔甚喜之, 她的身体,她的血液最适合拿来祭祀,无论是祭给神,还是祭给魔,都是最优秀的祭祀品。所以对她充满了兴趣, 再加上,哥哥喜欢她,我就是故意安排那场皮影戏的。”
“那不是也有兴趣吗?”曳缘努嘴道。
蓝雾白她一眼:“……那你说, 我对你的兴趣不是更浓烈些吗?我每天都想着你,你还不够吗?”
“那她小时候还拿玉佩救过你呢, 你不是因此对她有好感吗?”
曳缘之前还因为这事吃过醋呢。
蓝雾莫名笑了,眼里放着光:“呀,说起这事,也不知道某人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 还学别人家忘忧,突然跑到本殿下的面前拿着玉佩说要拯救我, 真是笑死个人了。”
曳缘在他手臂上掐了一爪, 尴尬得脸都红了,“别笑了……”
蓝雾却不放过她,揪着问:“你说你当时是不是看了那皮影戏之后就学她的?嗯?”
“才没有。”
“你为什么要学她?你不知道这样后果很严重吗?”
“怎么严重?”
“因为你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入了我的心。”
“哈??”突如而来的告白让曳缘呼吸一滞, 她的左心房, 那被情蛊牵动的地方,又开始激烈的跳动了起来。
当时她故意学忘忧, 拿着玉佩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就是怀着恶作剧的心理,想要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而爱上自己。
原来,他真的动心了……
“蓝雾哥哥……”她朝他的肩上靠去,柔声道:“你也在我的心上。”
“嗯……”他轻轻笑了笑,这是一场他自己给自己织就的谎言绮丽美梦,他愿意永远沉醉其中。
他又开始解释道:“我对她,从来没有像对你那样的想法,我只是,想用她的血来复活我母妃而已。”
他叹了一口气:“可你,总是那么傻,你总是觉得我喜欢她。”
“你才傻!”
曳缘开心地笑了,又道:“我对姬宴哥哥也没有像对你那样的想法。那次在驿站,我跳起来亲他的事,那不是我的本意,可是我现在没有办法跟你解释,等过段时间,我再给你解释清楚好吗?你别再介意那天的事了,忘了吧。”
“好,你叫我忘记,我就忘记。”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月亮悄悄升上天空,黑夜慢慢逝去,曳缘靠在他的肩头安心的入眠。
半夜时分,听到一声寒鸦声渡,隐约着还伴有一声低迷的啜泣声。她昏沉地睁开眼睛来,蓝雾却不在自己身边,他靠在对面的冰棺处,那声悲伤的啜泣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他怎么了?
为什么在哭?
曳缘从绵软的蒲团上爬起来,来到他的身边,手轻轻放在他的背上,问:“蓝雾哥哥,你怎么了?”
谁知他手肘一翻,猛力将她推开,黑发摆动,无情的张扬着。
像中邪了一样。
“蓝雾哥哥,你怎么了?”
曳缘不顾身体被撞伤的疼痛,爬起来又跑了过去。她看到他伏在冰棺上,那个黑色断蛊锁落在了地板上,他的一只手挂在棺材壁上,无力的垂着,一只黑红色的小蛊虫从他母妃洁白的手背上爬出来。
蓝雾蓦然大叫:“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为什么不行……”
他的叫声里带着哭泣,嘶哑痛苦,头疯狂摇摆着,不相信这个结果。
曳缘看他瘦削的肩膀在颤抖,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住他,柔声安慰他:“蓝雾哥哥,别怕,别怕……”
蓝雾目光骤变,抓起脚下的那个断蛊锁朝对面的墙壁砸去,金属撞击墙壁之声在殿中空空回荡,他咆哮道:“为什么不行?为什么?”
他咆哮着,悲痛的大哭了起来,“为什么会失败?曳缘,你告诉我,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古籍上面明明这样写着,我花了十年的时间饲养独活,就是不想独活在这个世上,我想复活母妃,我真的好想她能够回来……”
“可是,为什么会不成功呢?为什么?母妃为什么没有醒?”
他趴在冰棺上,双手伸进去摇动蓝樱的手,试图将她揺醒过来,呐喊道:“蓝樱大祭司,你醒来吧,你醒来看看你的孩儿吧,在你离开的时间里,我活得是多么的狼狈,是多么的无助……”
“你说过你是苗疆最神圣的大祭司,你会保佑苗疆,保佑子民,保佑我。可是,你为什么还躺着?你醒来吧……你醒来呀!”
“你的孩子需要你,你怎么还能够躺着?”
他发疯一样的摇着蓝樱的手臂。
“蓝雾,蓝雾,不要这样。”曳缘稳定住他两只手,紧紧抱住,如此摇晃,是对死者的不敬,而且这还是在神殿里,是会遭受到神灵的诅咒的。
他倒在她的怀里,两眼空洞,泪珠挂在长长眼睫上,那是绝望的眼神。一个人期待了太久一件事,并为此付出了十年的心血,当期待已化为执念,而就在希望最大的时候,希望却落空了,任是谁也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