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骨——猫说午后
时间:2022-03-17 07:53:46

,他这才意识到,他又一次被她欺骗。但他无法再责怪她,他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即便事先知道有诈,哪怕她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在里面,他也得去。
  最终的结果,没有找到她,因人力分散,也没能救出俘虏。这或许就是他的命,前世登基为帝,却因自己种下的因,最终死在许上云手上,今生更是在偿还自己前世欠下的一切。他真的不明白,命运为何一次次这般戏弄他,每每让他以为自己终于拥抱了光明的时候,就会无情的拿走一切。
  能支撑着他,活到现在的,唯有至今未曾告诉她的真相。
  前世他真的没有不管她,没有她想得那么坏与无情。他不清楚他为什么还这么执着于此,可是他就是想让她知道,强烈的渴望着告诉她。
  可是这么久了,她都不曾来牢中看过他一次,即便他日日让人传话。也不知现在,大周是个什么情形,曾经的大梁,又是个什么情形。
  裴煜靠在牢中阴凉的墙面上,阖目想着,他如今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了,支撑着他,在这绝望中度过一日又一日。
  而就在这时,他忽地听到牢外传来脚步声,裴煜不由睁开了眼睛,隐有一丝光彩。要知道,这半年来,除了送饭,其他时候,都不会有人来,但现在还没到送饭的时间,是谁?是不是她终于肯见他了?
  念及此,裴煜忙扶着墙面,匆匆站起身。
  不多时,果见三名狱卒走来,拿出钥匙打开了他牢房门上的锁,对他道:“出来吧,有贵人要见你。”
  许是近乡情更怯,裴煜忽就有些不敢踏出那牢门。他望着打开的牢门缓了片刻,深吸一口气,点头,拖着手脚上沉重的镣铐,走出了牢门。
  一路跟着三名狱卒,到了审讯室外,狱卒上前,拉开沉重的门。
  裴煜紧盯那门,期待着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能出现在拉开的门后。
  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名衣着显贵,身姿高拔的男子,他背对着门,负手而立,看着壁上铁窗之外新开的花枝。
  见来人不是萧栖迟,裴煜心里难掩失望,狱卒却推了他进去,从外关上了门。
  裴煜紧盯着那名男子,边往里走,边上下打量,见他头顶赤金盘龙纹簪冠,身着皦玉色常服,但常服锁边亦为暗金龙纹。
  裴煜微微蹙眉,大周的皇帝?他若没记错,大周皇帝年纪尚小,何来如此出众的风姿?
  门紧关的声音响起,男子这才不徐不慢的转身,看清他样貌的瞬间,裴煜惊而失笑:“许上云?”
  许上云亦看向他,半年未见,裴煜竟亦已如此消瘦,全无当年精壮之感。他走到一旁的椅子边,扶膝落座,笑笑道:“别来无恙。”
  裴煜万没想到,许上云竟然会是如今的皇帝,前世那个跟在萧栖迟身边,连话都不曾多说一句的许上云,竟会是如今的皇帝。
  裴煜深觉讽刺,眼眶微微泛红,不由后腿一步,拖动脚链在审讯室里,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许上云安静地在椅子上坐着,静静欣赏着裴煜的震惊和错愕。
  半晌后,裴煜才似是反应过来什么,问道:“半年前是你!故意制造京城混乱,再用她欺骗我,将我的人一网打尽?”
  “呵……”许上云闻言一声冷嗤,而后道:“你还没那么要紧,收拾你只是顺道。半年前,是陈太师带兵入京,杀了先帝,我临危授命,主持大局罢了。”
  “陈太师?”裴煜喃喃道:“我与你行军许久,你用兵的路子我清楚,陈留之战,只要你还活着,陈太师不可能到京城。你是故意的……”
  “没错。”许上云坦然道:“我是故意的。朝政那时被梁靖城把持在手,殿下被他囚于宫中,我无法名正言顺的攻入京城救她,便只能借陈太师的手。”
  裴煜凝眸看着许上云冷峻的面庞,诧异道:“所以……杀周帝的人是你?”
  许上云听他这么问,微微挑眉,没有答话。
  裴煜这才明白过来,那晚的一切,都是许上云的安排,无论是周帝、陈太师、还是他,都中了许上云的计。而那些话,也是许上云教罗映说的,为的只是让他分散自己的兵力,让两边都没有主力,好让他轻而易举的击破。
  “哈哈哈……”裴煜低低笑开,看着眼前的男子,只觉根本看不透他。前世他分明只是个唯萧栖迟是从的侍卫,他从未将他放在眼里,可为何,前世被他所杀,今生又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裴煜半晌方才笑停,死盯着许上云的眼,毫不遮掩的嘲讽道:“你好深的算计,一石三鸟,好啊……好啊……”
  裴煜忽地冲上前,一把扣住椅子扶手,将许上云圈在椅子上,紧盯着他的眼睛,厉声质问道:“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啊?就是为了皇位对吗?你如此费尽心机,夺了皇位,是要将她置于何地?”
  她莫不是还如前世一般,成了亡国公主?裴煜双眸都有些泛红,人在迷障之中,会生出多少傲慢和贪婪之心,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但是他不一样,他几起几落,他已知道错了。可许上云呢?如今成了皇帝,他又会怎么对待萧栖迟?会不会像前世的自己一样,在权位中迷失,不知不觉的伤她只剩。
  裴煜情绪愈发激动:“让我去见她!她那么至诚的人,怎么能留在你这种玩弄心术之人的身边?你迟早会伤她,会让她走上向前世一样的路!”
  许上云被裴煜吼得只觉震耳,脑袋不由后仰,不耐烦得将他小腿狠狠向后踢去。
  裴煜腿下一空,单膝跪倒在地,正欲再次起身,却被许上云一把掐住脖子,一时只觉全身因窒息而脱力,只能死命挣扎。但许上云力度把握得又很好,不至于让他真的晕死过去。
  许上云冲他笑笑,身子微微前倾,而后在他耳畔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
  裴煜死死盯着他,无法回答。
  许上云接着道:“因为你心中,没有坚守的东西。你又想救她,又想救俘虏,救她的同时,还想用她来换些粮草。哈……裴煜,要么你就做个枭雄,集合所有人去救俘虏。要么就像个男人,承担起自己对她犯下的错,别再管什么俘虏,专心得去救她。但凡你不要分散兵力,我在和陈太师的争夺的时间里,都足够你做完一样。就算不成功,至少你身边还有那么多人保护你,你也能全身而退,不会像现在,被囚天牢,还害死了你所有兄弟的性命。”
  “你什么都想要,有了太子妃,你还要留住公主。为了留下她,你只能不断的用谎言伤害她。最终的结果,就是害了她,也害了你自己,什么也得不到。我和你可不一样,自始至终,都没忘记过,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一席话徐徐说罢,许上云松开了裴煜,他得了自由,伏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脑海中却全是许上云方才说的话,恍然惊梦般,让他从某种命运的枷锁里挣脱。“你心中没有坚守的东西”。是啊,他没有……
  前世,他开始想着活下去,后来想着回国,遇上萧栖迟后,就觉得和她在一起也不错,回国后又觉着当个郡王就够了,可贤妃又把太子之位送到了他的眼前,他就又觉得,以前得到的一切,比起太子,比起皇位,又都不够看了。
  他为什么会不懂得珍惜,因为没有一样,是他坚守着,无论沧海桑田都不放弃的,他甚至没有一个梦想,命运让他遇上什么,他就选的好去拿,却忘记了,命运的每一项馈赠,他都该好生去珍惜。
  当初太子之位到来时,他要么就为了太子之位,好生与萧栖迟告别,送她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要么就坚守承诺,哪怕失去太子之位,都不该辜负自己的选择。或许一切又会有别的转机……可他,却选择了看似精明却最愚蠢的方式……把别人当傻子,什么都想要,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许上云问道:“说吧,这半年来,你那么执着的想要告诉她什么?”其实他基本已经猜到,那晚让罗映去问那些话时,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裴煜,或许根本不知道萧栖迟在牢里的遭遇,而裴煜那调兵离开的反应,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裴煜面上流出难以言喻的愧疚和悲痛,他颓然跪在地上,似呓语般说道:“你能让我去见她吗?你让我去,我就告诉你。”
  许上云一笑,对他道:“你是想说,过去梁朝天牢里的事吧?怎么?你根本不知情?”
  “你也知道了?”裴煜长叹嘲讽:“对……我想告诉她真相,不想让她心里一直存着恨。”
  “哈哈……”许上云鲜少笑,但时至此时,真的有些忍不住了。他看向裴煜道:“裴煜,你扪心自问,你执着了半年,到底在执着什么?将真相告诉她时,你期待看到怎样的情形?无非就是念着她又会傻乎乎的原谅,然后再重拾和你的旧情。”
  被许上云揭开心底最隐蔽的期待,裴煜哑口无言,只咬紧牙根,拼命压抑着心底的难堪。
  许上云忽地伸手,一把扣住他的脖颈,一点点的将他向前拉来。裴煜用力往后撑,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终是正面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
  那日秋雨中,萧栖迟哭喊着告诉许上云的一切,从没有一日从他心里消散过。他心爱的人,他十年用命护着的人,竟在裴煜手里受了这般的苦!且现如今,他居然以为,只需告诉她一个真相,就能让她回心转意?凭什么啊?
  许上云的目光越过裴煜的头顶,看向前方,那双眼睛的眼底,仿佛藏着一座寒冰地狱。他在裴煜耳畔缓缓道:“裴煜,我不杀你。我也会答应你,让你去她身边。从今往后,这淬骨之痛,换你来受。”
  说罢,许上云手下一用力,裴煜闷哼一声,晕倒在地上。许上云看着地上的裴煜的站起身,朝审讯室外走去。
  门拉开,门外狱卒以及一众随行而来的人,全部躬身行礼,许上云行至董惟月身边停下,对他道:“送裴煜去太监所,净身。在送他一副面具,养好后,送到勤政殿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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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上云交代罢对裴煜的处置,便离开天牢回了勤政殿。
  几日后,许上云正于殿中处理政务,却见董惟月带了一名脸戴铁面具的太监,走进殿中,那面具以烙法而戴,终身无法取下。
  许上云停下笔,看了一眼董惟月身后的裴煜,便收回了目光。看裴煜现在的状态,果然如他猜测,今后即便活着,也与行尸走肉无异。
  许上云示意董惟月去忙,继续低头处理自己该做的事,没理会裴煜。他也就静静的垂着头,悄无声息的立在一旁。
  两个时辰后,许上云处理完今日的所有事,起身往殿后院中走去。裴煜在随行太监的示意下,转身跟上。
  来到殿后小院中,许上云忽在门外停下脚步。院中萧栖迟一袭松花色曳地长裙,阳光洒在她身上,人比花圃中盛开的迎春花还要夺目清新。
  他转头看去,正见裴煜的目光,也落在萧栖迟身上,眼里神色之复杂,当真叫人望之心碎。
  许上云淡淡道:“日后你就在这院中负责洒扫,你一直执着想说的话,说与不说,由你自己决定。”
  说罢,许上云不再理会他,朝院中的萧栖迟走去。她手持一只挂在木条上的纸质蝴蝶,正在逗繁华盛开丛中的猫儿们玩儿,面上神色平和,眼底却盈满喜悦。
  见她现在情绪越来越稳定,许上云也颇感安心。他示意院中婢女太监们噤声,放轻脚步走到萧栖迟身后,伸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从她身后抱住了她,侧脸贴上了她的额角。
  萧栖迟丝毫未被这突然的举动吓到,她不看也知是谁,抿唇一笑,侧头抬眼看看他,手盖住了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问道:“今日的事都处理完啦?累吗?”
  许上云微微俯身,下巴在她肩头上揉揉,而后道:“累,得夫人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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