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栖迟闻言失笑,转身双臂吊上他的脖颈,侧头俏皮道:“哥哥想我怎么疼你呢?”
这话又如小猫爪一般挠在他心上,俯身在她耳畔问道:“要不……我们回寝殿?”
萧栖迟听罢,松开他,从他怀里出来,转身继续逗猫,故意道:“你不是累吗?”
许上云见状,复又缠上去,再次从她身后抱住她:“好像又不累了。”
萧栖迟听罢,心里莫名涌上一股甜意,泛起如蜜糖勾芡的期待,凑过去在他耳畔低语道:“今日你累着吧,明天陪我一日,好不好?”
他俩的一整日都是在做什么,许上云心里怎能没数。俯身看着她说话时绯红的脸颊,以及那双攀上他目光的含着如水般波澜的眼睛,只觉心跳一下下的遗漏。她原也这么期待。
许上云不由深吸一口气,对她道:“那我回殿中,今天把能处理的都处理掉……”
“吃过晚膳后再去,陪我在院中玩会儿。”萧栖迟撒娇道。
她提出的他怎会不听?抿唇一笑,点头应下。而就在这时,萧栖迟方才觉似乎有人在看她,她顺着感觉看去,正见旁边的花圃边,站着一名脸带面具的太监。
触及她的目光,那太监低下眉去。萧栖迟不由向许上云问道:“这人从哪儿来的?来勤政殿伺候,怎么还戴着面具?”
而且他的身影,似是有些眼熟。萧栖迟凝眸回忆片刻,方才记起,是了,这太监身形有些像裴煜,但是裴煜没有像他这般瘦到单薄,也没有看着这么颓败,毫无精气神。
许上云看看裴煜,对萧栖迟道:“不知惟月又是在哪里发了善心,搜罗了他回来,我见他可怜,便应允了来这里伺候。”
萧栖迟“哦”了一声,没再多去关注那名太监。正欲去接着逗猫,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若不是今日见着这个太监,她都没意识到,这半年里,她竟丝毫未曾想起过裴煜。
念及此,萧栖迟忽而一笑,又如撒娇般往许上云怀里缩了缩,看来,过去所有如噩梦般缠着她的过去,已经彻底被她丢弃在时间的洪流里了。
许上云见她忽然笑得这么甜,不由问道:“夫人在想什么?”
萧栖迟挑眉道:“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越拼命的想忘记一件事,反而会记得愈发清晰。但当你真的放下的时候,那些事,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连记都记不起来。”
一旁的裴煜听闻此言,再复抬头看来,眼里似笼着一层薄雾,显得那么寡淡又无望。
许上云也没有留意裴煜那边,只专心和萧栖迟说话,问道:“那我是不是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将你从我身边抢走?”
萧栖迟闻言侧头,蹙眉嗔他一眼:“你就不能抢回来吗?”
“哈哈……”许上云失笑,她这样看着实在让他喜爱,俯身重重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
许上云这才想起裴煜,看了他一眼,见他眸中依旧隐有不甘,便对萧栖迟道:“裴煜死了。”
裴煜心一提,紧紧盯住萧栖迟的神色。怎知她面上神色丝毫未变,只叹慨着摇头,从他怀里探了腰出去,继续逗猫。
裴煜当真没有想到,她竟是如此的平静。许上云看了看他,替他问了句想问的话:“你不在意吗?”
萧栖迟浅淡的笑笑,徐徐道:“此时此刻,这世上正有人经历着生死离别,但你会为他们难过吗?”
许上云闻言微愣,随即失笑,明白了她的意思。现在在她眼里,裴煜已是毫不相干的人,他的去留,他的死活,都再与她无关。便道:“不会难过,只会短暂的可惜一下。”
萧栖迟笑道:“是了,我亦如此。”
听完这话,许上云明白,从今往后,裴煜虽生犹死,他们夫妻,都不会再留意身边还有这么个人。
念及此,许上云岔开话题问道:“过几日扶黎春耕,正好带你去踏青。你想去哪儿?”
萧栖迟想想,而后道:“哪里花开得好,就去哪里吧。枯了一冬了,总得见些鲜艳。”
“好。”许上云应下:“我晚点就着人去准备,天色不早了,回房传晚膳吧。”萧栖迟应下,让婢女们抱了猫儿,和许上云牵手回殿。
裴煜凝望着萧栖迟离开的背影,终见一滴泪水,从眼眶中滑落,藏匿在冰冷的面具中。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许上云为何敢将所有决定权都交在他的手中,因为他笃定,他不会说。
他多想告诉萧栖迟,不是他,他真的没有不管她。
但是,刚才的话,他每一个字都听清了。对于现在的她而言,都放下了,那他说与不说,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差别?穿暖之后递来的火炉,天晴之后递来的伞,都是迟到且无意义的东西。
即便他说了,她原谅了,她也永远不爱他了。
他欠她的,变成今天这样,痛亦不及她的前世。既然他能留在勤政殿伺候,那便守着她,看她好好生活吧。
如今许上云做了皇帝,不知权力之下,他未来会不会伤害到萧栖迟,他愿意守着她,直到确定,她能过得很好、很好……
第二日一早,裴煜便被董惟月安排打扫庭院,见许上云早朝后就回了寝殿,再未见出来。
不多时,他见婢女们送了早膳进去,他本以为,早膳过后,就能见到萧栖迟,心中未免有了些期待。却怎知,婢女们送膳进去后,便全部关好门退了出来,就连罗映都没留下伺候。
心间正疑惑着,却听花圃边,有两名婢女小声儿议论起来:“陛下和天后娘娘当真恩爱,娘娘明日怕是又要睡一整日了吧?”说着,还掩唇偷笑。
天后?裴煜这才明白,她的封号,竟是天后。
但听另一名身着鹅黄色服侍的婢女又道:“可不是?陛下还将兵权给了娘娘,且日后还要还权于萧氏,要以驸马之礼,同娘娘合葬呢。”
最早说话那婢女感慨道:“这世间原来真有这般诚挚的感情,也不知,我到年龄出宫后,能不能也遇到这样好的夫君,事事都想着我。”
那鹅黄裙婢女笑笑,只道:“可遇不可求,还是别想的好,省得日后自己钻牛角尖。只是不知,陛下和娘娘这么恩爱,为什么却不要子嗣?”
那婢女闻言亦面露困惑,不解道:“听说是和朝政有关,但陛下已经坐了皇位,他们若有子嗣,承袭大统,想来也不会有人敢有异议。但陛下和娘娘,似乎都不是很想要。”
鹅黄裙的婢女忽地压低声音道:“陛下同太医交谈的那天,我就在旁伺候。陛下问及太医,女子产子的风险。听陛下的言语间,似乎不要子嗣,是更怕娘娘受苦,不像是顾及朝政。”
那婢女摇摇头:“这我就不懂了,与心爱之人有个孩子不是很好嘛?罢了,也不管咱们的事,只日日看着陛下的和娘娘恩爱,我便也觉得心里甜滋滋。”
两名婢女说笑几句,便接着去当差。却都没注意到,一旁的握帚静立的裴煜。
他眼里似有困惑,可半晌之后,只余浓郁的自嘲。昨日还想着,许上云当了皇帝,日后她恐怕会受委屈。但……万万没想到啊。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输的心服口服,无论是做皇帝,还是做夫君,他都不如许上云,无论遭遇过怎样的过去,人都不该失去那颗初心,不该忘记坚守的东西是什么。
若前世不曾遇见他,再许上云找到她之后,她应该能过得很好、很好吧?
这一整日,他都没有再见到许上云和萧栖迟出来。他们屏退了所有人,想也知是在做什么。他本以为他会很难过,可如今,身在殿外,心里只余一摊死水般的平静。前世,她在期待中绝望,而他,却是连期待都没有了,虽生犹死,行尸走肉罢了……
再一次见到萧栖迟,已是第二天下午,还是被处理完政务的许上云,强行抓出来晒太阳透气。
他们携手走在花园中的小道上,他则跟在身后随行的太监婢女中,垂首跟着。
而就在这时,前面的萧栖迟停下了脚步,所有人也都停了下来。她持团扇,指一指旁边的花圃,而后道:“哥哥你看那是什么?好似……是一具雁儿的尸体?”
许上云闻声看去,确实是一只大雁,只是身上已盖上土和落叶枝丫,身子也干瘪了下去,至于灰扑扑的皮毛,看来死在这里,已有很久。
他微微蹙眉道:“想来是去年南回的大雁,掉了队,回不到雁群,也找不到方向,没熬过冬天,死在了这里。”
这时,一旁的董惟月,唤来花园中下人,问道:“打理花园的人失职,怎叫这雁尸体停留在此这么久?找到负责的人,罚奉两月。”
那人闻言,忙俯首领命,带人进花圃中,去清理那雁儿的尸体。萧栖迟看了看他们,拉了许上云的手,接着缓缓往前走,打着扇,叹息道:“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说是有只大雁,也是这般掉了队,但它后来终于成长变强,最后顶着冬季的最后一场雪,振翅上天。”
许上云低眉一笑,捏捏她的手,说道:“故事永远是故事,南回时掉队的雁儿,若不是被人捡回去养活,基本死路一条。”
人群中裴煜的目光,一直落在花圃中,看下人们收拾它的尸体。
萧栖迟心下愈发闷的难受,复又问道:“那掉队的雁儿,怎么才能活下来?”
许上云认真想了想,回道:“活不下来。除非别掉队,再难,也向着南回的目标一直飞下去。”
不知为何,萧栖迟忽地想起许上云,想起董惟月给他讲的那些往事,抬头看向他,眼里隐有欣赏之色,对他道:“你便是一直在飞。”
听她夸自己,许上云微微耸肩,挑眉道:“所以我没掉过队。”还终于在机会来临的时候,紧紧抓住了她。
萧栖迟亦笑,对他道:“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韩纪第一次见你,就说你身上有一股劲儿。”
所以,他七岁那年,面对要伤害他的坏人,他就能挣脱,凭着这股韧性,赢来韩纪的欣赏,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后来,更是果断的杀李继忠,和两位挚友,一直一直的飞,为自己换来了极好的教育,换来了他们幸福的人生。
许上云头微侧,在她耳边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本来就是在夸你啊!”萧栖迟认真道:“但你不能骄傲!不能变……哥哥,我们这一辈子,都要这样好下去。”
许上云闻言,眸光渐软,凝望着她如坠星辰的眼,点头:“好!我们会的……”如果这世间,真的像她说的一样,有前世今生,那么来世,他一定要勇敢的早一点,不会再给任何人,一星半点的机会。
无论是他如坠梦境的神色,还是他说的话,都让萧栖迟格外的满足,心情愈发的好,面上璀璨的笑意,盖过了花圃中所有盛开的灿烂。
她拉了他的手,便想去繁花更盛的地方,怎知却被他拽住了手腕,拉回了怀中,萧栖迟微愣。
许上云揽着怀中纤弱的身姿,他说出了那句,他做侍卫时,就无数遍想跟她说过的话,裹挟着一场做不完的梦,浑雅的嗓音在她耳畔喃喃:“殿下,臣心悦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此就完啦,还有个前世,上云的番外,交代一下没交代明白的事,或许还会有个裴煜的番外,我看情况有没有必要写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