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众多目光亦无一例外地注视在他身上。
段雪柳沉默着拨开她的手,垂眸取出一厚厚沓银票,随手一撒,漫天的银票映着火光四下散开。
他傲然抬起头,理所应当地取过柒娘手中的桃花扇,穿过舞台向内场去了,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话:“我要娶的就是千盈盈。”
烟花散(3)
帘后是一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廊,两侧整齐排列的圆拱形门上,壁画典雅精致,又似乎绵延不尽,与昏黄温柔的烛光交相辉映,寂寂闪烁着梦一般的光晕。
幽深的走廊中只有段雪柳一个人,他的脚步声两壁间碰撞回响,影子在身后被拉得很长。
在内场的大门前,段雪柳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中还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桃花扇。
一束光亮从大门中间投了过来,将笔直的走廊尽头这一段平分开来,段雪柳站在光与影的中央,柔光映在他的脸上,当他抬头时,大门正缓缓向他敞开。
段雪柳背起手,正欲向前迈步,步子还没能落地,就被最后一道拱门里伸出来的那只手给抓进去了,方才透出的那道柔美光束就这样在他眼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认识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柒娘有这么大的力气。”段雪柳看着眼前的人,打趣道。
柒娘抬眸望着身旁剽壮的打手,几分故作柔弱地蹙眉道:“段公子是不把我身边这位放在眼里么?”
段雪柳心里还记挂着事,也无心继续玩笑,随即敛起了笑容,正色道:“有事说事。”
柒娘挥挥手屏退了打手,密室里便只剩下她与段雪柳两个人。她同情地望了一眼段雪柳,神情颇为凝重地说:“这对你对我来说都是个很不幸的消息,但我必须负责地告诉你,就在一刻钟前,咱们的新花魁千盈盈不见了。”
脑袋里一阵电石火光的碰撞后,段雪柳压制下想弄死柒娘的冲动,勉强维持住了一瞬间的冷静,仍不免皱了眉,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柒娘微不可查地轻叹了一口气,抬头凑近段雪柳耳边低声道:“我要她做这个花魁,可她不愿,甚至宁愿去后房打杂也不听我的话。早上的游行过后,我们闹掰了,她也离家出走了。”
段雪柳侧目看了她一眼,竟不免有些感慨,嘴上还是忍不住“犯贱”:“你也有今天。”
柒娘没有接话,他点了点头,又进入正题道:“那晚上内场的演出你作何打算?”
“本来我这边是已经焦头烂额了。”她敛眉道,“演出的消息早就已经放出去了,既收不回来,又不能中途反悔,将客人都赶回去。”
随后她的目光渐渐在段雪柳身上流连,忽闪着狡黠的光。
段雪柳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她的热切视线,即便嘴上没说什么,但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在拒绝着:“别看我!”
柒娘粲然一笑,说:“就是你了。”
段雪柳:“……”
穿上舞衣那一刻,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段雪柳脑海里忽然又浮现起白日里与他相视一笑的那个蒙面女子。他鬼使神差地拿起笔为自己细细描画着妆容,将想象中那面纱下的容颜分毫不差地还原出来。
柒娘从始至终站在段雪柳后面安静地看着他上妆,停笔时,随着他抬眸的目光往镜中看去,竟有些恍惚分不清真假了。
“我竟亦不知你有这样一双巧手了。”她说。
“曾经有个人教我的。”段雪柳淡淡应着,又拿起笔,在额间画上一朵小小的梅花。
柒娘一怔,抬起他的脸细细观摩一阵,轻勾唇角:“如此,甚好。”
上台前,段雪柳回头笑着问柒娘:“欠我这么大个人情,你当如何还呐?”
柒娘正逗弄着鹦鹉,漫不经心道:“我将小千儿送你可好?”却不料小千儿朝着段雪柳的方向啐了一口。
柒娘轻轻敲了一下鹦鹉的头,懒懒地瞥过段雪柳一眼,像是对他又像是在对鹦鹉说:“我家小千儿可是纵有千金万金也买不到的呢。”
话音未落,段雪柳浅浅一笑,只道一个“好”字便转身去了舞台。
一曲起,一曲罢。
舞毕,谢幕。
台下寂然无声。
“演砸了?露馅了?怎会如此……”一个又一个不妙的猜想和念头,就这样循环着在早已习惯了掌声的段雪柳脑中闪过。
谢幕姿势他维持了很久,台下也沉寂了很久。段雪柳只感觉连空气和呼吸都随着停滞住,这一刻,他茫然了。
直到他抬眸起身时,台下上百名毫无反应的观众猛然回过神一般,纷纷站起来,全场瞬间内从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和掌声。
这些从上千人中被选中的幸运儿们,不觉间早已热泪盈眶,情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