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不远处压着保长过来的兵士，回头对岳灵犀展颜一笑，只是这笑中充满带泪的苦涩。
“灵犀，你要真的和我一同前来，我见到的大概就是现在这番场景吧？”
“可我不想啊！”
“在这里，在他们眼中！我不是名震天下的柳不弃，不是运筹帷幄的燕京女诸葛，不是杀伐果敢的安国侯夫人。”
“我只是一个小山村中读过一点书的农家女，只是一个想过简单生活、相夫教子的小妇人，只是一个曾经单纯的只想吃饱饭的小女孩！”
“在这里，我叫柳飞羽！爹娘希望我可以像柳絮一样随风轻舞，像飞鸟一样展翅翱翔！”
柳不弃眼中的泪水不断的冲刷下来。这一刻，她已经完全分不清自己是现在的柳不弃，还是曾经的柳飞羽了！
“可我遇到了你！燕京、济南，幽州、山东，沙场争锋、布局谋划！我见到了柳飞羽永远不可能经历的波澜壮阔！”
“但再也见不到柳不弃曾经的弱小和无助！”
“柳不弃不想回来！柳飞羽却想回来，让柳不弃见一见从前的柳飞羽！”
这一刻的柳不弃哭的就像个孩子！即便是岳灵犀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
……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怯怯的声音从旁边小声的发出。
“二姐，你没事吧？”
以柳飞炎的年龄和阅历，自然还不会明白什么叫触景生情后的真情流露。
但沉浸在无法自拔的莫名忧伤中的柳不弃却在这一声满是关切的询问中清醒了过来！
这个柳飞羽最痛爱的幼弟，这些年过的恐怕也不会太好！
“飞炎，你过来！”
赖在岳灵犀怀中一刻也不想出来的柳不弃，伸出手呼唤弟弟。
虎头虎脑的柳飞炎，显然还不能适应把自己姐姐搂住的岳灵犀。
多少有些不情愿的挪过来几步。
第45章
永别了！柳飞羽
柳飞炎憨憨的表情，渐渐扫去了柳不弃内心的阴霾。
“灵犀，这是我弟弟柳飞炎，我离家的时候，和当时的你一样大！”虽然脸上还挂没有拭去的泪水。
但柳不弃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要将目前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互相介绍认识了。
“飞炎，你得叫……嗯，叫姐夫！”柳不弃平时很少会用「特定的叫法」来形容自己和岳灵犀的关系。
说出口后，自己都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烧，竟然生出一种带「男朋友」回家的特别感觉出来！
至于两个男人，显然还不能很快转换角色，愣愣的互相看着，谁也没有先说话。
柳不弃是很难理解这种感受的，但心中隐隐约约的满足感还是莫名的冒了出来。
跪了一地的乡民这个时候反而有些碍眼了，岳灵犀挥了挥手，自然有兵将陆续将他们清场。
至于大哥大嫂，自然也在清场的范围，一家团聚的日子，他们已经很难算得上是柳不弃的亲人了。
“走吧，我们先去看看爹娘！”柳不弃十分自然的说出这句话。
柳飞羽父母的坟就在村边不远的小山包上，和大多数同葬在这里的村里人不同，坟前树着一块青石墓碑。
从碑的制式和碑文中就可以明确知道，这是一块读书人的长眠地。
父亲当年也曾经考过科考，后来回村做了私塾先生，也算得上这附近不多见的读书人了。
别说岳灵犀今时今日的身份，就算他还是当年候府中那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子，在这里，也是不需要行祭奠之礼的，能够亲手上一注香，已经是柳家莫大的荣耀了！
但他还是陪着柳不弃、柳飞炎姐弟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以皇室身份履行了姑爷祭扫岳父岳母的祭奠。
此刻，伴随着祭奠之物焚烧后的清烟，柳不弃脑海中，父母的音容笑貌不断交织，属于柳飞羽的记忆彻底的和柳不弃这个人融合在一起！
作为穿越者，柳不弃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没有无法割舍的不能承受之重。
所以，她能够坦然的面对陌生的王朝，陌生的生活。但她脑海中柳飞羽这个一直被刻意忽略的记忆，却从未消失！
近乡情怯啊！如果柳不弃永远不回京城，永远不经过这片「故土」，柳飞羽的记忆大概也只相当于柳不弃脑海中多了一部悲剧电影而已。
可一旦回到这个极其熟悉的环境，两段完全不同人生轨迹的记忆重叠在一起，那绝对是一场虚幻和现实的碰撞！
这也是多亏了柳不弃本来就是一个无父无母，无兄无弟的孤儿，柳飞羽的记忆算是填补了她此前并不圆满的人生！
否则两段完全不同的情感的付出，各自难以割舍的亲情对撞，很容易就让人的精神产生分裂！
经过这一天一夜的变动，柳不弃已经能够坦然继承柳飞羽的一切感受和记忆，接受了从未有过的亲情体验！
柳飞羽到了此时此刻，才算真正的消失在天地之间！或者说，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
“别了，柳飞羽！”
……
从柳不弃父母的墓前回来，哀伤的思绪还没有完全平息，少年心性的柳飞炎就吵着说自己饿了。
虽然担惊受怕了一早上，但最疼爱自己的姐姐终究是回来了！在少年心里，五年时光、恍如昨日而已，是不可能存在任何隔阂的。
岳灵犀本准备叫人去弄些饭菜来。没想到，柳不弃已经熟练的挽起衣服，找出家中囤粮，刷锅准备做饭！
“那个……你确定你会做饭？”
岳灵犀记忆中可是清晰的记着当年他们初到燕京的第一天，柳不弃还以「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来要挟自己弄饭的！
“少废话！去，出去借个明火来！”
话一出口，柳不弃也有些啼笑皆非！当年自己就强迫过岳灵犀出去借火，没想到一眨眼，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当面骨瘦如柴的「小男孩」，现在已经是自己无助时最靠谱的依靠了！
相视而笑的两人，惹毛了一旁的柳飞炎，“我姐姐做饭可好吃了！你快去借火去，我快饿死了！”
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个「电灯泡」！岳灵犀无奈的走出门口，在拒绝了张惜弱伸过来的手后，还命令所有护卫撤出了柳家村。
这种平淡的像「老夫老妻」一样的居家生活，真是让人「上瘾」啊！
……
简单的几个家常菜，岳灵犀吃的津津有味，柳飞炎则有些狼吞虎咽！
这些年，他被哥嫂赶到自家田里的草棚居住，说是让他安静读书，实际上就是多了一个随传随到的壮劳力。
平时连顿像样的饭菜都没有，像这样一家人坐在院里一边说话一边聊天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柳不弃一边给弟弟添饭，一边淌眼泪，惹得岳灵犀又是好一顿安慰。
“那个……我说……别，别哭了！回趟娘家倒多愁善感起来！叫你那帮属下看到，还不惊掉大牙啊！”
“在我自己家里，我想怎样就怎样！另外，弟弟我的带走，你想办法！”
也许是这种「家」的感觉让她确实很放松，柳不弃难得在岳灵犀面前耍起了小性子。
岳灵犀也很享受这样的感觉，虽然由于太子和关内侯对峙，各州都在严禁人员流动，但显然还难不倒「幽州王」。
饭后，岳灵犀和柳飞炎洗好碗筷，在院子里拿着木棍比划了起来，哪个少年没有「英雄梦」？
更何况，刚刚才知道这个便宜姐夫，居然是名满天下的太岳英豪！说书人口中的北疆柱石！
那声「姐夫」居然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叫了出来！
柳不弃坐在藤椅上，安静的看着这两个吵闹的亲人！闲暇的日子终究短暂，即将到来的京城之旅，将是另一场争锋的开始！
朝堂中的凶险远比战场上来的惨烈无情！这一点，无论是岳灵犀还是柳不弃都很清楚！
所以，这在「家」的一天，是最后的修整，也是最后的温情！
第46章
改变从穿衣开始
清晨，一米阳光洒在柳不弃光华的背脊上，腰间满是老茧的手上传来阵阵舒服的温热感觉，轻轻抚摸着近在眼前的脸颊，望着这个酣睡中依然露出微笑的男人。
一切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
昨夜，被岳灵犀「教训」的疲惫不堪的柳飞炎在柳不弃的小床上早早睡去。岳灵犀本来要回军营中休息，没想到白金晶却送来了两人的被褥。
撩人月色下，两个曾经孤独的灵魂终究靠拢在了一起！
谈不上什么羞喜，患难与共、两情相悦，青梅竹马、名分已定，有些事本来就是必然如此，又何必扭捏造作。
岳灵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柳不弃堆满笑意的双眸，老夫老妻一样自然的亲吻，不老实的手轻轻拍动，又是艳阳高照的一天！
身上虽然有些不适，但还不至于影响行动，坐在梳妆台上的铜镜前，将自己的长发盘起，一旁的他为她插上发簪。
属于两个人的简单仪式，宣誓着柳不弃在踏入京城时，已经彻底成为幽州主母、安国侯夫人！
帮岳灵犀穿上幽州都指挥使的制式黑底金蟒官袍，望着繁琐异常的命妇服饰，柳不弃一筹莫展。
“开什么玩笑？这头冠得有十斤吧？戴头上一天是要人命不成？”
“啧啧啧，这是衣服吗？从里到外，整整四五层，这怎么穿啊？”
好在岳灵犀已经推开了房门，早就等在门外的白金晶带着几名宫中派来的女礼仪教官和宫女走了进来，他们就是来帮柳不弃穿衣服的人！
太岳朝承水德立国，崇尚的就是简约风格，官职大小依靠黑色官袍上绣着的花纹图案就可以很好的分辨。
可到了这帮官宦夫人这里，完全就变了样子，不同等级命妇的制式服饰不仅花样繁多，而且穿着极为费劲，需要三五个人，个把时辰才能穿戴整齐！
柳不弃才穿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坐不住凳子了，本来就对这一层压一层，和日本和服花色样式差不许多的命妇服没啥好感。
现在更是厌烦透顶！想着自己要一整天穿这个玩意，烦都烦死了！“你们别往我身上套了！我不穿这个什么命妇服了！”
一旁领头的女教席，早就见惯了外放回京官员女眷不喜穿命妇服这件事，这位安国侯夫人出身低贱，哪里会懂什么礼制！
于是不痛不痒的威胁道：“夫人，这命妇服可是皇家恩典，进京受封必须依照礼制，你这样闹下去，耽误了觐见的时辰，可会让侯爷难做了！”
柳不弃「嘿嘿」一笑，“难做就难做呗！一套衣服就穿两个时辰！还怪我们耽误时间？金晶，去，把我官服拿来。”
自己可是正牌的幽州商政使，正经八百的幽州都指挥使麾下属官，穿套官服觐见不算失礼了吧？
白金晶一贯唯夫人马首是瞻，一听这话，赶紧就去马车上将柳不弃提前准备的官服拿了过来。
同样是黑底锦袍，只不过胸前绣的是偌大的怒放牡丹，锦袍下是打底的黑色绸裤和棉布靴。
牡丹可以说是太岳国花，只有最高品级的女官才能绣在官服上！商政使虽然只是都指挥使属官，并没有明确的品级。
但这种执掌一州商事的官员，实际品级绝对不会差过女官最高能到的三品。
将盘起的头发再次挑高盘起，一顶屋山帻稳稳的被扣在头上，铜镜前的柳不弃欣赏着这个让自己极为满意的造型。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嘿嘿，还真像！”
宫中女官自然是极力阻止，甚至不惜将门口的侯爷给请了回来，指望他能管制一下这个无法无天的山野妇人。
没想到，岳灵犀进门后，只是欣赏的点点头而已，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自己喜欢的柳不弃本来就应该是3这样的特立独行！岂是皇城中每日粉黛盛装的贵妇可比？
也只有英姿煞爽的柳不弃才配成为幽州三十万将士的主母！
也只有这样的绝代风华才能名副其实的冠绝京城！
更何况！
今天的岳灵犀和柳不弃可不是当年仓皇四顾、一名不文被赶出京城的孩童了！
幽州苦寒，受困于粮道，除了强兵悍将辈出外，实在不值得太岳朝堂投入更多关注。
即便是在吕家迁移，解决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幽州也最多只能算是一个比较强盛的藩镇而已。
但现在帝国内乱纷争，关内侯和太子的大军长期对峙，谁也拿捏不了对方，幽州的地位一下就突显了出来！
他倒向谁，几乎就可以断定谁可以君临天下了！
幽州这个砝码很值钱，就是卖也要卖一个好价钱才是！
所以幽州要有幽州的态度，柳不弃的态度就是岳灵犀的态度，就是幽州的态度！
改变就从穿衣开始！
……
缓步走出家门，大哥大嫂已经被带了上来，无论他们如何忏悔，亲情也永远定格在昨天了。
柳不弃吩咐白金晶给他们拿上一笔不菲的银钱，也算了解了这段属于柳飞羽的不堪回首的过往。
至于大大咧咧跑来迎娶续弦的张家财主，早就被张惜弱一顿假公济私的胖揍，估计一时半会还下不了床。
拉过柳飞炎，回头看看这个承载百味杂陈的老屋，轻轻叹了一口气。
“今后，大概很难有机会再回来了吧？”
柳不弃决然的回过头与岳灵犀四目相对。眼中突然就迸发出浓烈的自信！
属于柳不弃的新战斗将从今天开始！
……
京城安华门；
岳灵犀当年乘坐囚车从这里离开时，很难想象自己有一天会以现在这样的方式再次回来！
马车上的柳不弃酣睡了一路，此时终于探出头来，饶有兴致的观察起这座古色古香的太岳国都。
进了安华门，就是太岳城的中轴线，能够并行十八驾马车的玄武街。
整个太岳城被它坐北朝南的一分而二，左边是官宦家宅，楼堂景致别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