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国人找人不好找,还得一间间工厂去问,他们工程师之间,对彼此的行踪了如指掌。
谁负责哪个厂,谁休息,谁提前回来,他们都是事先就决定好的。
办完事儿,欧荣才赶去厂里上班。
黑市的位置在哪里欧荣早就摸清了,钢铁厂附近的黑市不是在芦苇丛里,就是在树林子里,离居民区有点距离又不会太远。荒郊野外隐蔽性还强。
万一公安来了,这种地方方便观察也方便跑,而且荒郊野外一散开,还给追捕造成了难度。
之所以离居民区近,一个原因是方便买东西的人,还一个重要原因是,这里的二道贩子们几乎都住在那。
他们要么是职工本人,要么是职工的亲戚朋友,公安来抓人,只要他们能顺利跑回家,门一关就安全了。
就这两个地方,但黑市每天到底在哪个地方开,得买东西的人一个一个的找。
晚上下班,欧荣拿好她事先准备好的小篮子出门。
篮子里放着雪花膏,香皂,和两套四件套,毛巾两条,裹在雪花膏上面,防止轻易磕了碰了,也防止玻璃碰撞发出声音。
篮子是欧荣在淘宝特意买的带盖子的那种,只要不掀开,谁也看不到里面有啥。
欧荣长得太漂亮,太扎眼,下班之前,她去食堂灶坑里抓了几把黑灰带走,在路上就把脸涂黑了。
涂完脸欧荣才去找黑市,今天晚上她挺幸运,才去了第一个地方就找到了。
这里是一片比人还高的芦苇丛,里面被清理出了一块儿空地。
外围好几个人猫着腰警戒。
这些人如果发现有好几个人结伴而来,或者有他们认识的公安(京市公安局那些老公安,他们都认识),只需要一个手势,空地里的所有人就会往芦苇丛里一钻,四散而逃。
空地大小有限,买东西的人超过十个,外面警戒的就会拦人,一批一批的进,熟面孔除外。
但这种事儿不止卖的人担心,买的人同样也怕被抓。
再说黑市东西都贵,风险高还贵,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到这里来交易,少吃一口好吃的死不了人,会来黑市的,多是家里人口多,买救命粮的,或者是有病人,孕妇什么的,想碰运气买营养品的。
大家伙儿对美食和奢侈品真没有那么狂热,哪怕是那些宠孩子的也不会冒如此风险。
因此来的人并不多,有时候一晚上都没有十个,更不可能有拉帮结伙的,人数超标这个问题很少发生。
卖东西的人也是,没人会拿太多东西来卖,这年头家家都不富裕,哪有那么多余粮?
再说,东西拿多了也显眼不是?
大部分卖家的货物不过是一两斤米面,三五个鸡蛋而已。
米面还多是粗粮。
有些拿的稍微多点的,也没超过五斤,往怀里一塞,看着就是臃肿点罢了。
欧荣虽然是生面孔,但一看身形就知道是个女的,又挎着篮子,是卖家。
别说里面还有大把空地,就是没空地了,挤得满满当当的,警戒的也不会拦卖家。
如果是生面孔,顶多就是问问罢了。
这年头,买家永远比卖家多,同理,要不是实在困难,谁敢做这进局子的事儿。
六零年代用重法,打击违法犯罪力度特别大,因为偷几块钱,几斤粮食,被判十几二十年的比比皆是。
倒买倒卖可比小偷小摸厉害多了,抓到了轻则判几年重了吃花生米的都有。
量刑多少,主要看卖的是什么。
因为欧荣是女同志,警戒的连盘问这一块儿都省了,她轻轻松松就进去了。
进去以后才知道她有多傻。
空地里有五个人,瞅着一个拿东西的都没有,她还大摇大摆提着个篮子。
刚才路上她还觉着东西拿少了……
里面五个人里三个都是卖东西的,欧荣进来以后两个卖家已经完成交易准备走了。
看欧荣提着个大篮子,好奇心驱使,跟着三个顾客一起来到欧荣这里。
他们没说话,欧荣福至心灵,打开盖子一样一样掏出香皂,毛巾,雪花膏,和四件套,引来五声倒吸口气的声音。
这些东西在六十年代,全是奢侈品。
也就毛巾便宜点,堪比现代护肤品中的欧莱雅,香皂和雪花膏,都属于海蓝之谜,雅诗兰黛,兰蔻那个级别的。
别看这几样东西供销社或者百货商场都有的卖,也没贵的多离谱,一个月工资都用不上,但是产量少,没票啊,有钱都买不到。
布票倒是多一些,但欧荣拿出来那种料子,又鲜艳又漂亮,还那么大一块儿布,货架上看不着,得拿结婚证提前去供销社申请。
不用结婚证的好看布料也有,还是那句话,在货架上你见都见不着。
生产队那些没领证就结婚的,想买点结婚用的东西,两家所有的亲戚朋友一起发动,提前一两年就得开始攒东西了。
尤其是硬水果糖,放个一年半载,等到结婚时候都过期了,还拿出来招待人很正常。
奢侈品就不是刚需了。
其中四人羡慕的看了欧荣一眼后,摇摇头走了,他们分别是从不同的方向离开的。
只有一个男人,一会儿摸摸香皂,一会儿摸摸雪花膏,爱不释手。
“多少钱?”
他问。
“硫磺皂两块,雪花膏五块。”
欧荣回答。
欧荣的报价和淘宝上卖的价格差不多,硫磺皂还贵过淘宝一点。
但同样一块钱在现代是什么购买力?在六十年代是什么购买力?
她这两样东西卖的真不便宜。
男人眼睛一下就亮了。
欧荣的东西只比供销社高一倍,太便宜了,是他没想到的。
黑市里的东西,票子好弄,或者有些卖家又要钱又要票,只不过要的票子少,或者可以换票的,贵个一倍左右。
像欧荣手里的奢侈品,票子太少,贵多少倍那就很难说了,全都看卖家。
但这些东西,最良心的卖家都得贵个三五倍,黑一点的贵十几倍的都有。
尤其奶粉,贵二三十倍都有人要,那就不只是奢侈品了。
像欧荣这种只贵一倍的,简直像是白给。
男人小心翼翼的问:
“要不要票?”
他的意思是问欧荣要不要其他票代替。
欧荣说不要。
男人赶紧把一瓶雪花膏和一块香皂踹怀里,又问欧荣:
“毛巾和布多少钱?”
欧荣解释:
“这不是布,是做好的床套被套,被套是两块儿布缝一起的,一米五宽,一米八长,床套是一米八宽,两米长,纯棉的,还送两个枕头套,枕头套也是两块儿布缝一起的,三十块钱。”
“毛巾一块五一条。”
男人在心里算了算账。
毛巾倒是不便宜,他摸摸毛巾的质量,不知道是啥料子,但是摸起来很软很舒服,比供销社最贵的毛巾还好。
供销社最贵的毛巾也要一块钱一条了,这个质量好还不要票,一块五属于正常价,没漏捡。
但这么好料子的毛巾很少见,也不能说完全不捡漏,刚才买雪花膏和香皂省了那么多钱,买块儿新毛巾也好。
男人拿了条毛巾踹进兜里。
最后是布料。
供销社卖一尺白棉布两毛钱,纯色棉布绿蓝黑灰色要四毛钱,大红色五毛钱,格子布六毛钱,花布七毛钱。
欧荣卖的正是花布。
一米等于三尺布。
男子稍微算了算,好家伙,三十块钱,其中有十几块的加工费,怪不得送两个枕头套呢。
就算不收布票这个价格也太贵了。
虽然布票大家也缺,但存个一年半载,总能存上十几尺,布料不是刚需。
除非着急结婚,又一直没买到布的,不然欧荣这个床单被套可卖不出去。
再说了,只要有布,谁家不会做点针线活儿?用的着交那么贵的加工费?又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男人摇摇头,付了欧荣八块五,走了。
空地里顿时就剩欧荣一个。
人这么少的吗?这倒是欧荣没想到的。
欧荣正想要收工走人,空地又来人了,这人穿着一身黑,把自己蒙的就露出一双眼睛来,黑灯下火的天,又是在芦苇丛里,要不是男人跳出来出了动静,欧荣差点看不见他。
没错,就是在空地里,男人都让人看不清。
他凑到欧荣面前。
欧荣亮亮剩下的东西。
又是一声抽气声。
男人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欧荣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小包精米。
这可是好东西,黑市的畅销品。
不过欧荣不需要。
她冲男人摇摇头,男人失望的走去另一边坐下。
这时候开始陆续来人。
有买家有卖家,这些人里有像欧荣那样,只把脸涂黑的,也有像男人一样穿的一身黑从头包到脚的。
卖精米的男人的在圈里呆了不到五分钟,就把东西卖出去了。
买家卖家来来回回,只有欧荣呆的最久,雪花膏,香皂即使卖的很划算,黑市里有这个消费能力的也不多。
欧荣在现代没少看空间种田文,提到黑市,除了危险就没别的了,主角们只要来了就不愁卖不出去东西。
小说里来黑市的有钱人比比皆是,全是有钱没地方花的,碰上个身份高贵的也不是啥稀奇事儿。
屁。
但凡有点办法的,谁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现实中却是,来黑市买东西的,以困难户为主。
多是家里孩子多的,只有男的有工作,或者要补贴乡下一大家子的。
粮票里的规定的买粮数额用完了,一大家子不能不吃饭吧?只能来黑市买贵价粮。
黑市的粮食太贵,他们必须拿出剩下的所有钱,能买多少买多少。
所以在黑市,廉价粗粮最好卖。
欧荣那些东西,还是工业产品,即便再好,也没人买。
肚子都吃不饱的人们还没有能力追求生活品质。
直到晚上一点多,剩下的东西还是无人问津,欧荣准备走了。
再待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哎,等等。”
欧荣刚踏进芦苇丛就让人给拦住了。
她这才注意到,就在身后不远的位置,一直有个男人蹲在她身边,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要是她进空间时有人在身后,而她没发现的话……
还好这人这时候叫住她,以后得更小心了。
男子跑到欧荣面前。
他也穿一身黑,还带了帽子,围巾,欧荣看不清他的长相。
“你还没给钱呢。”
男人流里流气的说。
欧荣皱眉:
“什么钱?”
“我草,保护费啊?”
“你该不会以为咱们兄弟几个在这里给你们放风不收钱吧?”
“咱们可不是做慈善的,黑市的规矩,卖出一毛钱给我们一分,你刚才卖出去八块五,你得给我八毛五分钱。”
男人说话很不客气,大有你要是不拿钱,今天你就别想回去的意思在里头。
黑市还有这规矩?
没听人说过啊。
见欧荣没拿钱的意思,旁边的人也怕他们闹起来影响到他们。
一个卖家走过来低声对欧荣说:
“是有这个规矩,你是新来的还不清楚,公安们三天一小查,七天一大查,经常半夜出动,专门挑咱们这种偏僻地方突击检查,太危险了。”
“咱们卖货常有不注意的时候,整不好就让人给抓进去了,后来就有人出来管事了,管事儿的找人给咱们放风,示警,咱们拿钱。”
“全担着坐大牢的风险呢,这个价钱没收高,我们都是这么交的,你要舍不得这个钱,下回东西卖贵点就是了,让那些买东西的人出。”
怪不得黑市里东西翻倍翻的那么厉害呢。
欧荣本来就没有不交钱的意思,就是没想到突然蹦出来一个人,再加上联想到空间万一被发现……她吓到了,所以反应慢了。
再说,就算那男的不是黑市里的人,是真的看她卖钱了,欺负她一个女人,想讹她,她也会装不知道,乖乖给钱的。
暂时不吃这个亏,风水轮流转,只要他还在夜市,欧荣迟早能治了他。
现在倒是不用想办法治小流氓了,欧荣递给对方一块钱,对方熟练的找回她一毛五:
“嘿嘿,姐,咱们借一步说话?”
收了钱男人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哪还有刚才的凶神恶煞样儿,只不过语气里还是难免带了点流里流气的味道。
“干嘛?”
欧荣没好气的问。
男人用眼神暗示欧荣剩下的货,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欧荣看不见,狗腿的说:
“姐,你手里的东西不是还没卖完吗?你明天还要亲自过来卖?多危险呐,又不一定卖得出去。”
在欧荣后边瞅了那么久,男人早清楚她卖的是什么了。
奢侈品的利润大家懂的都懂,但凡是有销售渠的,谁能不动心?
黑市交易大都是一两斤粗粮,两三个鸡蛋这种,蹲一晚上一分一分的抠能抠出多少钱?
好的时候□□块钱,不好的时候不到一块钱,公安来了崩毛没有,抗那么大风险一个月一百多块钱,七八个人分,平均一个人二十多块钱。
和厂里临时工一个收入水平,但人家临时工不用提着脑袋干活啊。
卖奢侈品就不同了,黑市别的卖家一单也就卖个一毛两毛的,去掉成本挣几分钱,她一单挣八块五,去掉成本,咋的也得挣三四块吧?
供销社香皂九毛一块儿,要香皂票,瞅着没她的好,听说商场里有好香皂,他没去看过。
雪花膏这个就太出名了,上架就没,供销社卖两块八一瓶,这东西有价无市。
欧荣卖的这个价钱,利润空间还有很大,男人刚好有销售渠道,脑瓜子转的飞快。
“怎么?你要帮我卖?”
欧荣问。
“来来来,姐,借一步,借一步,这边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