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冶无知无觉地露出一个笑,目送她离去,便又埋头看着手中的户部相关情报。
初秋下午,清风袭来,吹去了夏日的燥热,院中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空气中传来淡淡的中药味,居然有些好闻安心。
不多时,赵年现身,给他递上来一些消息,看着眼前如乱麻一般的线索,赵冶垂眼琢磨着,有些愁闷。
距离将这任务交给赵年也有几日了,罕见的是,这次的调查进度与以往大相径庭,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毫无头绪。他不由皱了皱眉头,这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又是因为什么事情想到对他下手?
他担任拱卫司的指挥使多年,处处结仇,一时竟无法分辨这根源是否来源于往日的仇怨。就算是,那仇怨是何人何事怕是也要想个许久,这也无怪乎赵年迟迟难有进展。
调查此事简直可以比得上是大海捞针了。
这赵年、赵季、赵月与赵旬是他的亲信,跟着他时间最短的、年纪最小的赵旬,也在他手下待了近十年了。只是后来,他领了拱卫司的职位后,便将赵月、赵旬调去了拱卫司负责情报搜查,身边贴身伺候的也仅剩了赵年、赵季二人。
四人都是能力突出之人,多年来极少出岔子,因而他十分信任他们四人。这次同样。
为了更多地搜集到户部尚书的相关罪证,赵月连轴转了两日,现在总算是有了一些进展,便打算回府休息片刻。匆匆走在王府中,却又看到了兢兢业业煎药的薛半夏。她本来就是个喜欢和人打交道的人,俗称话多,因此王爷才早早将她打发去了拱卫司打探消息。
而她之前几次都只是匆匆见过几次薛半夏,却没时间沟通,今天总算得了点休息时间,薛半夏又雷打不动蹲在一角煎药,赵月便痛快上前去了。
“赵月见过薛姑娘。”赵月拱手行礼。
薛半夏拱手还礼,面上皆是对这个女探子的好奇。
“薛姑娘,这是给我们主子的药吗?”没话找话。
“是呀,这就是王爷的药。”
“主子现在身体怎么样了?”这倒是赵月真正关心的。
“这……”医德医品薛姑娘还是有的,“不太好说,你可以去问他。”
赵月打了个寒噤,直面那位苛刻严格的主儿,她不脱层皮怎么可能出来?她掀起衣袍,大剌剌坐在门槛上:“薛姑娘,你会医术吗?”
“是会一些。”薛半夏也想和对方聊聊天,她来这王府忙了快十多天了,整个半天都要耗在这里,会和她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的人却少之又少。
府里的下人见了她,办完事就跑,耗子似的躲得贼远,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更是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赵季倒是能和她聊几句,但是这几日突然忙了起来,独自一人守着赵冶,赵年不在,他是半分心神都不敢分。至于赵年,在与不在并没有任何区别,她与赵年从未多说过什么。
今天好不容易来个飒爽的小姐姐,听说还是拱卫司的探子,她更感兴趣了。
“赵姑娘,我也想问你一些事。”看赵月爽快点头应下,薛半夏将自己的问题一股脑抛了出来:“赵姑娘你们拱卫司有女大夫吗?或者别的衙门也好什么也好,有女大夫吗?”
“薛姑娘为什么这么问?你是想……”
“想看看京城里面女子任公职的多不多……”薛半夏抿唇一笑。
“薛姑娘是想做女大夫吗?”
“嗯……我虽然会医术,但是也是只在外伤上比较擅长,诊治内伤我比起我爹爹我哥哥要差得多,也不敢给人随便开药。所以啊,就算想去医馆里当个坐诊大夫,估计也没人要……”
“哎,怎么可能!”赵月一副你太年轻了的样子:“你爹是薛大人,你哥是小薛大人,到时候,你就算是去医馆里做个吉祥物,也有大把大把医馆抢破头要你去的,你放心吧。”
“那不行,我可不能指着他们的身份讨生活。混出点名堂就算了,要是什么做不对,那就是给他们抹黑。”薛半夏也试过,但是那些医馆的老板话里话外都有种让她不怎么舒服的轻慢,她不喜欢。
“不过薛姑娘啊,你为什么非要去自己讨生活呀?你嫁了人,自然有夫君养活啊!”
“可是我不想随便嫁人来着……”薛半夏羞赧一笑:“别人都无法理解,我也不知道赵姑娘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总归我的想法就是,不能凭着父母、媒人的说法就把自己的终生随意托付出去……
但是这个世道,女子过了年纪就差不多找不到好的夫家了,所以我也要做好自己养活自己的准备。可是我身无长物,又是女子,实在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不过我料理外伤还不错,想看看有没有可能做个衙门里面的大夫。”
赵月闻言,终于还是对薛半夏另眼相待了,她一改攀谈之时的好奇,神色郑重:“便是女子,闯个头破血流终究是能闯出条路来的。”
薛半夏心中大震,又想到赵月年长她几岁,现在不也正是在拱卫司做探子吗?
见对方双眼晶亮,一瞬间的神采甚是夺目,赵月心中一时之间只觉得激荡不已。
她从小习武,后来被训成侍卫。再后来,王爷为了给她份前程,便将她调去了拱卫司。拼了十几年,终于为自己夺了个自由的未来,也早已过了说亲的年纪。
可是那又怎样呢?她这几年搜集了不少情报,也见了不少事情,女子嫁人固然理所应当,可是嫁得一个体贴夫君、和善人家的几率却极小。
相比较而言,她甚至觉得每天面对重重危险、背后之人是自己可靠的队友这种境况更加合心意。
也因如此,别人并不理解她,觉得她性子怪、没有个女人样,甚至没有与她相处过的人都能用“嫁不出去”这一件事来将她的所有全然否定,仿佛她生下来最大的荣耀便是嫁给一个男人。时日久了,说的人多了,她恍惚间竟然真的觉得自己似乎是个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