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鼎鼎看向窗外明亮的天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随着黎画打坐,竟是一下打坐了两三个时辰。
她刚才打坐时,并没有意识到时间流逝,只觉得通体舒畅,便多打坐了一会。
难怪人家修仙小说里,修仙大佬一闭关就是几千年,原来打坐时时间过得飞快,根本让人意识不到过了多久。
黎画怕马澐误会,连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什么都没干。”
马澐冷哼:“我不信。”
黎画无奈道:“昨晚我在指点阿鼎修炼,她打坐一夜,从金丹期一连突破五阶,方才已是结出元婴。”
马澐五官皱成一团:“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不信?你敢做不敢当,是不是男人了?”
黎画:“你听我说……”
马澐:“不听!”
黎画:“……”
“行,没错,就是你看见的这样,我们双修来着。”他终于失去耐心,冷笑道:“满意了吗?”
马澐一口气憋了半晌,忍不住斥道:“可阿鼎得痔疮了啊!死变态!”
他的声音不小,引得从宫廊里走的人,纷纷侧头朝里看去。
原本黎画是说的气话,却没想到直接把她断袖的罪名给坐实了。
宋鼎鼎推开挡住门的马澐,低着头想要跑回自己房间,一出门却撞上了玉微道君。
他面容淡漠,看着她的眼神不善:“你是天门宗弟子,便要守着天门宗的宗规。今日便作罢,若往后再败坏天门宗的名声,本尊定不饶你。”
她本来就有些生气,被玉微道君这样一说,更是怒气狂飙:“我如何败坏天门宗的名声了?”
若非顾忌各大门派这么多人的性命,她何必受蛇王威胁,大不了泄露自己女儿身,届时她破罐子破摔,再重新捏个脸接近裴名,重新积累好感度就是了。
“我找黎公子帮忙指点,打坐了几个时辰,刚刚才从金丹期升至元婴期,怎么就败坏天门宗的名声了?”
宋鼎鼎一字一顿咬牙道:“倒是你这个天门宗掌门,刚愎自负又目中无人,不分青红皂白便随意给人定罪!当初裴名被人诬陷,你从未听过他辩解就打了他六十二下龙骨鞭,如今又想给我定什么罪名?”
——刚愎自负,目中无人。
玉微道君何时被人这般指责过,更何况她还直戳他的痛处,当众道出他鞭挞裴名龙骨鞭之事。
他眸色微沉,面上似有风雨欲来之势:“几个时辰?从金丹期结出元婴?”
围在门外看笑话的各门派弟子,纷纷讥笑不止。
“我师爷是玄尊师祖,从金丹期结婴还用了整整四年半,你是想结婴想疯了吧?”
“听闻玉微道君结婴用了两年半,黎画结婴用了三年,这小子吹牛都不打草稿,真是不害臊!”
“没准是在梦里结的婴?怕是还没睡醒,脑子还发昏呢!哈哈!”
……
嘲笑声从四面八方袭来,宋鼎鼎从众人的话中,突然意识到自己一夜突破五阶,结出元婴是怎样的天赋异禀。
她回想起睁开眼后,黎画面上的复杂之情,恍然大悟,原来黎画是觉得她太厉害了,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门口吵闹的声音,引来了裴名。
他气质清泠,往人群中一站,四周的弟子们便下意识的避让开,生怕唐突了美人。
宋鼎鼎一看见他,方才指着玉微道君鼻子骂的气焰全无,顿时蔫了下去。
裴名会不会也误会她?
毕竟一开始众人就认定她是喜欢黎画的断袖,昨晚她又跟黎画单独相处了大半夜,的确很难不让人误会。
见裴名走来,玉微道君神色稍缓:“你昨夜不是吃醉了酒,怎么起的这么早?”
这一句话,可谓是信息量极大。
连黎画都不禁挑了挑眉。
昨日无臧道君说召唤神龙需要献祭最爱的人,他自我脑补了一下,认为无臧道君指的这个最爱的人,不一定就是宋鼎鼎。
海王广撒网,捕鱼又怎么会逮着一只鱼捕?
从方才玉微道君一进来,黎画就察觉到了他与以往的不同,玉微道君往日波澜不惊,今日却有些心浮气躁,甚至可以说是脾性暴躁。
看来无臧道君是对玉微道君做了什么,令玉微道君的心魔更甚,隐隐有走火入魔的前兆。
为了召唤神龙,见到裴渊报仇,无臧道君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黎画毫不怀疑,要是跟玉微道君双修就能召唤神龙,无臧道君必定立马就上。
太可怕了,简直是魔鬼。
裴名侧过黑眸:“门外太吵。”
说这话时,他在看着宋鼎鼎。
见他目不转睛,玉微道君眼角微红,不知怎地胸腔就生出了些郁气,他刚刚念清心咒缓和下来的情绪,此时却再次躁动起来。
“你说你用了一夜便突破金丹期,已至结婴?”玉微道君步步逼近。
黎画好心纠正:“是两个时辰。”
玉微道君脚步一顿,脸色越发难看。
他朝着宋鼎鼎的眉心探去,强大的神识力强行闯进识海,她咬着牙,生怕自己忍不住往他裆上来一脚。
众弟子心底认定了宋鼎鼎在说谎,但看见玉微道君紧蹙眉头,还是不由得跟着提起了心脏。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玉微道君额头渗出冷汗,却依旧没有放开宋鼎鼎。
约莫又过了片刻,他终于松开手,将神识力抽离了她的识海。
玉微道君神色恍惚,心底一遍遍念着:元婴期,是元婴期。
她竟真的一连突破五重境界,直接从金丹期升至元婴期,甚至连过渡的时间都没有,只用了仅仅两个时辰。
他生来肩负重任,三岁练气,五岁筑基,十二岁时结出金丹,而后从金丹期到元婴期,他每日洗髓伐筋,痛苦不堪,用了两年半时间结出元婴。
偏就是他挨尽苦难折磨换来的元婴,面前这个断袖少年只用了两个时辰便轻松得到了。
这不可能,也不应该!
宋鼎鼎见他久久不语,冷笑一声:“玉微道君倒是说一说,我骗人了吗?”
黎画说她神识消失,所以体内灵力暂时用不了,但即便用不了,她体内的元婴也是实打实的。
玉微道君没有回答她的话,他仓惶离去,低埋着的面容已是难以自控的扭曲着。
裴名像是没看到玉微道君狼狈的身影,他走到宋鼎鼎身前,微微笑着:“阿鼎,我可以看吗。”
宋鼎鼎自然求之不得,她巴不得让裴名看看她的识海,好证明她跟黎画昨晚是清白的。
见她点头,裴名伸出手,轻抵在她的眉间。
不同于黎画和玉微道君的生硬,他的神识像是一缕和煦的清风,不疾不徐,却能在短短一瞬之间,掠过她不见尽头的识海。
神识是三魂七魄中的一魄,但她没有。
裴名几乎是在刹那间松开了手,他笑着道:“是元婴。”
这三个字重重砸在每个人心头,方才谩骂嘲笑最厉害的几个男弟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灰溜溜的从人群中退去。
余下的只有滔滔不绝的羡慕和赞叹。
“这小兄弟可真是太厉害了!两个时辰结婴,这已是修仙界无法突破的实力天花板了!”
“谁说不是呢。又能占卜未来,又是天赋异禀的修仙天才,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梦啊!”
“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被你们这么一说,我今天晚上做梦都有素材了。”
……
宋鼎鼎在众人的团簇下,回屋整理好仪容,便去了宫殿吃早膳。
依旧是昨日宴请他们用膳的地方,她坐在裴名身侧,低垂着头,掩住眸底的忐忑之情。
她想知道,玉微道君方才说的那句‘你昨夜不是吃醉了酒,怎么起的这么早?’是什么意思。
可她又怕直接问出来,会让裴名感觉被冒犯。
宋鼎鼎抱着玻璃杯正纠结着,裴名侧眸撑着下颌看着她,食指叩住她倾斜的杯沿:“汤洒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刚好唤醒她游离的思绪。
“裴小姐。”宋鼎鼎低着眉,迟疑着道:“玉微道君并非良人。”
她说这话时,小心翼翼,生怕惹得裴名不悦。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裴名,玉微道君凑齐吞龙珠后,为召唤神龙会将他献祭。
“那阿鼎呢?”
宋鼎鼎一愣:“什么?”
裴名勾唇笑道:“阿鼎是良人吗?”
宋鼎鼎没说话。
她在心底默默道:不是。
她和玉微道君半斤八两,玉微道君为了拯救天下苍生献祭裴名,而她为了活着回家,欺骗利用裴名的感情。
她接近裴名,想要保护裴名,不是因为喜欢和爱,而是因为被系统限制。
如果系统让她攻略的对象不是裴名,是玉微道君,是黎画,又或者马澐,她现在根本不会女扮男装坐在他身旁。
宋鼎鼎不想骗他,也不能回答说自己不是良人。她试图转移话题,但裴名执着的看着她,似乎一定要从她口中得到答复。
她抿着唇,道:“如果裴小姐让我回答,我定然不会说自己不好,不如将答案交给时间。”
“好。”裴名黑眸如玉,唇畔弧度轻浅:“我等着你的答案。”
众人早膳吃到一半,国王带着一身玄色缎袍的蛇王出现在餐桌上。
他热情的介绍着:“勇士们早上好,这是我的弟弟,你们可以叫他蛇王。”
宋鼎鼎抬头看去,微微失神。
这是她第一次在白天见到蛇王。
他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白色,高挺的鼻梁,殷红的薄唇,脸侧的轮廓精致,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妖孽的颓废之美。
蛇王长得还不错,只可惜脑袋有问题。
动不动张嘴闭嘴就是女人,分分钟让她梦回两千年的古早霸道总裁言情文。
“你们好呀。”蛇王目光在餐桌上扫了一圈,最终将视线落在宋鼎鼎身上:“亲爱的客人们,尽情享用美食吧!”
他挑起殷红的唇,笑容中带着三分薄凉。
各大门派的弟子们,有一小部分人在女皇的宴会上见过蛇王,他们突然想起进入动物王国前,宋鼎鼎那句千万不能让国王知道他们是人类的叮嘱。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蛇王早就知道他们是人类,若蛇王跟国王是亲兄弟,那想必国王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但国王天天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为了体谅他们,还将膳食换成了他们爱吃的中餐。看来宋鼎鼎就是瞎咋呼,此处哪里有她说的那么邪门。
这般想着,众弟子大多放下了警惕心,跟蛇王打过招呼后,便埋头享用起早膳来了。
宋鼎鼎与蛇王视线对上,她刚要收回视线,却见蛇王落座后,动作慢里斯条的拿起刀叉,将一块煎烤肠切成了两半。
他叉起其中一半煎烤肠,歪了歪头,笑容漾在脸上,对着她举了举叉子上的煎烤肠,用口型无声道:好吃吗。
宋鼎鼎愣了一下,看向餐桌上丰盛的早餐,清蒸鹅肉,鸭肉豆腐汤,清炖狮子头,东坡肉。
她的脸色倏地惨白。
肉,这些餐桌上的肉……这里是动物王国,所有动物都是王国里的子民,又怎么可能会被端上餐桌?
只不过他们被固有思维所局限,吃惯了鸡鸭鱼肉,便理所当然认为餐桌上的肉,就是普通的荤食。
耳边清晰的传来众人赞美食物好吃的声音,宋鼎鼎想起昨晚马澐吃肉时满足的模样,胸口一窒,胃里翻腾不止。
她想要提醒众弟子,不要再吃了。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
蛇王在盯着她。
秘境内灵气稀薄,众人已经从不食五谷,沦落成普通人需要进食补充体力的地步。
他们总共百余人,而国王手下士兵有几万,若撕破脸面,便只能拼个鱼死网破。
宋鼎鼎知道不能硬来,她埋下头,拿起叉子装作进食的样子,将叉子抵在舌根压了两下。
肠胃里翻江倒海,她捂着胸口,对着餐桌呕吐起来。
昨晚裴名不让她吃肉,她看着蔬菜又没什么胃口,只是喝了两杯酒,此刻呕吐出来的全是酸水胃液。
但即便她没吐出什么来,众人看着她吐在餐盘里的东西,也一下失去了胃口。
他们忍不住抱怨着,宋鼎鼎便当做耳聋没听见,她早就看透了他们趋利避害的虚伪面目,只是实在忍受不了看着他们进食同类。
国王关心的看着她:“我尊贵的勇士,你是不是不舒服?”
宋鼎鼎苍白着脸,笑着摇头:“我没事,只是想到公主们还在受罪,吃不下饭。”
“我突然想到一个救公主们的法子,请恕我失礼,先行告退。”她用清水漱了漱口,面上没有显露出一分失态。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蛇王举起高脚杯,捏着细长的杯角,轻嗤一声。
各门派来秘境是为了找吞龙珠,一听宋鼎鼎说有办法救公主,也顾不得对她的不满,相继离开跟了上去。
宋鼎鼎本想缓和一下情绪,谁知刚一回房间,门外就聚集了一众弟子。
见众人眼巴巴看着她,她叹了一口气,将自己整理出的思路说了出来。
“大家兵分三路,一路去寻找英俊年轻,手里牵着白马的男人。一路去打听王国内有没有个子很矮的七个矮人。最后一路去野兽的庄园,给公主送信让她亲吻野兽。”
众人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们已经听从玉微道君的吩咐,忙活好几天也没有一点收获,还不如听她的试试。
因为这所谓的三路,只有最后一个有些危险,争吵了半个时辰,结果谁也不愿意去。
顾朝雨和陆轻尘还没有回来,玉微道君自尊心受损之后,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宋鼎鼎没了办法,决定去找黎画帮忙。
昨夜在黎画屋子里待了半宿,今日熟门熟路便找到了他的房间。
他的房门是关着的,宋鼎鼎抬起手,正准备敲门,却听见屋子里传来黎画的声音:“无臧道君,你真的准备献祭阿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