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擅长攀爬,几次都险些掉下去,而铁栅栏的顶部细长尖锐,还绑着圆形扎手的铁丝,对于肢体不协调的人简直太不友好。
黎画实在看不下去她那爬山虎一般辣眼睛的姿势,上墙头时,顺带手将她也带了下去。
席梦思看见这一幕,微微攥紧拳头。
她不明白,顾朝雨长得普通,又没有家世背景,怎么就能成为喷子宗首席弟子,还勾搭上陆轻尘这般容貌家世都顶尖的优质男人?
她更不明白,宋鼎鼎又黑又矮,还是个死断袖,长成扔到人海里去找不出来的大众脸,怎么就能得到剑仙黎画的青睐?
而她容貌姣好,不仅修为高,还家世好,可不管她如何努力,都寻不到一个合眼缘的修行道侣。
席梦思压下心底的愤慨,纵身飞过墙头。
见她动用灵力,宋鼎鼎劝道:“往后还有五重秘境,没有危险时,最好将灵力省着些用。”
这话不光是说给席梦思听,也是告诫在场的其他几人。
原本也想直接飞过墙头的女剑修,听闻此话,停住动作,学着宋鼎鼎方才的样子往上爬去。
席梦思面上肌肉抽搐两下,从储物戒里掏出了几瓶灵气丸,佯装大方道:“怎敢劳阿鼎兄弟费心,我带了不少灵气丸,可以分给你们吃的。”
虽然席梦思这样说,但女剑修不好意思拿她的灵气丸,还是攀爬了过去。
倒是裴名十分不客气,动用灵力飞过去之后,将席梦思手里的几瓶灵气丸都拿走了:“我身体弱,得多吃几瓶。”
席梦思微微傻眼,没想到眼前的女子脸皮会这样厚。
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更何况黎画还在一旁看着,就算她的心在滴血,也不好意思表露出分毫。
黎画憋着笑走远,按照宋鼎鼎说的路线蛰伏进西南角的玫瑰花海里。
玫瑰花的绿茎上分布着不规律的长刺,宋鼎鼎跟在裴名身后,朝着不远处的东南角走去。
她将手臂拢在衣袖里,弓着腰埋着头往前走,光看着脚下的路了,连裴名转过身都没注意到。
她直直撞上他的小腹,见裴名的脸色微白,宋鼎鼎顾不上撞疼的脑袋,连忙道:“裴小姐,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面前伸来一只手。
白皙修长的手指,骨节明晰。他拇指和食指间捻着一支被拔掉尖刺的玫瑰,红的娇艳欲滴。
她一生只收过一种花,便是住院时收到的康乃馨。
收到玫瑰花,这是两辈子加起来的第一次。
落俗不可避免,浪漫至死不渝。
在一瞬间,宋鼎鼎清晰听到了心脏怦然跳动的声音,她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接过玫瑰:“谢谢你,裴小姐。”
城堡的大门突然敞开,庄园里传来公主美妙的歌声。
“你像只鱼儿,在我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公主掀起裙角,翩然起舞在玫瑰庄园里。
宋鼎鼎看到了城堡里正在吃晚餐的野兽,她连忙拽着裴名躲进花海里,俯下身子等待公主关门。
但公主好像忘记了随手关门,自顾自的唱着歌,臂弯处还挎着一只装着小狗的花篮,动作优雅的弯下腰摘花。
眼看着公主就要从他们身边走过,但城堡大门依旧敞着,宋鼎鼎不禁咽了咽口水。
正当她以为今天要错过机会时,庄园里突然起风了。
大风刮过花海,卷起满地的玫瑰花瓣,将城堡大门重重带上。
宋鼎鼎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抓住了公主的手:“你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公主想要惊叫的动作顿住,她抱紧花篮里的小狗亲了一口:“怎么救我出去?”
宋鼎鼎解释着:“野兽被诅咒了,你只要亲他一口,他就会变回原来的模样。到那时,你便自由了。”
公主精致的五官皱在一起:“哦,我的上帝,你在开什么玩笑?他长得那么丑,你竟然让我去亲他?”
宋鼎鼎:“……”
好家伙,颜狗遍地走,野兽不如篮中狗。
她正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慰公主,便见裴名身后的玫瑰花枝上,攀着一条含蓄待发的绿色毒蛇。
机械声犹如警铃不断响起:“快上啊宿主!掐断毒蛇的脖子!英雄救美,永远的神!”
宋鼎鼎真想揪出系统踢一脚,她难道看起来像是能手刃毒蛇的人吗?
“裴小姐,你后面有蛇,别动!”
她正想看看储物戒里有没有什么能打蛇的东西,却见裴名听到她的警告后,下意识回过了头。
毒蛇吐着信子,成直线状咬上裴名的手臂,宋鼎鼎也顾不得自己怕蛇了,躲过公主手里的花篮,朝着裴名手上的毒蛇砸去。
毒蛇被砸的一懵,牙齿没挂住就掉了下来,公主看着裴名晕开鲜血的手臂,好心提醒道:“这玫瑰庄园里的蛇都有剧毒,若是尽快用嘴吸出毒血,还有活路。”
话音落下,那条毒蛇便又从地上窜了起来,直直咬上了宋鼎鼎的胸口。
第28章 二十八个鼎
◎挣扎(两更合一)◎
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 身体会比大脑更早一步做出反应,几乎是在毒蛇跃起的一刹那,宋鼎鼎便像是弹簧一样弹起了三尺高。
她人在空中跳, 魂在后面追,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写着‘离我远点’四个字。
不害怕蛇虫鼠蚁的人, 完全不能体会到这种从心底向四肢蔓延开的毛骨悚然。
即使她已经跳的足够高, 也没有毒蛇反应速度快,电光石火间, 裴名抬手揪住蛇尾, 蛇被拽得一偏, 毒牙咬住宋鼎鼎锁骨下两寸。
绿蛇淬毒的尖牙刺入皮肤的瞬间,她只想撕声尖叫,以发泄此刻的恐惧和惊吓。
但理智告诉她, 她不能发生任何声音, 不然引来城堡内就餐的野兽, 就会拖累大家。
刺痛和麻木接憧而至,宋鼎鼎眼中含泪, 表情略显狰狞, 直直倒在玫瑰花丛里。
裴名攥住毒蛇七寸, 从储物戒中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 手起刀落, 斩下蛇头。
公主见他斩蛇的动作熟稔,惊奇道:“勇敢的小姐, 你用生锈的短剑杀死了毒蛇,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不远处走来的黎画, 听到这话, 看向裴名手中沾着蛇血的匕首。
无臧道君手里的金铜色匕首, 可不是普通的双刃短剑。它名为慈悲,呈弯月镰刀状,双刃两侧的锈迹并非是生锈,而是杀人时溅上的血,经过时间沉淀浸进了刀纹中。
原本这种双刃短剑在三陆九洲并不常见,因为它短小锋利,只适合贴身防卫,或近战暗杀,并不适用于日常修炼。
传闻无臧道君当年一人屠十城魔修时,用的便是这把慈悲,三陆九洲将他奉为杀神,连带他手中的慈悲也成了杀人兵器中的爆款。
旁人都以为无臧道君手里拿着生锈的复制品,却不知这布满血锈的短刀才是慈悲本尊。
花丛中一声低不可闻的闷哼,唤回了黎画的思绪,他的视线落在宋鼎鼎染着鲜血的衣襟前:“怎么样,还有知觉吗?”
她摇了摇头:“麻了。”
起初被蛇牙咬过的地方,还隐隐有些刺痛,不过眨眼之间,伤口已是麻痹到像是打了麻醉针,连疼痛感都被吞没了。
没有疼痛感,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宋鼎鼎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向裴名受伤的手臂。
果然只要他一受伤,她就心脏疼到爆炸,早知道要承受双倍痛苦,还不如两口都咬在她身上。
宋鼎鼎挣扎着爬起身,掀起裴名的衣袖,露出他手臂上渗血的毒蛇牙印。
她皱了皱眉。
公主说,需要把毒蛇血吸出来。
言情文里经常出现这样狗血的桥段,但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非得吸出毒血,难道用挤的不行吗?
要是男女主有个口腔溃疡,或者一不小心把沾着毒血的口水咽了,那等吸完毒血,差不多也就可以白布一盖,开席上菜了。
机械音在耳边突兀响起:“根据古早文第一百三十八条书中法则规定,男女主昏迷时喂药,一定要以唇哺之,对嘴喂完药汤。”
“男女主被毒蛇咬伤,绝对不能挤出毒血,吸出毒血方为正道。请宿主遵守书中法则,并尽快为裴名清理伤口。”
宋鼎鼎:“……”
见他伤口大面积泛青,她叹了一口气,掌心圈住手臂受伤处,垂头覆上毒蛇牙印。
铁锈味充斥口腔,污血染得她唇角殷红,裴名看着她脸颊上的泪痕,微微失神。
害怕成这样,还想着给他清理伤口吗?
她装得这般深情。
差一点,又将他骗过了。
世人皆以为,他手中慈悲是上古神器,其实不然。
慈悲是宋鼎鼎给他的。
他生在世外桃源,从未见过外人,据说他父亲是天族皇子,母亲是尊贵的龙族公主。
父亲很少与他见面,他由母亲抚养长大,母亲待他很好,教他明辨是非、识文断字,教他礼乐射御书数,将他教养得正气凛然。
十三岁时,他遇见了宋鼎鼎,她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她不爱喝茶,不喜欢吃甜糕,也不喜欢琴棋书画,她说她叫宋鼎鼎,鼎鼎有名的鼎鼎。
宋鼎鼎邀他傍晚见面去游湖,她让他一定要来,但她自己却爽约了,他从傍晚等到天亮,也没等到她的身影。
他天明之前,回了府邸,而后从母亲房前经过时,无意间听到了父亲和母亲的谈话。
父亲说,要尽快剜掉小杂种的心脏,裴渊快不行了。
母亲说,小杂种才十三岁,他娘亲是魔域公主,他血脉里也带着魔性,还得再养三五年,不然会与渊儿的身体相斥。
这是他第一次从优雅高贵的母亲嘴里,听到如此肮脏不堪的词汇,而且是用来形容他的。
原来他是小杂种,他是父亲无奈之下,与魔域公主达成协议,诞生下来用来救裴名的心脏容器。
没错,他是一个容器。
他愤怒的撞开了门,想要与父亲争吵,想要质问母亲为什么这样对他。
但当他们发现他听到真相后,只是冷静的打断了他的手骨和腿骨,而后给他颈间和手脚戴上镣铐,像狗一样拴在不见光的地窖里。
想活着,他就得趴在地上摇尾乞求,换取一点可怜的食物,再没有一丝尊严。
在他被囚地窖的第三年,失踪的宋鼎鼎,重新闯进了他的生活。
她经常趁夜溜进地窖,将隔三差五就要被打断长歪的腿骨接正,还给他煎药熬汤,对他无微不至。
她送给他一把双刃短剑,她给这把短剑起名叫慈悲,因为她说相信长大后的他,肯定会成为万人敬仰的救世主。
她手绘出世外桃源的地图,说宋家宴请他父母参加中秋宴,待他们明日去赴宴,她就会救他走,让他恢复自由身。
她还说,裴名,以后我会保护好你。
他相信了她的话,等啊等。
等到日沉西山,等到中秋月圆,可她没有来。
她像是那日邀他游湖一般,给他满心期待,再亲手将他推入深渊。
后来,他被送去医修宋家剜心的前一夜,他挣开铁链匍匐到她脚下,他拿着她送的慈悲,质问她为什么不守约定,带着最后的期望祈求她带他离开。
但她没有,她冷眼看着他,然后喊来了她的族人。
他们拿走了他的慈悲,用慈悲剖开了他的胸腔。他这才知道,原来弯月镰刀状的慈悲,是宋家剜心脏的手术刀。
“裴小姐……”宋鼎鼎脸色苍白,擦了擦唇上的鲜血:“现在有知觉了吗?”
裴名低垂着眼,像是没有听到。
她的手抖如糠筛,被毒蛇咬伤的周围已经完全没了知觉,麻痹感从胸口朝着四肢蔓延,像是个巨大的黑洞,逐渐将她吞噬。
黎画察觉到她的异样,皱了皱眉:“这里交给我,你先去庄园里的酒窖处理伤口。”
野兽还在城堡内用晚餐,他们还有片刻的时间,只要她尽快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剩下的交给他们搞定就可以了。
宋鼎鼎再次确定过裴名的伤口处,挤出来的血液是鲜红色,这才跌跌撞撞朝着酒窖的方向跑去。
酒窖就在玫瑰花园的地下,她轻轻推开窖门,看着茶灰色实木螺旋梯,眼前止不住一阵眩晕,脚步虚晃着往下走去。
走出去没两步,她一脚踏空,整个人失去平衡,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去。
宋鼎鼎想要护住脑袋,麻木的手臂却不听使唤,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摔成脑震荡的时候,一只没有温度的手掌,紧紧攥住了她的臂弯。
她模糊的视线里,隐约出现了熟悉的面容。
“裴小姐……”她低喃着。
裴名没说话,他将她打横抱起,带进了酒窖里。
酒窖内贴着大理石砖,红葡萄酒整齐摆放在精致的实木酒架上,琳琅满目的珠宝玛瑙堆放在地面上,显得浮华奢贵。
宋鼎鼎被放了下来,她倚坐在墙角,被堆满一地的珠宝包围。
衣衫被褪到肩头,露出大片青紫可怖的肌肤,蛇毒已经蔓延开,迫使她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她知道自己为了给裴名清理伤口,耽搁了最佳排毒的时间,差不多再过片刻,她就会休克,呼吸麻痹,直至心跳停止。
果然古早狗血害死人,没事用嘴吸什么蛇毒,早用手挤出来鲜血不就好了?
宋鼎鼎视线模糊,伤口处也没了知觉,她不知道裴名俯身在做什么,想说话又说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半昏半醒之间,她终于重新感觉到了伤处传来的灼痛,以及莹润凉泽的触感。
她睁开昏昏沉沉的眼睛,扯着干涩的唇瓣:“我没有死……”
“有我在。”裴名拇指拭去唇畔的一抹殷红,笑容轻浅:“你怎么会死。”
轻颤的睫毛,在脸侧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眸底彻骨的寒意。
他将慈悲放到她垂下的掌心里,带着她的手,攥紧了慈悲的剑柄:“这把短剑送给你。”
不知是酒窖太闷,还是毒素未清净,她有些呼吸不畅,小声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