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师并不清楚季甜甜在冰面上的天赋，但是她很欣赏季甜甜此刻展露出来的自信。
她执拗地昂着下巴，像一只傲气的小天鹅。
沈老师静默片刻，举起手机，拨通之前打的号码，很快，电话通了。
季甜甜只见沈老师一脸冷漠地对着手机说话：“喂，马教练，又是我。我那个脾气特别倔的学生非要来学冰舞。她找不到男伴，和一个女生一起来。”
“嗯嗯，芭蕾基础不错的。国标舞……我不是很肯定，但是她们俩融会贯通的能力还是挺不错的。是这届学生里最好的。”
“嗯嗯，好的，我知道的，我会跟她说的。”
然后沈老师挂了点后，用无奈地口吻对季甜甜说话：“教练同意你们去试试，她也是难得遇到对冰舞那么感兴趣的舞蹈生。第一次就穿冰场的冰鞋就行，如果能跟上，你们再自己备冰鞋。”
“谢谢老师！”季甜甜发出惊喜地欢呼，和陈雨笙拉着手在办公室里蹦跳起来。
季甜甜本来也不是特别抱希望，就是想着一定不能再给人生留下遗憾，没想到还真成了！
沈老师看着两个学生欢呼雀跃的样子，无法不受感染，露出淡淡的笑容。
末了，她收起笑容，语重心长地说话：“去了可要用心学，看到厉害的国标生，也要表现得镇静一些，不要哭鼻子。”最后一句是对季甜甜说的。
季甜甜是班里出了名的小哭包，每次班级组织看《天鹅湖》，《吉赛尔》，《巴黎圣母院》这样的悲情舞剧，季甜甜都能哭掉一包餐巾纸。边上的人看她哭，也跟着哭。
季甜甜的共情能力很强，容易被感染，也容易感染别人，这样的天性似乎是一把双刃剑，有弊有利。
“我不会哭的，谢谢您。”季甜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虽然她重生了，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但是再看一遍《吉赛尔》，她觉得她可能还是会哭。
“那行，你们加油集训，可别丢我们芭蕾人的脸。”沈老师眯起眼睛，用威仪的声音说话。
“我们会好好努力的！”
陈雨笙知会了自己的家长，之后两人就开始准备去集训了。负责集训的市花滑队马教练提前联系了她们，就说第一次集训可以就穿宽松的裤子，用冰场准备的冰鞋，找找感觉，能继续下去再准备自己的冰鞋，训练服和袜子。
冰鞋算是比较昂贵的体育器材，有牌子的两千往上，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过对于季甜甜的家庭来说不算困难，陈雨笙家境比季甜甜还好一些，所以也不是问题。
这期集训为期五个月，从四月开始，贯通暑假，八月底结束，选出一男一女进入市队。集训所选的冰场是一家老牌冰场，有固定的滑冰群体去那里滑。
冰场也要盈利，中午和下午晚上都有很多人去，为了不被打扰，集训是在清晨进行。
第一次集训当天，季甜甜和陈雨笙在天未亮时就爬出寝室，她们需要在上午第一节 文化课结束后回到舞校。
“你怎么都不困呀。”季甜甜一边在走廊上走，一边直打哈欠。
“我激动啊。”陈雨笙这样说话。
“这有什么好激动的呀。”
“感觉是在冒险，你不觉得很刺激吗？进舞校后，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和你妈，沈老师怎么强势地说话。太刺激了，我太喜欢了。我感觉我的人生也要跟着变得不一样啦。”
季甜甜：“……”
季甜甜默默握住陈雨笙的手。重活一世，她依然很喜欢古灵精怪的陈雨笙，想和她再做一世，永不分离的朋友。
两个人手牵手兴冲冲地跑出教学楼，遇到在校门口等她们的沈老师，沈老师把两人送去公交车站，叮嘱她们路上小心，就回学校去了。
很快，季甜甜和陈雨笙就来到了冰场。冰场衣柜边就是鞋柜，摆着很多用来租用给游客的冰鞋。平时这里会有人看管，负责分配冰鞋给游客，但是现在看管的人还没上班。
季甜甜娇小的身体在庞大的鞋柜边不停活动着，寻找适合二人的冰鞋。
“冰鞋有什么讲究吗？”站在边上的陈雨笙发出迷惑的声音。
“嗯，就是，冰鞋上有星级，星级越高就越硬，也就越贵。七星就特别硬，能给练习跳跃的单人滑双人滑的选手提供有力的支撑。我们滑冰舞的话，用四星就可以了，比起支撑，我们更需要柔软的鞋子所带来的的灵活。三星很软，穿着很舒服，但是容易塌帮……也就是容易坏。这儿好像也没有三星鞋，可能都被穿坏了。”季甜甜挑了双适合陈雨笙的鞋递过去，“其实刀刃也有讲究，不同品牌的刀刃厚薄和重量不一样，冰舞相较其他花滑项目，刀刃更短更轻薄，这样转体和转换步法更灵活……不过这儿的刀刃都是一样的，就凑合用吧。”
陈雨笙套上鞋后，季甜甜就弯身给她扎鞋带。冰鞋的鞋带也有讲究，脚趾处需要松，脚背处需要紧，脚踝处需要松，这样可以在保护足部的同时保持灵活。
“季甜甜，你什么时候懂的这些？”陈雨笙一脸诧异地看着季甜甜忙前忙后。
其实我前世有个冰舞运动员老公，想不到吧。
季甜甜停顿片刻，眨了眨眼睛：“我进舞校前学过滑冰，你忘了？”
“哦对对。”陈雨笙用力一拍自己的脑袋，“完了完了，敢情这儿就只有我一个零基础小白。不行，我不玩儿了。”说着作势要走。
“来都来了。”季甜甜拽住陈雨笙，“不是约好将来一起建立舞团吗？多学点知识，以后对我们建舞团有好处。”
陈雨笙：“……虽然我不大懂，但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哎。”
季甜甜换好冰鞋，拉着陈雨笙立在冰面边上，看着冰面上十六位少年少女在集训班马教练的指导下滑行。
少男少女两两相握。他们面对面，男生右臂围抱住女生，右手手掌放置在女生肩胛骨下方，左手则与女生的右手相握。女生左手搭在男生右上臂中央。他们排成一列，男生倒退滑行，女生向前滑行，优雅的步伐中透露着力量。
大多数参加集训的都是舞蹈生，本身身体控制力就强，再加上他们已经集训过一阵子了，现在在冰面上已经能做到顺畅滑行了。
他们蹬冰，压步，姿态熟稔。当踩在冰上的滑足向前滑行时，另一条浮足笔直优雅地在后伸展，很有美感。
而季甜甜很轻易地就在他们当中找到了同校的学姐和学长，丛娟和赵风。他们面对面相握着滑行，姿态从容。丛娟和赵风很快也看到了季甜甜和陈雨笙。
两个小学妹组队来，都没有男舞伴，如此不伦不类，丛娟和赵风不由露出看好戏的笑容。
“我好不喜欢那两个人啊。”当丛娟和赵风滑过面前时，陈雨笙对季甜甜小声说话，“但是他们滑的挺好的啊，好不甘心。”
“也没有很好。”季甜甜垂眸看着丛娟和赵风滑行的轨迹，轻声说话。
他们的冰刀在冰面上留下细长而轻浅的痕迹。这是新手才会留下的痕迹。一般经验丰富的滑行者，用刃远比这深的多，而且会留下非常完美的弧线。
冰舞是花滑四项中最重滑行的。虽然赵风丛娟上身体态看起来很美，自信而优雅。但看他们的滑行完全不行。如果短时间内没有提升，季甜甜觉得他们是绝对选不进市队的。
“甜甜……你滑冰，是不是很厉害呀？”陈雨笙望着季甜甜的眼睛，小声问话。
甜甜抬眼，望向宽敞光滑的冰面深深吸气。她终于排除万难，来到了这里。
来到了她一心向往的地方。
“不厉害，也得厉害起来。”她呢喃着，同时收紧了拳头。
-完-
第4章 于冰上起舞
◎你很有天赋◎
马教练发出指示，原本双手相握面对面的男女生迅速排开，改成肩并肩双手在身前交握的姿势，向前滑行。
“这是在干什么？”陈雨笙再次发出迷惑的声音。
“他们在练习握法。”季甜甜说，“冰舞里有很多种男女相握的握法。这些握法，大多出自国标舞包含的舞种。一开始他们的握法是华尔兹（walts）握法，之后变换成kilian握法。国标舞，跳探戈就是探戈握法，跳华尔兹，就是华尔兹握法，但是冰舞会在一个节目中，进行多种握法的交替融合。tango(探戈)握法，kilian握法，walts握法，还有从基础握法演化而来的一系列变式。多种握法配合多种步法，这就形成了冰舞。”
陈雨笙的脸上盛满震惊：“我光听都觉得复杂……”
马教练听闻季甜甜和陈雨笙的谈话声，转头看了她们一眼。马教练是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女性，扎着马尾，整个人看起来挺拔且充满威仪。
她让集训班的其他学生继续练习搭配握法滑行，然后滑行到季甜甜和陈雨笙面前。此时季甜甜和陈雨笙正穿着冰鞋站在冰面出入口旁。她们的冰刃套着坚固的硬刀套，可以自由地在路面上行走。
“你们刚才也在聊握法吗？”见季甜甜和陈雨笙点头，马教练又说，“在冰舞比赛里，握法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如果你在你的舞蹈里变换的步法和握法比对手更灵活多样，那么就会获得更高的分数。握法看似简单，但其实门道很多，只有娴熟地掌握它，才能走得更远。”
季甜甜和陈雨笙又乖乖点头。马教练看起来挺威严的，但似乎很好说话。
“你们谁有上冰经验？”马教练低头，看向二人穿着的冰鞋。冰鞋上有鞋钩，一般初学者很难把鞋带系得那么漂亮。
“季甜甜以前滑过冰。”陈雨笙看看季甜甜的表情，想了想继续说话，“但是她有一阵子没滑了，可能需要时间熟悉。”这样季甜甜要是一时发挥不好，也有个台阶下。
“那你试试？”马教练试探着问季甜甜。
季甜甜点了点头，脱了外套和刀套，扶着手边的栏杆，伸脚踏上冰面。冰刀轻击冰面，发出熟悉的声响。
她小时候是学过滑冰的。母亲张丽莲找了一些适合她的项目，想着锻炼她的体能，帮助她更好的跳舞。最后季甜甜选中滑冰。
那时她以为自己是无意识地选的，直至很多年后，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滑冰了，她才发现，她是真的爱着这项运动。
而现在她终于有机会重新来过。
她按着记忆向前蹬冰。只听“啪嚓”一声，她摔倒在冰面上。
周围发出一片轻笑声。季甜甜双手撑冰，抬头，果然见到丛娟和赵风正笑着看她。
陈雨笙和马教练也正看着她。“可能是太久没滑忘记了，不要急，我从零开始教你。”马教练对季甜甜说话。
不，不需要从零开始。
刚才她只是想尝试一下慢慢地蹬冰，但是这具身体里藏着强大的肌肉记忆。
熟悉感扑面而来。当她踏上冰的那一瞬间，几乎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要让她往前冲刺。
在肌肉记忆和脑袋的拉扯下，她才摔倒了。身体好像在对她说，不要怕，向前冲，你可以做到的，季甜甜。
因为你以前做到过。所以，放手向前吧。
季甜甜爬起来，咬牙向前，无所顾忌地用力蹬冰。刀刃切过冰面，带出细碎的冰花。
季甜甜稳稳地滑了出去。
没有任何摔倒的迹象，她如履平地。
季甜甜缓缓呼气，挺直上身，双手微微在侧面张开。迎着从面前吹过的风，她慢慢露出微笑。她学芭蕾，是因为母亲的期盼，然后顺理成章的，芭蕾成为她的本能和习惯。
但是冰舞，是她心之所向。
是她的热爱。再一次，她确定了这点。
季甜甜顺畅而迅速地滑过面前的弯角。
她姿态优雅，看起来无所畏惧。而在她脚下，是一道清晰的，深刻的，完美的弧线。
马教练怔怔地看着季甜甜滑行的轨迹。一时间失去了语言。
这是很漂亮的滑行轨迹。很多学了很久的人都无法拥有。
冰舞和其他花滑项目不一样，没有大幅度跳跃，但重滑行。要成为优秀的冰舞运动员，首先得是极其优秀的滑行者。
而她在季甜甜的身上看到了优秀冰舞运动员的影子。
非常不可思议的，她在这个忽然出现的插班生身上看到了无限可能。
在冰上滑行时，负责滑行的腿是滑腿，而另一条则为浮腿。相对的，也有滑足和浮足之说。
季甜甜微微垂眸，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依凭着舞蹈本能在滑腿向前的时候，轻轻抬起另一条笔直的浮腿。她将浮腿向前，向后伸展，双手随着动作向旁抬起。
“她在做的是……swing（冰舞里前后摆动浮腿的动作）？”正在练习的集训生纷纷停下动作，诧异望着季甜甜。
“芭蕾生那么强吗？”
“只有她而已吧！这绝对不是上冰第一天的水平吧！”
“她的腿好长啊，而且腿部的控制好厉害……真的是在跳舞啊。”
“好优雅，像冰面上的天鹅一样……”
大家窃窃私语，眼中是止不住的诧异。而赵风和丛娟，早就一声不吭了，他们的脸上，再不见任何嘲弄的笑意。
滑过一圈，季甜甜来在马教练面前。她一时忘记了怎么刹车，又一个了趔趄摔在了冰上。她的姿态有些狼狈，但是这一次，没人敢笑她。
一时间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季甜甜。季甜甜爬起来，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马教练望着季甜甜许久，才开口：“你以前的滑冰教练，都教了你什么？”
“只是滑行，前，侧位蹬冰，压步这些。”季甜甜照实说，“我是去锻炼体能的。”
“那么那位教练，有没有说过，你很有天赋？”
马教练的话音刚落，围观的集训生以及陈雨笙都激动了起来。
“我还没听马教练说谁有天赋过。”人群里，赵风低声说话。丛娟打了他一下。
马教练见季甜甜摇摇头，于是点了点头：“也是。可能他懂的也不多，要不然，不可能放你离开。还好你自己摸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