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尤夫子,怎的气色这般好?”
尤洺詹正准备敲宴府大门时,就听见了甜软的女子声音。
他回头看去,原来是江川月,彼时她正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叫他。
与尤洺詹的喜气不同,江川月是明显的不快。
他与江川月相识,自然也是因为宴音,那时候宴音已经停了在鹿岑书院的课,但尤洺詹的授课未停。
霍南疏走了之后,来的就是这个小妮子常常来宴府,却不是他的新学子,而是找宴音一起玩。听说还是在姜家赏梅宴上认识的。
外头是天寒地冻的皑皑天地,屋里的小姑娘乖乖坐在暖炉的一边,玉盘般的小圆脸成日粉扑扑的,像颗粉桃子一般。
一开始江川月是个羞涩模样,乖乖旁听等宴音下了课,才拉着她的手去玩。
等时日久了,连跟宴老爷都混熟了,就如同一个混世魔王,整日撺掇宴音去玩花牌、烤红薯之类的,或者就是叽叽喳喳地问宴音和姜负雪怎么怎么样了。
这已经严重影响了宴音的进学,尤洺詹本就头疼得不行,忍不住语气严肃地训了她几回,她倒委屈地哭起来了。
天可怜见的,他天天对宴音就是这个脸色,也不见她哭天抹泪的,怎么这江家小姐凶一下,就跟雪化了似地。
尤洺詹自然手足无措,连宴音到青芝、宴老爷都说是他的错。
无奈,他只得再三保证以后不凶她了,等来年春天还会送她一筐桃子当赔礼,江小姐这才擦干了眼泪,“高傲”地原谅了他。
江川月,真真是他命中的天魔星。
尤洺詹收拢思绪,视线落在她气鼓鼓的脸上,笑道:“自然是有了好事,你又是被谁惹了?”
他模样清俊,一笑起来更是温雅,京中也又不少媒人上了他的家门,只是尤洺詹对成亲尚无考虑,俱都回绝了。
江川月早等着他问呢,秀眉紧拧着,苦水哇哇地倒了出来:
“还有谁,那个状元爷也太过分了,宴音嫁给他,就是他的偶人了不成?天天把人关着不让见,我总觉得有猫腻!”
“原来是去积云巷被赶出来了呀,看来是其他人没站在你这边了。”他揶揄了江大小姐一句。
“你,你,”她白嫩的指尖颤颤指着他,“别中了进士就得意起来了,我可是知道了!”
尤洺詹好整以暇道:“你知道什么?”
江川月得意地双手一叉,拿下巴看他:“你授了吏部主事的官,在我爹底下办事!”
她这一说尤洺詹才想起来,江川月的父亲正是如今的吏部侍郎江罔,这倒是个巧宗,他倒想问几句侍郎大人的性情如何,但自觉唐突还是闭了嘴。
两人又是斗了几句嘴,尤洺詹才入了宴府。
宴老爷听到尤洺詹入了吏部,又是好一番贺喜,但官场之事,他一个詹事府主簿说来也只是小意揣摩对待上峰之事罢了,再进一步的事,还是尤洺詹自己的悟性。
尤洺詹和宴老爷聊完,又不免提前宴音,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宴老爷自宴音出嫁一来就不太能打起精神来。
女儿成亲嫁得良婿,住得也不远,不知宴老爷为何看着还有些郁郁不乐的。
唯一的女儿离了家,父亲总是要难过一阵的吧。尤洺詹这般想着,没有深思下去。
他去积云巷没有见到宴音,见着她爹自然又不免问一句。
可宴老爷的反应却是奇怪,眼睛有些顾盼,声音也不大自然:“见了,自然是见了,她是跟着女婿回门的。”
“是吗……”尤洺詹也不好再说什么,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了。
将尤洺詹送出了宴府,宴荣安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原本保养不错的胡子短短一月便有些花白了。
低头慢慢踱步向宴音的院子,春天已经到了,院子里的花草又是一番舒展抽条,比去年刚来时更加茂盛蓊郁。
宴荣安坐在大青石上,慢慢问道:“小姐可有回信吗?”
“还没有……”青芝见老爷进来了,心里也难过,自打小姐走后,他每天总得来这边坐坐。
所有人都不知道宴音为何要逃婚,这是圣上赐下的婚事,一个不好就是要满门抄斩的,幸好姜负雪竟帮着瞒下了,姑爷这般为费心小姐遮掩,她到底为何要走呢?
这虽没出什么乱子,但也足够让人日日提心吊胆。
但青芝总是愿意相信自己小姐,只可惜自己不能在她身边陪着。
宴荣安听到没有消息,便不再说话,又兀自沉默起来。
回想起婚宴当日的混乱,他犹有惊悸,一开始是青芝火烧火燎地来告诉他小姐不见了。
宴荣安急得差点没撅过去,紧接着姜家的人又找人扮了宴音坐在阁中继续出嫁。
他在府中真的坐立难安,不知道要去哪里寻宝贝女儿,到了半夜,才终于收到了女儿报平安的信,知道她竟然是跟着霍南疏逃婚了。
当爹的虽然不明白,但也知道她不是任性的人,必是有不能嫁的理由,只是这一走,流落在外不知何时能回来,怎么不教人心焦。
想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他唯有将钱庄印信交给了来送信的人,托他带给宴音,虽然知道霍南疏能照顾好自己孩子,但女孩子孤身在外,还是要些钱财傍身的。
接着他又写了一封信,女儿现下一人在外头,所有事都要细细嘱托,想骂她又舍不得,事到如今,骂还有什么用,女儿只怕比自己更不好受。
宴荣安这般想着,老泪都要下来了,末了只是让她有了落脚之地便快快回信,自己辞了这官不做去寻她便是。
尤洺詹在吏部做得尚算顺风顺水,江侍郎是个性情温和的上峰,常常提点于他,尤洺詹自是对他颇为尊崇。
今日尤洺詹在值房办公,接着就听见了外头下朝的大人们在闲聊。
声音不小,可见并不要避着人,说的是太子要前往梓州犒军的消息,点了几位随行的官员,其中就有新科状元郎姜负雪。
姜负雪要离开盛京去梓州?
这才新婚多久,梓州路远,只怕一走没有两个月下不来,尤洺詹听了心里直摇头。
但转念一想也是好事,姜负雪整日拘着宴音,如今他一走,江川月想再去找宴音也该畅通无阻。想到她气呼呼的模样,尤洺詹便忍不住地笑。
且姜负雪得了太子爷的器重,虽说他已入翰林,若无意外将来也会是内阁重臣,但能得这种随行储君的差事,也算是先人一步。
但无论尤洺詹怎么想,这也是别人的事,他还是做好手头这份吏部主事的差事要紧啊。
去往梓州的太子车架在官道上行进着,梁意坐在宽大平稳的车架之中,盘算着去梓州的事。
宣武帝如今虽文武并重,但早年也是马上天子,亲自带兵打下西南之地。
然而梁意作为太子,骑射功夫并却不出众,看着又有些文弱秀气,在宣武帝眼中总少了几分稳重。
梓州是大靖朝西面的屯兵重地,皇帝执着虎符的定山军、洛纬将军执掌的广威军都屯兵于此。
此次犒军是他的大好机会,必要办好这份差事,在梓州的几位将军中得个好话,他父皇必会对他大大改观。
对于点出的那几位随军重臣,自然也都是梁意的心腹,只有姜负雪不是。
他本没有想到姜负雪这个人,反而是幕僚为他举荐的。
那幕僚劝道:“姜负雪在殿前的表现深得圣心,又是个识时务的,这样的人物若能作为殿下的人立稳脚跟,将来也会成为登位的一大助力。”
这番话说动的梁意,而且姜负雪刚刚入仕,姑母又是将梁意养在膝下的庆贵妃,自然与梁意天然利益相同,自己扶他一把也是理所应当。
但他只有一个担心,便是姜负雪娶了宴音之事。当时他的人被霍南疏制服,只不知姜负雪是否知道此事。
不过也无碍,左右人没死,等将人拉拢过来,寻了机会与他说开了就是,成了他的人,月娘的事也就无须避着了。
当初只以为是随意处置了一个可能泄露秘密的人,哪成想转眼就成了姜负雪的夫人……
比太子犒军车架更早到梓州的,是霍南疏和宴音。
从成鹰道离开那夜,宴音记起了武陵侯将丹书铁券用在了梓州兵变后,为的就是保住广威军洛纬的独子洛扶安。
这场兵变据说是洛将军趁着太子犒军之际围了梓州城,将梁意困死在城中,欲挟持储君,逼宣武帝割让西面国土,让他自称为王。
幸而太子有勇有谋,联合城中定山军暗部,又在梓州城内一呼百应,领了人从广威军的围困中撕开了一个口子,回到了定山军的大本营之中。
接着领了定山军回扑,将广威军绞杀殆尽,活捉洛纬与洛扶安。
也是这一战,让梁意的威望大大提升,让宣武帝刮目相看,大为赞赏。
而武陵侯霍冲在这种人人对广威军喊打的时候,竟请出丹书铁券去救洛扶安,这般行径看在任何人眼里都与那对谋逆的父子无异。
霍冲却一意孤行,致使武陵侯府与常山军被人指摘诟病,
他救下了人,便卸下了常山军的担子,交给了其子霍南疏。
霍南疏也算临危受命,打仗比他爹更为神勇,将女真打出了阴影魔怔,云北再北处,也成了大靖朝子民可以踏足之地。
经过了几年,武陵侯府和常山军才重新被大靖朝上下信任,变得威名赫赫。
且霍冲和洛扶安被监视多年,又频频上书,皇帝才略微放下了疑心,侯府又重提了声势。
梓州城外有大片的平原,两军驻扎在平原上,此处土地肥沃,宜于农耕,修建了许多的粮仓屯粮,西面山关陡峭,进可攻退可守,往西、北、南皆可支援,是屯兵的绝佳之地。是以一下聚集了两支重兵。
霍南疏听了她说梓州要发生兵变,本是不乐意她跟了来的。
但宴音觉得霍南疏将丹书铁券拿去了宴家,虽说如今姜负雪在遮掩她出逃之事,但未尝不会有暴露的一天。
到时武陵侯又要寻丹书铁券去救洛扶安又该怎么办呢,且兵变实在是妨害社稷百姓之事,宴音既然有前世的记忆,就该尽力避免这场祸事发生。
入城之时,宴音早已换了身素粉的衣裳,发髻也挽成了简单的模样。
她发丝乌黑柔滑,自己手笨的拢不上,青芝不在身边,还是霍南疏执意要给她梳头,他没挽过,练了许久才成了如今这般简单稳当地模样。
霍南疏还给她弄了一顶帷帽,他们才入了梓州城。一进城霍南疏就接到了消息:太子已经启程往梓州来了。
跟着一起送来的是宴荣安的书信。
一路风尘扑鬓,坐在酒楼中,捧着那封厚厚的家书,宴音的眼泪在杏目中滴溜溜地打转。
“你坐过来!”一路相处,宴音又恢复了从前对霍南疏颐指气使的模样。
少年垂了眼睑,听话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宴音将脑袋磕在他的肩膀上,眼泪终于跑了出来,慢慢打湿了他肩上的衣服。
宴荣安在信中对她一句指责也没有,只嘱咐她照顾好自己,还把钱庄的印信送了来,有了这个东西,宴音能取出所有宴家存在钱庄的所有的银票。
她爹就这么给了她……明明她一点都不懂事。
肩头的湿意越来越大,霍南疏亲手挽的发髻,轻蹭着他的下颌。
这样哭是不行的,他抱起她跃上了楼顶,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这里没有人,哭吧。”霍南疏轻抚她的脑袋。
没有了走来走去的人,她终于放声哭了起来,宴音没有过这般浪迹天涯的日子,多日的惊恐不安,见到亲人的慰问之后终于崩溃了。
眼泪滚滚落下,少年拿出一直为她备着的帕子,等她终于哭完了,哭累了,才细心地给她擦去了糊乱的脸。
宴音肤如凝脂,不施粉黛也如清水芙蓉般,擦干净了又是个漂漂亮亮的姑娘。
“现在送你去云北,将你爹爹也接去,可好?”霍南疏轻声说着话,下巴不时碰到她的额发。
发髻在霍南疏颈窝打了个转,是她在摇头,声音还带着抽噎:“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放心吧,我不会拖累你的。”
霍南疏早就知道,她虽然很爱哭,却是个再坚强不过的姑娘。
漂亮姑娘为了证明自己没事,拿着印信去取了两张银票,又拉着霍南疏问路找了中人,赁下了一座小院子。
客栈耳目杂乱,不知要在梓州待多久,宴音思来想去,他们还是住小院子方便些。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就住在这里吧!”看着这间青砖老柳的小院,宴音说道。
作者有话说:
这章情节很碎,是个过渡章。
发现了对新cp,下次出场他们没准就已经是夫妻了。
大家又要在梓州碰头了!另:这个副本是要迫害梁意的。感谢在2022-02-08 19:47:39~2022-02-09 20:5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chamrose_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蔡依林的小宝贝儿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64538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真的是听话的小狗!】
【加油加油】
【姜负雪是去帮太子还是害太子的啊】
【<img src="http://s8-static.jjwxc.net/images/catch.png">"那早起早回吧"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早去早回吧。】
【哎,又要等】
【撒花】
【太子在兵变中是否使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来立威?】
【快更】
【撒花】
【哈哈,让梁梁子这辈子都当不上皇帝,还想东想西的。】
【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砸下了一颗地雷】
【梁意:小情侣增进感情受伤的总是我】
【弄死皇帝先】
【迫害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31章 、郎君
◎她想聊多久都可以,我不累,等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