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赵师兄安静淡薄,读书修道,把一切世俗名利看作尘土,这世上的庸脂俗粉从来不入他的法眼,又怎会喜欢一个被称作「刁妇」的人呢?
周衙内望着卓妍,静静地想着,他似乎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不知自己失神站了多久。
至德先看见周衙内,他告诉卓妍,卓妍便朝周衙内走过来。
周衙内回到现实中,勉强微笑地迎上去。
“什么风把周衙内吹来了,怎么不坐?”
“你这生意真不错。”周衙内答非所问地说。
“有什么事吗?”
“没事,放学路过这,顺便来看看卓掌柜。”
“我今天走了什么运,承蒙周衙内专门来看我。”卓妍调笑道。
周衙内被她的直爽逗笑了,也跟她开起了玩笑:“卓掌柜要是肯陪我喝杯酒,我就在这坐坐。”
卓妍油滑地说:“酒我是不喝的,但我能陪周衙内坐坐。”
说着,卓妍先带周衙内到柜台点酒,周衙内随意点了一杯,要付钱,卓妍不让,周衙内坚持要付,卓妍也不便继续坚持。
他们在一张空桌上坐下,此时外面晚霞西照,透过窗子照进来,使屋子里一片辉煌。
坐定,周衙内喝了两口酒,直夸味道好。而后谎称前几天喝多了,差点被狗咬,要不是遇到几个过路的人帮忙,只怕要脱层皮。
他极其自然地把话题带到被狗咬上面,然后问卓妍:“据说你也被狗过?”
卓妍果然拍了拍自己的右胳膊。“在这……”卓妍一脸恐惧,“要不是我拼命,真的就被咬死了!”
“留下伤痕了吗?”
“当然有啊,一直都在。”
“什么样,我能看看吗?”
卓妍忽然怀疑起来。
要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女人的手臂,只有做夫君的能看,周衙内怎么会突然要看卓妍的手臂?
周衙内也觉得自己太着急了,这么做会引起卓妍怀疑,他故意笑道:“你这酒太烈了,我才喝几口就开始胡言乱语了,卓娘子别见怪。”
卓妍也没多想,道:“看看没什么,只是这里人多,我怕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周衙内再也忍不住了,哈哈笑起来。
这女人的想法也太不同寻常了,如果被别人看到他看她手臂,传出去,明明是女人更吃亏,这卓妍居然反过来,竟说怕对周衙内不利。
卓妍猜到周衙内为什么笑,她说:“反正别人已经把我当成刁妇了,我做什么,别人都不觉奇怪,反倒像周衙内这样的正人君子,如果当众看女人的手臂,才会被人耻笑吧。”
周衙内忽然笑不出来了,卓妍的话简直振聋发聩,令他无以反驳。
卓妍左右偷瞄,发现周围没人在意他们,便悄悄在桌子底下把袖子撸到胳膊弯处,然后把伤疤露了出来。
周衙内连忙看了一眼,只见卓妍胳膊弯往外一点,的确有一块不规则的伤疤,那应当是被狗咬伤撕裂后,伤口溃烂化脓,之后又痊愈,才会留下这样的伤痕。
是的,赵师兄说的伤疤,就是这样的!
卓妍又把袖子放下来,道:“看个胳膊而已。”
周衙内完全笑不出来,这就是铁证了,他呆呆地看着卓妍略带调皮的坏笑,心头冒出一个问题:她知不知道那天晚上与她私会的那个人是谁?
卓妍见过赵师兄,大概不止一次,所以她应该认识他。
舞会那天,虽然大家都戴着面具。可是,如果非常熟悉的人,还是会从身形、步子、穿着打扮等等特点认出对方。
如果卓妍认出这个人是赵师兄,那这女人究竟什么心机?
周衙内觉得不寒而栗。
如果卓妍没认出那男子是赵师兄,那不证明了这女人不守妇道、道德败坏吗?这同样是件可怕的事。
所以,他决不能把这件事透露出来,不光为了赵师兄,还有更复杂的原因。
且不论如果他把赵师兄和卓妍之间的这层纸挑破了,两人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万一此事被沈指挥知道了,沈指挥会怎么看待他?
也许会把他当成背信弃义的小人,他和他爹将来还要仰仗沈家的势力,万不能得罪沈指挥。
所以,周衙内没有别的选择。
他已经一错再错,不能再错下去了。
半个月后,他特意去城外拜访赵师兄。
赵师兄离群索居,在城外一片树林里结庐而居,每日读书喝茶,研究道法,身边只有一名老奴照顾他的日常生活。
见了赵师兄,二人互相施礼拜见,而后在草屋里坐下。
赵师兄面前的桌案上有一张古琴,古琴旁边焚着药香,闻起来让人神清目明。
赵师兄身上有种独特的香气,也是这药香所致。
周衙内告诉赵师兄,自己向酒楼的女掌柜打听,可是没有查到任何线索,没有找到胳膊上带伤疤的女子。
赵师兄微微叹息,只说了七个字:“原来是南柯一梦!”
第018章 向外甥求救
018向外甥求救
再说寒食节的马球比赛。
那一天上午,广文馆赢了中牟县,到第二天,又迎战其他队伍,他们配合默契,连连取胜,最后再次赢得第一。
赢了比赛,照旧要摆酒庆祝,卓妍主动请广文馆到「酒池」来,并特意为他们收拾了一间客房。
大家喝酒庆祝之际,卓妍得到消息,柴苒又来了。
当时云儿与黄若岩正在客房,为广文馆的学子斟酒弹唱。
卓妍听到汇报,悄悄退出房间,走到前堂,就看见柴苒亲自抱着一坛酒进了库房。
卓妍故意斥责酒楼里的伙计:“怎么能让柴大官人亲自动手呢,手指都长到一起了,还不快去帮忙?”
柴苒气喘吁吁地解释:“不用帮忙了,就这一坛,别的没了。”
“柴大官人大老远来一趟,就送一坛酒?”
柴苒把酒放好,从库房里走出来,至德随后把库房上了锁。
柴苒道:“是啊。”说着,他开始到处张望。
卓妍知道柴苒在找谁,故意不说。
柴苒看了半天,没看到云儿,这才跑到卓妍面前,问:“云儿姐姐呢?”
卓妍不胜其烦,道:“云儿不想见你。”
“我信你的鬼话!”
“不信我,你可以不听啊。”
柴苒喘着粗气,道:“你不把她放出来,小心我到官府告你私藏民女。”
“好大一个罪名!”
柴苒气呼呼地站在卓妍面前,几乎无计可施,他大声道:“你再不叫她出来,我今天在这不走了。”
“我说了她不想见你。”
“除非她亲口跟我说,否则我不相信你。”
卓妍哪会怕他,她对伙计吆喝道:“来人,给柴大官人上好酒好菜,别让他饿着,顺便再给他弄床棉被来,柴大官人说他不走了,咱们好好伺候着,把柴大官人伺候舒服了,兴许他能直接在咱们酒楼里酿酒,那咱们以后不用买酒了——”
酒楼的伙计已经知道卓妍的性子,听她这么喊,都掩嘴偷笑,答应了一声,假装去准备酒菜。
柴苒虽然有些无赖,可哪见过卓妍这般难缠的人,他狠狠瞪着卓妍,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披风一甩,哼地一声转身走了出去,临走才喊了一句:“刁妇,你给我等着!”
柴苒离开酒楼,心里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
他没有立即回酒库,转而向北行去,来到了沈府。
此时是上午,沈家父子都不在家,只有侍郎夫人在。
侍郎夫人听说弟弟来了,来到前堂迎接。
平日柴苒来沈府,总是笑眯眯的,这一次却满脸愤慨。
侍郎夫人刚笑着喊了一句「苒哥来了」,就见弟弟脸色不对。
“怎么了?”侍郎夫人忙问。
柴苒大步跨进客厅,喊道:“姐姐,我外甥呢?”
“这个时候,他当然是在宫内当差了。”
“什么时候回来?”
“平日中午会回来,最近比较忙,不一定回不回,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侍郎夫人担心地问。
柴苒急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口中念叨不止,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侍郎夫人走过去拉着柴苒的胳膊,问:“你在酒库那边不顺心吗?”
柴苒摇头,却不肯松口,道:“我要见我外甥!”
“他怎么得罪你了?”
柴苒烦躁地说:“你别问了,我要见我外甥!”
侍郎夫人抚了抚柴苒的后背,柔声说道:“他最近很忙,前翻宫内大火,烧了宫殿,近来在施工重建,人来人往,他得负责监管。太后又生病,太医院的人也是来来往往——”
柴苒没耐心听侍郎夫人啰嗦,问道:“那他什么时候在家?”
“说不准。你有什么事非要找他,你不是跟人打架了吧?”侍郎夫人担心地查看柴苒的脸,看见他脸上白白净净,一点伤也没有。
“我没跟人打架。”
侍郎夫人松了口气:“有什么事,跟我说,等你外甥回来我告诉他。”
柴苒犹豫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跟你说了也没用。”
侍郎夫人觉得可能也不是什么大事,稍稍安心,又道:“你要不想跟我说,就先回酒库去,等你外甥有时间,我让他去酒库找你。”
柴苒无法,只得先回去。
可是,当天晚上,在城门快关闭时,柴苒又进城来到沈府。
当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沈指挥还没回家,侍郎夫人让他先去睡下,柴苒回到自己之前住的院子,进了房间,发现有许多外甥的衣物和日常用品,床对面的墙上,还多了一幅画。
显然,外甥在这个房间里住过。
可是,好端端的,怎么会搬出来住呢?
柴苒想不透,也不愿去想。
到了半夜,柴苒已经睡下,沈指挥才从外面回来。
沈指挥已经听说柴苒特意来找他,进屋就问:“小舅,你找我?”
柴苒本来已经昏昏欲睡,听到沈指挥说话,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你小子终于来了!”
沈指挥听他口气不善,问:“怎么了?”
柴苒匆忙跳下床,跑到沈指挥面前,说道:“你想想办法,帮我教训教训那个刁妇。”
第019章 叫了一声爹
沈指挥一听这个,打量着柴苒,重复了一句:“怎么了?”
“那个刁妇多管闲事,不让我见云儿姐姐!”
沈指挥叹了口气,无奈地在桌边坐了下来。
柴苒又追到沈指挥身边,道:“今天我去酒楼送酒,问云儿姐姐在哪,那个刁妇说云儿姐姐不想见我,云儿姐姐不会那么说,一定是那个刁妇从中作梗,外甥,我好歹是你舅舅,无论如何,你得帮我出这口气,要帮我好好教训她!”
沈指挥抬头看着小舅,问:“你想让我怎么教训她?”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让那个刁妇不再阻挠我见云儿姐姐,让他知道知道你的厉害!”
沈指挥惨笑一下:“小舅啊,你太高看你外甥了,我哪有那个本事。”
这个时候,两个婢女进来,送上了茶水和洗脸洗脚的水。
柴苒瞧这形势,今晚外甥还要在这住,不禁好奇,当着婢女的面问:“你今晚不回去陪你娘子住吗?”
沈指挥脸色尴尬,接过茶碗喝了口茶,然后解下身上的软件等物,开始刷牙、洗脸、洗脚。
柴苒对外甥要不要回去住并不真的关心,沈指挥不回答,他也没追问。
他一直跟在沈指挥旁边,等的不耐烦,道:“难道你连那个刁妇都对付不了吗?”
沈指挥被柴苒缠的没办法,无奈地问:“难道你要我去跟她打一架吗,告诉她,别管我小舅跟云儿的事。”
“要是打架有用,那就打。”
沈指挥又是一脸苦笑,道:“你想让朝廷撤我的职?”
“打个架而已。”
沈指挥正色道:“我一个禁军指挥使,平白无故去打一个女子,你觉得我能这么做吗?”
“我又不是让你真的打她,想个别的办法教训她。”
沈指挥摇头:“爱莫能助。”
洗刷完毕,婢女退出屋子,沈指挥脱衣向床边走,柴苒觉得奇怪:“你怎么不回去住?”
“我陪你睡嘛。”
舅甥二人躺到床上,这个床平时只有一个人睡,两个人就有点挤,尤其沈指挥肩宽背厚,把柴苒挤得不能翻身。
柴苒推了推沈指挥,厌烦地说:“你能不能不要跟我挤?”
沈指挥无奈,往外挪了一点。
柴苒还是不满意,坐起来,命令道:“你回去睡吧。”
“就不回……”
“奇怪了,你有家有室的,干嘛非跟我挤一块?”
“这是我家,我想在哪睡就在哪睡。”
柴苒抬脚踢沈指挥。
沈指挥扭过头来,不悦道:“你还想不想让我帮你了?”
柴苒一听,立马收回脚,兴奋地问:“你想到办法了?”
“还没有,我慢慢想。”
可是他能有什么好办法呢,卓妍软硬不吃的性格他最了解了。
不过他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他从专为朝廷官员家的孩子打造玩具的匠人那买了许多玩具,木马、拨浪鼓、宝塔、陀螺、泥娃娃等。
这些玩具虽然民间也有卖的,但专供官员家的玩具更加精巧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