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边的至德听闻骚动,立马冲上前来,见到了石桌上的铜板,瞬间腿软了,大声问道:“这是从哪找的,我们这里从来没有这个东西!”
衙役大声道:“就在后院,我见墙上有几块砖有异常,觉得奇怪,就把砖掏出来,突然就看到墙上有暗格,我伸手进去,就摸到这个包袱!”
至德失控地狂喊道:“不,这不是我们酒楼的东西,不是——”
说着,就要往石桌上扑。
衙役们眼疾手快,连忙扯住至德。
沈指挥脑中一阵眩晕,想拿起铜板看个仔细。
崔巡检多了个心眼,没等沈指挥碰到铜板,飞速抢过来,死死抱在怀里:“这是伪造交子的重要证据,谁都不能抢!”
沈指挥原本只想看个仔细,却被崔巡检如此误会,脑中的震惊和慌张立马变成熊熊怒火。
崔巡检见他脸色不对,连忙抱起铜板往外跑,其他衙役忙拦在沈指挥身前,拦住他的脚步。
沈指挥武将本性,盛怒之下无所顾忌,抬手就把一名衙役掀翻在地,吼道:“一块铜板,难不成我会把他吞到肚子里!”
衙役们不敢答腔,更不敢出手对付,围成一堵人墙,众志成城地拦着沈指挥。
沈指挥眼见崔巡检一溜烟跑出酒楼,知道他们对自己的芥蒂心很重,他越纠缠,嫌疑越大,因此强行压住火气,咬牙转身喝问至德:“那块铜板怎么回事,哪来的?”
至德惊慌未定,哭丧着脸道:“我,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有这个东西——”
沈指挥揪住至德的衣领:“你天天在这酒楼,你竟然不知道,你干什么吃的!”
至德恍然想起了什么,道:“这里是客房,人来人往,客房里有窗户通向后院,如果有人从窗子跳到后院,很难察觉。”
“后院有什么?”
“只是个小花园。”
沈指挥不再与衙役争执,转而冲进一间客房。
推开客房的后窗,果然看见后面的小花园,此时已是百花凋零。
花园很小,又没什么别致的风景,客人应该不会踏足。
但是窗户开的很大很矮,如果想过去的话,可以随意翻进去。
沈指挥和至德翻到后花园。
“在那!”至德先发现了藏匿铜板的地方。
后墙西侧靠近墙角的地方,缺了几块青砖,露出一个黑洞。
沈指挥走过去,黑洞的高度超过膝盖,他蹲下来,观察一番,惊讶地发觉这个洞颇具规模,把手伸进去,里面空间很大,绝不是临时挖出来的,而是早就存在。
沈指挥抬头看至德,至德一脸茫然,显然他也不知道有这个洞存在。
沈指挥恍然明白了一切:“为什么是王大嘴?因为王大嘴曾是这个酒楼的伙计,他知道后院有这个洞存在。选择王大嘴,不是偶然,是有人精心预谋!”
第074章 铁证如山
074铁证如山
崔巡检抱着铜板,火速赶回开封府衙。
孟判官一见那铜板,仿佛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盯着那铜板,久久不语。
崔巡检说:“孟判官,这是在卓掌柜酒楼后院搜查到的,铁证如山,卓掌柜再也无法抵赖了!”
怔了半天,崔判官无力地说道:“去樊楼,请凤六丈等人来辨认吧。”
崔巡检领了命令,再度离开府衙。
崔判官长叹一声。
“怎么了?”忽然有人问道。
崔判官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张府尹。
张府尹踱步走进来,见崔判官在发呆叹息,觉得十分纳罕,问道:“孟判官何以如此消沉?”
在张府尹心中,孟判官为官刚正,断案果决,从不会无故叹息。
孟判官起身,声音低沉地说:“张府尹,下官断案十年有余,见过许多错综复杂的案子,我不敢说自己独具慧眼,但每桩案子都有因果,都有迹可循。可是,这一次,可能要出乎我的意料了。”
张府尹听出孟判官指的是昨夜突发的交子造假案。
今天早上刚到府衙,他就听说昨夜在卓妍家中搜出巨额白银的事,又听说卓妍已被关押,心中正感到惋惜,看见向来刚强的孟判官突然发表感叹,他又感到一阵悲痛。
“怎么了,又找到什么证据?”
说着,张府尹向孟判官面前的桌案上看,看到一个长方形铜板,他立刻认出这是印刷交子的铜板,突然感到头脑发紧,眼前一黑,开始翻白眼。
孟判官连忙上来扶住张府尹:“张府尹小心!”
一道虚汗从张府尹鬓边流下,张府尹勉强站住,眼前的黑暗逐渐散去,他再去看那个铜板。
这个铜板他认识,是他亲自点头同意的样式,铜板制作出来以后,也曾拿给他过目,这正是面额为十贯的交子的铜板!
“这是在卓掌柜酒楼后院里搜到的,下官已经让人去请樊楼的凤六丈过来对质了,如果凤六丈证明这是假的。那么,卓掌柜想洗脱伪造交子的罪名,就很困难了。”
孟判官说话很谨慎,几乎滴水不漏。
张府尹一脸痛心地说:“如果真是她伪造的,那这女人的心机也太深了,她把我,把所有人都愚弄了,他背叛了所有人对她的信任,老夫——看走眼了!”
“张府尹……”孟判官提醒道,“你听说过骁骑军指挥使与这位卓掌柜的事吗?”
张府尹有所耳闻,也亲眼见到沈指挥带着卓妍去他家找他,这两人关系绝对不简单。
“沈指挥与这案子有什么牵扯吗?”
“沈侍郎与沈指挥父子在朝廷任要职,他们位高权重,向来遵纪守法,沈指挥不至于参与伪造交子的案子。
但是,沈指挥和这位卓掌柜关系暧昧,他今天一早就来找我,为卓掌柜说情。
虽然他说的很有道理,但他身为禁军指挥使,不应干预官府办案,我担心他还会再来。”
张府尹道:“你尽管放手审理,他若再来,你派人告诉我,我来对付他。”
“是……”
他们说完,有衙役回来,向二人禀报了在酒楼搜查的情况。
衙役声称,找到这个铜板时,沈指挥想要抢走,被众人阻拦,沈指挥便出手打人。
张府尹一听,知道孟判官刚才的担忧是对的。
没等二人做出反应,又有人前来汇报:“孟判官,沈指挥求见!”
第075章 怒闯开封府
075怒闯开封府
张府尹、孟判官对视一眼,脸色隐隐担忧。
张府尹连忙道:“你速去升堂审案,这里交给我。”
孟判官迅速收走桌案上的铜板,为避免出门遇见沈指挥,特意走到内堂,从其他出口离开。
孟判官前脚刚离开,沈指挥后脚就到了。
他气势汹汹,脸含怒气。
一进屋,也不寒暄,直接问道:“张府尹,孟判官呢?”
张府尹慢悠悠地说:“沈指挥找孟判官有何事?”
“关于卓妍被冤枉的案子,我想跟孟判官说说……”沈指挥激愤地说,“卓妍是被人诬陷的,背后另有主谋,那个人得知——”
“沈指挥。”张府尹打断了沈指挥的话,声音虽不大,但很有力道。
沈指挥察觉到张府尹一脸不信任的表情,立马住口。
张府尹捋捋胡须,目光直视沈指挥,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夫与令尊同朝为官多年,令尊沈侍郎为官清廉,受人尊敬,如今正直盛年,仕途上还大有可为。
而沈指挥,颇得圣上赏识,也可谓前途无量,一定要洁身自爱,切不可意气用事。伪造交子的案子,自有孟判官负责审理,沈指挥还是不要过问。”
张府尹一张口,沈指挥就知道张府尹要说什么,顿时心凉了一半。
沈指挥没有打搅张府尹,耐着性子听张府尹说到最后,才开口道:“多谢张府尹好意提醒,我当然信得过孟判官,但卓妍明显是被人栽赃,如果不把幕后黑手揪出来,日后还会故技重施,官府应当为百姓除此后患,不是吗?”
张府尹点头:“沈指挥说的有理,但既然你信得过孟判官,就把一切交给孟判官。”
沈指挥似乎再没有纠缠的必要了,张府尹已经说的很明白,不让他再参与进来。
可是,他一想卓妍身在那个潮湿肮脏的牢房里受折磨,家中的小越儿见不到娘亲,他就无法淡定。
他怎能狠心袖手旁观呢?
他决定不与张府尹理论,道:“我想见孟判官,他在哪?”
张府尹见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说没有用,叹息道:“孟判官在公堂上审案。”
沈指挥转身就走。
张府尹追出去劝道:“没有允许,不得擅闯公堂,这是朝廷律令,沈指挥不可知法犯法!”
话没说完,沈指挥已经大步走开了。
来到公堂外,衙役们正巧押着卓妍和另一个中年男子往公堂上走。
卓妍双手带着枷锁,没有梳头没有洗脸,一张脸上满是震惊和不解,她大概已经从衙役口中得知了从酒楼后院搜出铜板的事了。
而另一个男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这一定就是那个诬陷卓妍的王大嘴了。
沈指挥一看见他,心头火起,失去了理智,大步冲上前。
衙役见沈指挥怒发冲冠,纷纷拦在前面:“退后,不得干预公事!”
沈指挥如入无人之境,推开一众衙役,冲到王大嘴面前,一只铁掌死死扣住王大嘴的脖颈:“你早就知道酒楼后院有机关是不是?是你把铜板藏进去的!谁指使你这么干的?快说!不说我现在就扭断你的脖子!”
王大嘴气息阻隔,登时憋的满脸紫胀,一双眼睛惊恐至极,只发出类似蛤蟆一样的咕咕声。
左右冲上来几名衙役,抱住沈指挥的两只胳膊,可沈指挥如同金身罗汉一样纹丝不动。
眼看王大嘴就要在沈指挥手里断送了性命,衙役们一个抱住沈指挥的后腰,一个去掰沈指挥的手指。
“开封府衙,不得放肆!”一个严厉的声音大声斥道,令所有人耳朵一震。
孟判官大步走出公堂,义正辞严地喊道:“沈指挥!你身为朝廷官员,理应以身作则,今日若在开封府衙撒野,就是触犯朝廷法律,你是否想过有什么后果!”
孟判官的喊声惊醒了卓妍。
刚才沈指挥的动作快的只在眨眼间,她还没完全回过神,此刻听孟判官说的如此严重,她才清醒过来,立即叫道:“沈毅松,你快放手,你要把他掐死了,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卓妍的话,如同四两拨千斤,飘进了沈指挥的耳朵里。
沈指挥稍稍恢复理智,他知道自己过于冲动了,眼看王大嘴开始翻白眼,他立马松手。
王大嘴浑身瘫软,眼睛一闭,身体朝后倒去。
衙役伸手搀扶,动作却迟了一个心跳,「咚」一声,王大嘴摔倒在地。
其他衙役像倒了树的猢狲一样,纷纷从沈指挥身上跑开,生怕下一刻,沈指挥腾出手来收拾他们。
卓妍眼看沈指挥目光中怒火未歇,上一次这么发脾气,还是之前她对媒保说了自己是有夫之妇,沈指挥怒而上门吵架。
除此之外,沈指挥一直是个进退有度的人。
他一定是积攒了太多的怒火与怨气才会如此不顾一切。
上次吵架,他们谁也不肯退让,导致两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最终不得不分手。
卓妍已经从中汲取教训,沈指挥平日不发脾气,不代表他就没脾气。相反,他要发起脾气来,比一般人的危害力更大。
尤其这还是开封府!
见所有人像逃避瘟疫一样逃避沈指挥,卓妍趁势跑到沈指挥面前,她望着沈指挥怒火腾腾的眼睛,说:“你不要这样,你不要管我了。”
“我不管你,谁管你!”沈指挥冲卓妍吼道,“我可以不管你,但小越儿没了娘亲,谁来管她!”
或许是因为提起小越儿,或许被沈指挥的吼声惊到了,卓妍忽然委屈得红了眼睛。
沈指挥见卓妍眼睛红了,以为是自己把她吓到了。他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
卓妍后退一步,想要离他远一点。
沈指挥也已经从上次吵架中得到了教训,他立马上前一步,双手握住卓妍的胳膊,把她定在原地,而后气急败坏地说道:“这案子不是凑巧,就是有人处心积虑地栽赃,你究竟得罪了谁,谁会那么恨你!”
“谁会恨我?”卓妍也很茫然,“我怀疑,能如此了解交子内情的人,也许就在联名印发交子的二十家商铺中,就算不在这二十家商铺里,也一定与此有关联——”
不等他们继续说下去,孟判官制止道:“好了,到此为止——沈指挥,今日之事,我念你为了破案,可以不计较,但你不应再继续纠缠此案。”
孟判官的公正是人尽皆知的,有时候甚至公正的不近人情,即便是朝中大员家的子弟犯了过错,他也不顾情面,一律秉公办理,何况是与此案没有直接关系的沈指挥。
卓妍早知孟判官刚正不阿的执法态度,怕此事再牵连沈指挥,她抬起被被枷锁缚住的双手,抓住沈指挥的胳膊,目光殷切地望着他,低声说:“你快走吧,帮我照看好小越儿,她现在没了娘,不能没有你这个爹。”
沈指挥固执地摇头:“我的女儿不能没有娘亲。”
卓妍的心被触动了,但她故作冷漠地皱着眉头,道:“我的事不要你管!”
“我不会不管的。”沈指挥道,但他还是松开了卓妍的手臂,卓妍也松开他的手臂。
沈指挥转过身,望着站在公堂门口面色阴沉的孟判官,为自己冲动莽撞的行为感到惭愧,他拱手说道:“得罪了,孟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