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还可以去找我师父吗?”
卓妍点头:“当然可以,不过以后至少要有两个人跟着你才行。”
青山听说要有两个人跟着他,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接受了。
没过几天,三尸观便派人来接青山,卓妍没有阻拦,派了两个小厮跟着,并郑重嘱咐小厮,要寸步不离地跟着青山。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今冬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
卓妍在屋里筹划着年后的假面舞会该如何推陈出新,但是心里乱的很。
自从那晚在安定郡王那里看到那些木雕后,她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想起他和自己在田野间漫步,想起他望着木雕时温柔的神情,也会怀念他身上的味道,还有他抱起她的那种力量。
开始她不愿接受自己在想他,她认为那不过是自己觉得对他有所亏欠而心怀愧疚,可是后来,她不得不承认,那就是难以割舍的思念。
她像情窦初开的少女那样不知所措,完全没有心思去想年后的假面舞会。
她知道,如果依然举办假面舞会,安定郡王一定会再去寻找,她怎么忍心再让他失望一次?
也许,她不应该再继续举办假面舞会。而且,从今往后都不再举办。
正踌躇间,秀姑进来禀报:“娘子,安定郡王来了。”
卓妍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安定郡王在前厅,说要见你。”
卓妍忽然小鹿乱撞起来,她没想到安定郡王会主动到沈府找她。
她立马起身,手里仍然拄着安定郡王给她的木杖。沈府给她找了许多名贵的拐杖,可卓妍觉得安定郡王给她的最好用,所以一直用着。
外面的雪还在飘着,天空白茫茫一片,屋瓦上已经被白雪覆盖了,地面的雪有婢女及时清扫,所以只有湿漉漉的雪水。
安定郡王冒着大雪来找她,会有什么事?
卓妍忐忑地走到前厅,看见安定郡王披着斗笠站在厅内,卓妍心中涌起一阵甜意。
“郡王。”卓妍唤道,她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里有几分痴意。
“卓娘子,打扰了。”安定郡王彬彬有礼地说。
卓妍不自觉地露出笑容:“郡王客气了。”
“我来是告诉你……”安定郡王的脸色变得沉重,“五郎走了。”
卓妍觉得浑身冰冷,她想起温顺善良的童五郎,不敢相信,他真的就此走了。
可是,生死无常,任何意外,都是意料之中。
“什么时候走的?”卓妍沉声问道。
“前天下午,我是昨天得到消息的。”
“你告诉道长了没?”
“我告诉他了,他会亲自去童家为五郎做道场。”
这算是最大的安慰了吧。
卓妍感到内心一片荒凉,如同那茫茫无边的大雪,良久,她的眼睛有些湿,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多谢郡王专程来告诉我。”
安定郡王点点头:“那我不多打扰了,告辞。”
“慢走……”
卓妍拄着拐杖要送安定郡王,郡王阻止道:“外面雪滑,卓娘子留步。”
卓妍只好停下脚步,望着安定郡王走进了风雪中。
——
卓妍没有亲自去吊唁童五郎,她知道童家人不欢迎她。
即便童三郎已经平安回来,可这些年间,她和童家人已经无法冰释前嫌,她想让童五郎平平静静地离开人世,不想在他身后给他添麻烦。
卓妍专程去找了周教授,告诉周教授这个消息。
周教授听了以后,也觉得伤心。
卓妍买了祭品,让周教授带到童家去。
周教授带着卓妍的祭品前往中牟县,一来到县大街,就看见童家门口白幡飘荡,令人神伤。
周教授进了童家大门,小厮在身后抬着祭品。一进门便看见一群蓝袍道士在院内做法,为首一人身穿黄袍,仔细看了看,竟然是童三郎。
童家人出来接受了祭品,周教授在人群中看见了安定郡王,无论何时何地,安定郡王超然的气质都会让他在人群中最为出众。
周教授走了过去,拱手施礼道:“郡王……”
安定郡王还礼道:“周教授,周教授如何得知?”
周教授顿了顿,说:“是卓娘子告诉我的,她不方便亲自来,便让我带些祭品以表心意。”
安定郡王点头会意,两人便并肩站着看道士做法。
周教授看着太寅道人挥舞木剑,道:“五郎活着的时候,见到童三郎了吗?”
“见到了。”
“那就好,五郎一直记挂着他的三哥。”
站到安定郡王身旁,周教授还是忍不住想起他和卓妍的事,他的心,像有千万蚂蚁在抓挠一样,他低声叫道:“郡王……”
“嗯?”
“上元节快到了,你还会再去酒池的假面舞会吗?”
安定郡王慢慢转头,望着周教授,久久不语。
周教授不敢直视安定郡王,目光仍然望着前面的道士,说:“找了那么多年,别再找了。”
“为什么不呢?”
周教授纠结地说:“也许你永远找不到。”
“也许这一次会找到,希望一直都在。”
“如果今年没找到呢?”
“还有明年,还有很多年。”
周教授说不出话来了。
第035章 伤疤
035伤疤
卓妍在家休养,至德隔三差五就到沈府去汇报各项生意的进展。
这一日禀报完所有事,至德问道:“卓娘子,今年的假面舞会,要怎么策划,每年京城都有好几家酒楼举办舞会,但每年只有我们酒楼的最让人期待。”
这段时间以来,卓妍没有任何头绪,此时至德问起,卓妍交代道:“今年不办了。”
“什么,不办了?”
“不光今年不办了,以后也不办了。”
“为什么?”至德失望地问,“早就有人打听今年假面舞会的事了,我也满口答应下来,怎么突然不办了?”
“我说不办就不办了。”卓妍有些不耐烦地说。
至德见卓妍不像是在开玩笑,只好叹息一声:“哎,好吧,不办就不办了。”
至德带着账本,悻悻然走了。
不再举办假面舞会,安定郡王就不会再来寻找那个戴面具的女子了,这对他也许是种解脱。
没有了假面舞会,他便没有了念想,就会慢慢地把她忘了,时间一久,他也许就不再去雕刻那些木头了。
她每次想起满屋的木雕影子,她都会感到一阵惊心,她会再次谴责自己的过错。
她不能让他知道那个戴面具的女子是她,这会毁了一切。
她已经从安定郡王对待她的态度里看出来,他不会真的喜欢她这样的女子,他喜欢的,也许只是种得不到的臆想,是他想象中的完美,而她这样平平无奇的俗世女子,是与他十一年的朝思暮想有落差的。
当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也许就是一切都破灭的时刻。
就让他在心底永远保留那份美好吧,也让她得以保留这一点尊严。
这件事让她感到烦心,好在青山的身体没有出现什么问题,除了刚入洞时得了一场感冒,其他时间没再生病。
尚书夫人认为这都是拜了仙人为师的缘故,便让青山隔三差五去三尸观找师父去,跟师父修道。
卓妍清楚,太寅道人哪里真的给青山讲解什么无上妙法,只不过带着青山瞎胡闹,不过既然青山愿意,卓妍也不阻拦。
这一日青山又去三尸观找师父,师父已经骑了驴子在门口等着他了。
见师父大冷天的骑在驴背上,青山让师父坐到自己的马车上来。
太寅道人没有去坐遮风保暖的马车,反而让青山跟他一起骑驴子。
车夫不让,与太寅道人争执起来,说郎君身体底子弱,不能受冷风吹,吹了回去就要发烧,太寅道人偏让青山跟他一块骑驴。
青山拗不过师父,只好下了马车,在师父的帮助下上了驴背。
车夫一路跟随一路吆喝,青山也不理睬,瑟缩着跟着师父出了城。
“师父,咱们今天去哪?”青山冻的嘴唇发紫,声音抖了起来。
“咱们去师伯那,帮师伯砍木头。”
“哦……”
来到安定郡王的柴院里,安定郡王照例不在家,在县学中教书。
太寅道人拴了驴子,说:“这时候树木掉光了枝叶,变得干燥,咱们给师伯砍些木头用。”
“当柴烧吗?”青山冷的上下牙齿打颤,声音都变得零碎了。
“不是……”
“那,那是干嘛?”
太寅道人神秘一笑,没有回答,转而说道:“去拿斧头,干起活来就不冷了。”
“哦……”
师徒二人拎着斧头和锯刀走进林子里,太寅道人看见一棵有成年人的腰那么粗的树,道:“就是它了,来,开干吧!”
说着,脱下棉袍,抡起斧头砍了起来。
师徒二人轮流砍,不多久,青山身上的寒意就不见了,冻的发紫的脸变得红润起来。
二人用一上午的时间将这棵树砍到,砍倒以后,太寅道人比划一下,锯下一段两尺长的木桩。
师徒二人抬着木桩回到柴院里,太寅道人来到一间小屋前面。
小屋上了锁,太寅道人从头上取下一根极细的木簪,在锁眼里鼓捣几下,锁便开了。
师徒二人把木桩抬到屋里,一进屋,青山就被眼前见到的景象惊呆了。
满屋子大大小小的木雕!
青山在心底发出一声惊叹,手下一松,木桩便掉到地上。
“你怎么松手了……”太寅道人训斥道,“差点砸着为师的脚!”
青山忙道歉:“对不起师父,我不是故意的。”
“好了好了,我自己来吧。”
太寅道人滚着木桩,把木桩滚到桌案旁边。
青山一边欣赏这些木雕一边问:“师父,我们砍木头,是为了给师伯做这些木雕吗?”
“是啊。”
“做这些有什么用?”
“只是你师父心中放不下的结,他既不愿放下,我们就帮他多砍点木头吧。”
青山走到最高的一个木雕前,这木雕比他还高,青山惊叹一声:“这得用多粗的树!”
太寅道人扶起木桩,说:“咱们也看看附近有没有更粗的树,争取让师伯刻一个比这还高的!”
青山笑了一声,看了看木雕的右手手臂,见到了手臂上的伤疤,他咦了一声,凝眉思考片刻,说:“这伤疤,怎么跟我娘手臂上的伤疤那么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太寅道人猛地直起身,问:“什么?”
青山被师父吓了一跳,望着师父,眨了眨眼。
太寅道人咽了一口唾沫,放低了声音问:“你刚才说什么?”
青山摸着木雕手臂上的伤疤,说:“我娘在右手的这个地方,也有一块疤。”
太寅道人低声自语:“我怎么不知道。”
青山没听到师父的话,继续解释说:“是被狗咬的。”
“狗咬的?”
太寅道人虽然这么说,但他真正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是不是狗咬的上面。
青山道:“对,我听我娘说,当年她去追查人贩子,人贩子放狗咬她,狗在她手臂上咬下一块肉,但是那狗最后还是被我娘打死了,后来我爹去把我娘救了出来。”
说起这个故事,青山觉得很自豪。
太寅道人开始发呆,口中喃喃说道:“你娘真不一般。”
第036章 素未谋面的女子
036素未谋面的女子
太寅道人让车夫先带着青山回家,青山不解,师父从来都要等快天黑才让他回家,为何今天这么早就让他回去,而且连午饭都没吃。
青山走后,太寅道人就在这放满木雕的屋子里来回走动,反复观察每一个木雕的形态。
对于这些木雕,既然师兄不想往外说,太寅道人也就不便多问,每个人都有不愿对外诉说的小秘密,但太寅道人能体会到师兄在这些木雕中寄托了浓厚的相思之情。
师兄一定对这个女子有着深深的眷恋。
可是,也许是他多心,也许只是凑巧,这面容不清的蒙面女子,竟然和卓妍有着一样的伤疤,这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在屋子里来回转,想从木雕中找出真相。
他觉得有些木雕的身材的确和卓妍有些相似。可是,师兄明明和卓妍多次见面,太寅道人也在场,这两人并无任何异常,这又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其中必定有复杂的原因。
外面传来马蹄声,不多久,就听安定郡王问道:“你怎么又闯进来了?师父教过你不经别人同意就擅闯民居吗?”
说着,安定郡王走进屋来,看见了屋里多了一个圆木桩。
太寅道人笑吟吟地问:“师兄,我看你喜欢雕刻,所以特地帮你砍了块木头,你看怎么样?”
安定郡王面带微笑走到木桩旁,蹲下看了看,摸了摸,满意地说:“樱桃木,很适合雕刻。”
太寅道人邀功般说:“是吗,等会儿我再去帮你砍几段。”
安定郡王起身道:“砍了木头放在门外就行,日后再敢私自开锁,我可要禀报官府了。”
太寅道人嘿嘿一笑:“报告官府?让官府看到堂堂的安定郡王刻了这一屋女子,传出去,大概人们会以为安定郡王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