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远回城之后不到半年,突然有一天,他又到医院来找高智源和马小璇,告诉他们,他已经决定离开申城,再回新盛农场。
这个决定让高智源夫妇有些吃惊。
原来,张文远不但遇到了住房和工作问题,还遇到了感情上的打击。
张文远在农场时就悄悄谈了个对象,也是来自申城的知青,名叫王秋燕。
就是曾经跟黎梦梦在宿舍打架,互相扯头发的那个人。
两人在农场时,张文远是农场的干部,地位很高,王秋燕只是个普通农工,平时还要巴结张文远,对张文远非常好,可以说低眉顺眼、言听计从。
可是,回到申城后,两人的情况就对调了。
王秋燕顶了母亲在国营工厂的职,成为一名高高在上的国营大厂的工人。
而张文远的工作没那么顺利,回城后,一直在家当待业青年。
后来,张文远的母亲实在没办法,只好把自己在街道办一家小工厂的工作给了儿子,自己提前退休在家。
张文远无可奈何,只好去了这家作坊式的小厂子糊纸盒,每月只领二十块钱工资。
二十块钱工资,若在农场还能过的下去。
但在申城这样的大城市,吃饭都成问题。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因为自己的工作,他的地位一下子比女朋友低了很多。
一个是国营大厂的正式工,一个是街道办小作坊的工人,这等级一下子就有了高下之分。
从前王秋燕要捧着张文远,如今张文远落魄,王秋燕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巨大转变,变得爱理不睬。
张文远去王家时,王家人对他的态度冷冰冰的,言谈之中很看不起他这个街道办的工人。
这让张文远心里堵着一口气。
后来张文远的母亲眼看儿子要三十岁了,提出想让他们结婚。
结果,王家人落井下石,趾高气昂地提出,要结婚可以,必须有单独的住房,还要打全套家具,买齐三转一响,还要有电视机。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能要了张文远的老命,更别说全部置办齐了。
张文远越想越气。
心想自己在农场时,好歹是个摇笔杆子的干部,官衔不大,但是受人尊重,从来不会遭人白眼,哪里想的到,回城之后居然受这样的窝囊气!
张文远一边糊着纸盒子一边气。
他在东北多年,多少沾染了些东北人的暴脾气。
最后一怒之下,奶奶个腿儿,老子不伺候了!
张文远连跟他母亲商量都没商量,直接回了趟新盛农场,要求从申城调回来。
新盛农场正是缺人的时候,知道张文远想回来,当然一万个欢迎,当下就批了。
张文远又带着准迁证回到申城,在街道知青办把手续办了,户口也迁了。
悄悄办完一切,才把事情告诉他母亲。
他母亲气的呀——鸡飞蛋打!
好好的工作,就这么弄丢了,转了一圈,又回到那个荒凉的地方去受苦。
但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只好让儿子回去了。
临走之前,张文远来到仁慈医院,跟高智源他们说了这事。
马小璇表示了理解与支持,又安慰了一通,然后趁这个机会,马小璇到百货商场买了点日用品什么的,让张文远带给爷爷。
张文远一路长途跋涉,回到新盛农场,继续担任原来的职务。
由于人手短缺,他一人身兼多职,办公室里的事务几乎全包揽了,包括广播站,有时临时充当会计。
秋收的时候,还跟着一块下田。
反正就是一颗螺丝钉,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钉。
多年以后,等农场的老一辈干部调走的调走,退休的退休,张文远和老马成了农场新一任领导。
两人联手,带领全农场的农工艰苦奋斗,一步步走出困境。
返城知青里,又重新回到农场的,不止张文远一个,还有一个人,黎梦梦。
黎梦梦和刘建业一起回到京城后,刘建业找了个公交车上卖票的工作,而黎梦梦就一直待业在家。
离开了生活多年的农场,见不到老马,黎梦梦很不适应。
起初她以为时间长了就好了,可是时间越长,她越觉得割舍不下,怀念在农场能见到老马的日月。
虽然两人不是恋爱关系,但至少,每天都能见到老马,跟他说说话,听听他的声音。
现在,隔了千山万里,再也见不到老马了,整个人空荡荡的。
再加上没有工作,闲在家,人就更闷了。
后来,马小璇趁着假期,带了两个孩子回京城看望高家和楼家的哥哥姐姐时,按照她们俩写信的地址,抽空去看了黎梦梦。
黎梦梦一见到马小璇,仿佛又看到老马似的,漂泊不定的心思一下有了着落。
她当即下定决心,她要回到东北,回到新盛农场,回到老马身边。
她要盯着老马!
你想一辈子打光棍,那我就陪你打光棍!
咱俩合伙打一辈子光棍!
陪自己喜欢的人打光棍都是快乐的。
等马小璇离开后,黎梦梦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背着行囊,又飞回了东北。
回到老马的身边,跟他们一起建设农场。
其实,不是所有的知青都离开农场返回城市。
有些知青因为城里已经没了亲人,没有能接收他们的家庭,而不得不继续留在农场。
还有很多在本地结了婚了,被婚姻和儿女牵绊,只能选择留下。
其中,就包括王大林的媳妇儿田莉。
不过田莉是被迫留下。
第315章
毕业后的发展
返城风刚开始刮起来时,田莉就想回城。
但她跟别的单身女知青情况不一样,人家没有结婚,一个人想走就走,她已经在本地结婚生子,想走的话,除非离婚。
她在农场闹出了那么大笑话,也无法再回到学校教书,每天在家看人冷脸,日子非常难过。
所以只要有离开的机会,她绝对不会留恋这里。
可是,王大林就像故意跟她作对似的,无论她怎么央求,就是不同意离婚。
离不了婚,她就没办法办回城手续。
眼看着别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田莉终于在农场待不住了,偷偷返回省城的家里。
可是回到家后,因为没有户口,不能工作,也没有粮油定量,只能在家吃白饭。
短时间还行,日子久了,年迈的父母也养不起她,就劝她回去。
田莉走投无路,只能又返回农场。
离不了的婚和回不了的城,成了田莉一块心病,多年间,她就在两边来回穿梭。
她恨透了限制了她自由的王大林。
一直等到多年后,社会完全开放,人员可以自由流动,也没有计划经济的制约。
田莉终于彻底离开农场,没再回来。
她和王大林的婚姻,由于分居多年,自动离了婚。
而那时,田莉已经人老珠黄,也找不到稳定工作,只能四处打工养活自己。
东北大多数的农场,由于知青大返城遭受一次重创。
后来又因为开放市场经济,这些存在于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又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许多农场资不抵债,连农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大批农场彻底破产。
而新盛农场顽强地从这两次危机中存活下来。
第一次知青返城造成了用工荒,他们立即调整生产方式,大力招人,艰难地渡过困难时期。
后来遇到市场经济的冲击,他们农场也好长时间没适应过来,差点跟风搞了承包制。
是马小璇提醒爷爷,不能跟风搞承包。
一旦个人承包,农场就失去了体制优势,慢慢分崩离析。
单打独斗,成不了什么气候,新盛农场完全有实力走的更远。
只要尽快调整策略,尽快适应自由经济市场,团结起来打大仗,农场一定能取得更大的成功。
在马小璇的坚持下,新盛农场坚持住了。
后来,也是马小璇带领农场走出困境。
马小璇从政法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计经局工作。
她刚毕业,没有立即下海经商,因为那时候的经商环境并不好。
社会还没完全开放,个体户处处受到制约和打压,还不是经商的好时机。
她要先背靠国-家这棵大树,累积一定的经验、人脉,还有资源。
所以待在机关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她一边在计经局工作,一边伺机出手。
终于在半年后,等来了好机会。
计经局当时想与南方特-区贸易部展开合作,马小璇知道这一消息后,主动请缨,想接手这一工作。
在外人看来,这份工作又苦又累,而且需要抛头露面跟人谈合作,有点掉份,远远不如待在办公室当大老爷来的清闲舒适。
只有马小璇看出了这是个机会,所以她主动出击,正好没人跟她抢,这份工作就落在她的头上。
很快,马小璇作为申城计经局特派员,与特-区贸易部展开了合作。
马小璇亲自参与谈判,在计经局与南方贸易部之间周旋,最终双方达成了比较满意的结果。
由申城计经局批条子,从南方贸易部购入国外进口的机器,转手到申城去卖。
其实说白了,就是政-府机关凭借手里的权力,亲自参与进口倒卖。
利润由双方五五分成,计经局得一半,贸易部得一半。
而马小璇也非常精准地抓住了这个机会,跟计经局提出佣金分成,计经局所得实际利益的十分之一分给马小璇个人。
计经局那边也不确定,这项合作到底赚不赚钱,说不定还有可能赔钱。
经过短暂的考虑,计经局最终答应马小璇的要求,同意拿出十分之一利润作为佣金。
这样,马小璇就正式来往于申城与特-区之间,开始了她的生意。
她拿着计经局的条子,从特-区贸易部进口国外的各项精密仪器、家电、自行车等等。
一年下来,马小璇净挣十万。
而当时城市职工的月工资,才只有六十多块钱,高智源的工资也只有八十块。
这十万块钱,是马小璇挖到的第一桶金。
她的第二桶金,是从帮新盛农场卖大豆玉米挣到的。
当时新盛农场处在命运的岔路口,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
农场有产量高、质量好的大豆玉米,但由于不善经营,也不适应市场经济的残酷竞争与压价,一直面临亏损。
马小璇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一直在特-区寻找把这些优质的大豆玉米卖出去的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发现了机会。
南方人爱吃鸡,可是,喂鸡的饲料都是依靠外地进来的,因为本地不生产喂鸡的大豆玉米。
马小璇得知这一消息后,主动去联系养鸡场,去向他们推销东北的优质玉米大豆。
养鸡场那边见到马小璇带来的玉米大豆,觉得不错,而且价格也不高,愿意买,但问题是,从东北到南方,距离遥远,如何解决运输问题,这才是关键。
只要她能把大豆玉米运过来,养鸡场就会大量购入。
于是,马小璇又在东北、申城、特-区三地奔波,尝试解决这个难题。
在她的努力下,又凭借着计经局的背景,加上她灵活的手段,最终在申城一家航运公司,开辟了一条从东北到南方的航线,专门运输新盛农场的大豆玉米。
这样,既解决了农场的销售问题,又给计经局增加了一项业务,自己也凭借着这一业务赚的盆满钵满。
完美实现三赢。
新盛农场凭借这条销路,彻底打开局面,不但自家农场发展的红火,还兼并了附近多家已经衰败的农场。
到八四年时,马小璇已经身家百万,个人资产在申城能排到前十。
她也由最初的单打独斗,逐渐发展到十七个人的工作团队。
这十七个人,多数成为她创业初期的元老。
第316章
与计经局的交锋
马小璇的成功,是所有人没有预料到的。
尤其是她所在的单位计经局,更没料到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女子,会如此的精明圆滑,居然能靠着计经局的便利,赚到了百万身家。
所以一个个懊悔不迭,早知道这项业务利润这么大,当初就该自己来担任这个特派员。
马小璇的成功,引起了计经局上下的妒忌与针对。
也有人提出想分一杯羹,还威胁她,如果不配合的话,就要撤销她的职位,把她调回来,断了她赚钱的路。
但是,谁能占到马小璇的便宜?
马小璇知道自己羽翼已丰。换句话说,就是她翅膀硬了,不必再留下来受计经局的气,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了,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辞职。
辞职后,凭着她这些年积累的人脉关系,自立门户,在特-区成立一家贸易公司。
并且,她很狡猾地带走了之前自己辛苦开辟出的销售路线,就是从东北农场往南方运送大豆玉米的销售渠道。
不仅如此,还顺便带走了团队所有人,把每个人的工资提高到原来的六倍。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团队的小伙伴们被高薪工资吸引,自然心甘情愿地跟着马小璇走。
他们看出来了,马小璇野心勃勃,头脑聪明,跟着她发展,肯定比待在死气沉沉的计经局更有前途。
马小璇把人和大豆玉米的销售路线带走了以后,计经局的人大动肝火。
她这一招,又狠又绝,可以说把计经局在特-区这些年的根基全挖走了。
虽然这个根基,是马小璇一手创立出来的,但计经局的人以为,这都是背靠计经局的功劳。
没有计经局,她一个没有背景的人,能翻出什么浪花?
计经局的人咽不下这口气,决定给她捣乱。
捣乱的办法又原始又笨拙。
她不是把从东北农场的销售路线带走了吗,那就破坏这条路线,通过各种手段给航运公司施加压力,让航运公司不再帮她运输。
在计经局的压力下,航运公司妥协了,不再帮马小璇运送玉米大豆。
计经局又让其他运输公司联合起来这么干,一起抵制马小璇,就是要逼着马小璇把这条销售路线让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