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宋竹欣回来得及时。
她匆忙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跑过来抱着老头子喊救命。
而此时的袁翠柳还在后面老姐妹家里打麻将,至于宋寰,痴痴傻傻的一点忙都帮不上,宋寰的大儿子是个癫痫,也是个废物。
小女儿在学校,更是来不及喊回来。
宋竹欣在这一刻,彻彻底底体会到了大厦将倾,孤掌难鸣的悲哀。
还好楚博梁有事从门口经过,听到了宋竹欣的呼救,忙进来帮忙把宋建华送去了赤脚医生家里。
人是抢回来了,却像是送掉了半条命,坐在那里一个劲地哭。
宋竹欣急死了:“爹你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我刚在公社就听说派出所的人都往老坞堡去了,说是找到了我二哥的尸体,是真的吗?”
宋建华不吭声,双眼无声地看着前面,只觉得活着真没意思。
不如死了算了。
宋竹欣还从来没有见过她爹这么魂不附体的,只能拜托楚博梁帮忙看着他,她去梅埝公社找大姐和大姐夫回来帮忙主持大局。
宋家这边彻底乱成了一锅粥,而山洞这里,正络绎不绝地有人赶来支援。
晏浒和晏澈兄弟俩最先赶来,把七八条扁担绑在一起,架在了裂缝的两头,晏澈一只脚踩了踩:“可以了,应该不会断,浒子,你胖,你在上面等着拉我上来,我下去找找。”
晏澈说着就要身先士卒,却不料,晏姝走上前来,把他拉了回来:“我去。”
晏澈真是受不了:“你逞什么能?你知道这下面有多深吗?就你这小身板,要是摔出个好歹,你嫂子指不定怎么哭呢。”
他这个借口找得挺好,其实他的真实动机只有沈玉璃知道。
这人虚荣,要面子,这么多人看着,他不想下去也要下去。
再说了,只要能证明宋骞真的是被宋宇弄死的,那晏姝身上就不用背负那样的骂名了,这对整个晏家都是好事。
毕竟农村人,喜欢把个人的问题上升到整个家族。
比如哪个人家女儿私奔了,那其他的姐妹嫁人肯定要受到影响。
老观念,没救了。
但是晏姝不在乎。
她把晏澈往后拽:“谁再跟我争我跟谁急!”
晏澈气得不轻,只好甩开她手:“好好好,你去,你去吧!摔出个好歹别说娘家人不帮你!”
到时候人家要笑话晏家男人不顶事的,真是的。
他这个妹妹真的是改不了。
晏澈放弃了,站在晏浒旁边,臭着脸往下看。
手电的光有限,照不深,根本看不到底,他嘀嘀咕咕地埋怨:“太逞能了,浒子你回去拆个门板子过来吧,免得她等会摔了再拿来不及。”
晏浒也觉得有道理,便出去了。
晏姝一言不发,把绳索绑在了身上,绳索的一头拴在了扁担上,中间部分被杨怀誉抓在了手里,他会慢慢地一点点地把晏姝降下去。
其实他根本不想让晏姝下去,可是他知道,他拗不过她。
既然这样,不如让他来送他下去,毕竟他力气大,心也细。
晏姝本来已经转身了,但她还是回过头,抱着杨怀誉亲了他一口。
这一刻,语言是苍白的,道歉是徒劳的,不如就让沉默拴着彼此牵挂的心。
心里提着一口气,没说的话会成为一根紧绷的弦,让她不敢麻痹大意,尽量安全落地。
杨怀誉也怕她出事,心跳已经快到即将失控的地步,但他还是忍住了,他轻轻松开手,给了她一个微笑。
有他在,会努力保证绳索的安全性的,只要溶洞下面不会有什么意外就行。
晏姝转身,千言万语全都憋在心里,她深吸一口气,脚下悬空,在杨怀誉的帮助下一点点往下面降落。
刚刚跟着陶明远赶来的陶明德,只来得及看到晏姝的头发顶。
他急得不行,凑过去直接骂了杨怀誉一句:“你还是个男人吗?居然让她自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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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93章 、入土为安(4)(一更)
◎就算宋骞原地复活,她也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她更在乎的是杨怀誉◎
杨怀誉正在慢慢地放下绳索,根本没有心思搭理陶明德。
他甚至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立场来责备他,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他喊了晏澈一声:“大哥你拦着他点,别让他碰我手。”
要是把手里的绳子碰出个好歹来,肯定会伤到晏姝的。
晏澈也不傻,立马拦了上去:“小陶,你来做什么?”
陶明德本来想凑过去看看,见状也只好往后退了退:“晏大哥,我就是来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那就到洞口等着吧,你看这洞里就这么大点地方,挤不下。”晏澈说着,冲晏泓抬了抬下巴。
晏泓会意,立马过来揽着陶明德往外面走,陶明德不耐烦地搡开晏泓,发了好大的脾气:“我为什么要走?我不走,我站远点不就行了。”
晏泓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说话,他重新扯着陶明德往外面走了一段:“我知道你惦记我姐,我替我姐谢谢你,但是我姐结婚了,你总该有点分寸吧?我今天看你是好意,不妨跟你说说心里话。咱们做男人的,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尤其是一些不被世俗接受的情感,自己悄摸藏好了就行,免得给我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你说呢?”
陶明德还真没看出来,这晏泓长着一张娃娃脸,说起话来却一套一套的。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他得承认,他狗眼看人低了。
他还以为晏泓就是一个毛头小子,整天只会傻笑的那种。
结果人家看事情透彻着呢。
他忽然觉得这小子可以结交,便主动揽着晏泓往洞口去了:“我刚才那样很明显吗?别人也能看得出来吗?”
“不然呢?我还知道你喜欢去我姐家院子外面偷听。有次晚上我来送葡萄给我姐,就看到你从院子西边蹿到桑树林去了。”
“我没拆穿你,是因为跟你不熟,加上你跑了,我也没必要把事情闹大,到时候伤害的还是我姐。我给过你机会了,我希望你今后都警醒着点,你要真喜欢我姐,自己心里默默喜欢就行了,没必要这样做给人看。”
“我说句难听的,我姐跟我前姐夫感情那么好,就算前姐夫没了,她心里始终还是有他一席之地的。她现在又结婚了,我新姐夫对她也是掏心掏肺地好,我姐这个人一向投桃报李,她只会对我新姐夫更上心更用心。”
“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她还得掰开一些分给晓萌和家里的爹娘兄弟姐妹,轮得到你吗?”
晏泓的话真是一点面子都没给陶明德留。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姐姐拦住这朵烂桃花,毕竟姐姐已经有了新的家庭,而且姐夫挺好的一个人。
他虽然过继出去了,那也只是礼法上的疏远,情感上和血脉上一直都是亲近的。
他不会把自己当外人,只会把自己当做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
所以他说话很是咄咄逼人,他也不怕陶明德恨他,陶明德这细胳膊细腿的,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他以前什么事都不发表意见,那是因为他还是学生,可他现在毕业了,有工作了,他拥有了社会人的属性,他有这个底气跟这些牛鬼神蛇叫板了。
所以他挺胸抬头,直视陶明德双眼。
陶明德真被他盯得浑身发毛。
他本来就心虚,因为他一开始的动机是不纯粹的,自己身体又那个样子。
真要是把晏泓惹毛了,吃不了兜着走的只能是他自己。
陶明德思来想去,还是闷闷地应了一声:“我心里有数,她从来没有多看我一眼,她眼睛里只有杨怀誉,我都知道的。”
“你知道就好。说句实话,你也挺优秀的,但是我的两个姐夫更优秀,珠玉在前,你的光芒是入不了我姐眼里的。劝你趁早死了这个心,好好找个跟你心意相通的姑娘才是正道。”晏泓说完便拍了拍陶明德的肩膀,转身进去了。
他得看着点,万一需要帮忙呢,是他这个老幺为姐姐哥哥分担一些的时候了。
*
晏姝死死地攥着绳索,手心很快磨出了泡,但是她不在乎。
她只有一个念头,绳索一定要够长,一次降到最底部最好,免得来回折腾。
毕竟是杨怀誉在帮她下降,她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了他手上,她都磨出泡了,他只会更辛苦。
这么一想,心里不免一阵愧疚。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现在是杨怀誉有个下落不明的前妻,而现在杨怀誉非要冒险去找,她心里一定也很不是滋味。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给杨怀誉带来糟糕的心情呢?
可是人就是这样的,道理都懂,到了自己去做的时候,往往还是感情用事了。
她可以事后补偿杨怀誉,可她却再也不会见到活生生的宋骞了。
她必须让宋骞入土为安,这样以后晓萌去祭奠,也不至于对着一个衣冠塚长吁短叹。
换言之,这其实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也是晓萌的事。
试想,自己的爸爸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换了是谁都会觉得是永远过不去的一道坎吧。
她不是不能面对死亡,她只是不能面对不明不白的失踪。
所以,她只能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等一切尘埃落定,她会好好跟杨怀誉道歉,会好好跟他往前过。
如果他没有被她气跑的话……
晏姝的眼眶有些湿润,她握紧了手电,往下照了照,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看到了,看到了地下河的河床上裸露着一块石头,石头上趴着一具枯骨,枯骨上还有一层尚未完全腐烂的衣服,依稀可以分辨出来是灰蓝色的工装外套。
这一刻,晏姝的脑子像是被巨锤敲击过似的,剧烈的刺痛让她失手把手里的电筒给扔了出去,这一瞬间的失误,让她顿时心悸起来。
万一没了手电,杨怀誉就看不见她了,就算她说自己没事,他肯定还是要跟着担心。
一瞬闪过的念头,让晏姝情急之下用双脚夹住了手电,身体再慢慢弯曲,总算是一点点一点点把手电转交到了手里。
她深吸一口气,对上面喊道:“看到了,还有一米就落地了!”
杨怀誉适时调整下降的速度,所幸,这绳索准备得足够长,晏姝终于平安落地了。
这一刻,他终于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他转身看着晏泓:“晏泓,帮我。”
晏泓早就猜到他会下去,已经戴好了劳保手套,拿来了绳索。
“喊你姐夫还真不习惯。”晏泓笑笑,过来帮他把绳索捆在腰上。
杨怀誉不计较这些,毕竟他跟晏婉和晏泓其实都差不多大,喊什么都行。
他提醒了晏泓几个注意的点,怎么释放绳索才不会把手勒太狠,怎么收住力道才不会把人直接摔下去。
晏泓仔细地记住:“放心,我有数。”
“那还是不一样的,我重。总之,辛苦你了。”杨怀誉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身上又都是当兵练出来的腱子肉,体重绝对在一百五以上,跟晏姝不到一百斤的重量完全不是一回事。
所以他还是看了眼晏澈:“大哥,你看着帮帮晏泓。”
晏澈正愁没有秀一把自己能耐的机会呢,闻言便豪气地点点头:“包在我身上,去吧。”
杨怀誉脚下悬空,也跟着下去了。
一旁的警队人员见状,也开始捆绑绳索,准备降下去勘察现场。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可以勘察到的有用信息早就没多少了。
但是流程还是要走的,再说,受害者的家属都下去了,他们干这行的也不能干看着不是吗?
于是山洞这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忙碌中,有个警察不小心降快了绳索,把自己手心磨出好一串水泡,不得已只好换人。
正好晏浒把门板子拿过来了,便换下了那个警察,过来帮忙。
杨怀誉这边刚落地每一分钟,警察们就跟下饺子似的,也都下来了。
一群人举着手电打量着四周,一边惊叹这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下景观,一边商量着怎么划定勘察范围。
杨怀誉则站在原地,默默看着晏姝。
晏姝已经在石头旁边蹲了好半天了,她确认过了,是宋骞的衣服,她伸手触碰的瞬间,那衣服就跟脆了的薄饼一样,瞬间碎了一手一地。
有的被地下河的水冲走了,有的,被她捧在手里,无声缅怀。
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那些被封锁的记忆,像汹涌的海浪,争先恐后地出现,侵蚀着她的理智,摧毁着她的心理防线。
她越是想压抑住哭声就越是压不住,最终还是撕心裂肺地呜咽了起来。
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一声一声,隐忍中透着再也无法冷静的恨意。
没了,这下是真的没了,她一次次奢望宋骞可以在别的地方好好活着,这下终于彻底幻灭了。
她把脸埋进臂弯里,越哭越收不住。
杨怀誉默默走到她身边,陪她蹲下,手心贴在她颤抖的肩头,试图给她一星半点苍白的慰藉。
晏姝起初还能绷着不动,可没多久就彻底绷不住了,她扑到杨怀誉怀里失声痛哭:“上次说你还不听,我问你,等你大哥出狱了再跟你动手,你躲不躲?”
“躲,我离他远远的,我一定不会让你这样为我哭。”杨怀誉的鼻子也有点发酸。
宋骞人不错,他每次跟晏婉晏泓去晏家玩的时候,都会喊他一声哥。
他打心眼里知道,要不是宋骞没了,他真的没有多少机会。
宋骞是那么闪耀的一个人,晏姝也是那么纯澈的人,他们俩再登对不过了。
所以,他得承认,晏姝上次为了他的伤发脾气是对的,她确实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了。
哪怕是小伤小痛,对她的刺激都会比寻常人放大千倍百倍。
他忽然觉得自己挺不是东西的,明知道她在乎生死,在乎伤痛,却非要用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跟大哥二哥斗法。
到头来,又怎么样呢?
二哥没事人一样,大哥坐不坐牢跟他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