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他着急发愁的,只有晏姝啊。
只有他在乎的这个女人啊。
他不该再乱来了。
看,她都哭成这样了,还不忘惦记着他。
在她心里,也许他的地位已经跟宋骞不相上下了吧?
杨怀誉苦涩地笑笑,抬手擦去了晏姝的泪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做了。”
“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你不准出尔反尔!”晏姝心中的委屈和愤怒无处发泄,只能一拳一拳捶打着他的胸口。
捶完又心疼了起来,搂着杨怀誉闷闷地抽噎:“疼吗?”
“不疼。”杨怀誉身后传来警察的声音,他干脆把晏姝抱去一旁,把现场交给警察处理。
*
这年头还没有基因鉴定技术,要确认这具枯骨的身份,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
现场除了那碎成齑粉的外套,并没有留下太多有用的信息。
幸运的是,水中还有一只胶鞋。
警察喊晏姝去辨认,晏姝的记忆已经归位,她想起来一个关键的细节,把鞋子拿过来确认了一下:“这鞋是买给他上河工时穿的,因为穿这种鞋子的人特别多,我怕他跟别人的搞混,在鞋子侧面缝了名字,那名字是我让我娘绣在布条上的,应该能辨认出来。”
说着她便检查了一下,果然在外侧看到了姓名的布条。
用的是牛津布,并没有跟他身上的棉布外套一样碎裂。
不过,绣名字用的丝线已经在年月的摧残下难以维持本来的面目,所以警察辨认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线糊糊。
用手一碰,也都化成了灰。
只能想别的办法,晏姝沉思良久,提议挖坟,开棺。
“挖坟?开棺?里面有什么能证明他身份的物品吗?”陶明远很是不解,就算只是衣冠塚,也不好随便挖开吧?
万一这人不是宋骞呢?那不是冒犯死者吗?
但是晏姝坚持:“衣冠塚里有另外一只鞋子,只要证明上面的牛津布是一样的,鞋子左右脚是匹配的,码数也是对的,那不就证明是宋骞了吗?还有尸骨的身高体型,这不都对得上吗?”
“先去核实你说的鞋子吧,其他的,最好能得到宋宇的口供。至于到底是失足还是被推下来的,从现场没法判断。”陶明远也不想骗人,警察不光是一份简单的职业,更是道义和秩序的守护者。
他不能想当然地下判断,必须证据确凿。
胶鞋是很好的一个点,但是挖坟必然会受到阻挠。
所以他不是很抱希望,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尸骨送上去,等案子定性了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一群人又忙碌起来,收尸的收尸,上去的上去。
晏姝留在下面,等最后一块骨头都被收好了,才转身离去。
山洞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农田就在附近,过来看一眼都是本能的看戏心态在作怪,根本阻止不了。
晏姝抬手挡着刺眼的日光,无视了围观者们八卦的眼神,沉默地跟杨怀誉互相搀扶着离去。
有人问她真的是宋骞吗?也有人问她真的是宋宇杀的人吗?
她没法回答,也不想回答。
她好累,在地下的这两个小时,好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撕心裂肺的痛楚过后,剩下的只有茫然和愤怒。
宋宇被暂时羁押了,但是晏姝不指望他能坦白从宽,这人就是一个怂货,肯定不会认的。
她得想想别的办法,彻底把这件事搞清楚。
“我得找到李美丫。”晏姝忽然在半山腰停下,“当初的事就是因为她和宋宇的不正当关系引起的。如果她知道内情,如果她能指证宋宇,我就可以替宋骞找回公道了。”
“你想过没有,万一她是帮凶呢?你指望她把自己也送进去?”杨怀誉觉得晏姝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再说,李美丫不是失踪了吗?上哪里去找?
晏姝沉默地继续往前走:“如果她真的有份,那就去找宋寰,把宋寰送去治疗,让他帮忙。我就不信,他会容忍一个杀人凶手做自己的老婆。而且这个女人还给他戴了那么多年绿帽子。怎么想他都不会袖手旁观的。而且她大儿子是别人的种,我要是把这事捅到宋建华那里,宋建华也得发疯。到时候就算我没法让警察定他们的罪,也能让他们狗咬狗,一辈子心惊肉跳下去。”
晏姝越说越是咬牙切齿,手心不自觉握紧,指甲都嵌到了手心里,血肉模糊。
很痛,但只有肉.体的痛才能缓解心里的痛。
她加快了脚步往老宅赶去,本想从晏楚炀那里把晓萌接过来,让杨怀誉陪她去上圩村。
可走到半路又后悔了,孩子敏感,要是牵扯进去,指不定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还是不要让孩子知道吧。
她又把晓萌送了回去,让晏婉帮忙看着。
“这次来软的。”她也得学精一点了,不能总是硬碰硬。
宋建华疼宋骞,只要她扯好这面大旗,不怕拿这个死老头没办法。
杨怀誉也有他的打算,他也想让这件事早点尘埃落定,所以他决定唱黑脸。
于是到了宋家,晏姝直接跪在宋骞灵位前哭,杨怀誉便按照计划,发起脾气来。
他冷哼一声:“哭有什么用?你真以为人家会还你一个公道?人家再不好也是亲父子,不可能为了一个死了的儿子就站在你这边的,你这样除了让人笑话什么用也没有知道吗?还是赶紧跟我回去吧,等日子久了也就忘了。人家亲爹亲妈都能没事人一样往下过,你为什么不能?”
这话简直就是在打宋建华的脸,尤其是最后那句,更是听得宋建华光火。
他本来就崩溃了,晏姝又来找他哭,他真的要受不了了,结果杨怀誉倒好,一通阴阳怪气,好像他们宋家全都是冷血无情的凶手。
他气得站了起来:“挖!老子亲自去挖!”
杨怀誉计谋成功,心里冷笑,嘴上依旧不饶人:“怕就怕你一挖就埋到别的地方去,我们想找也难了。毕竟死了的儿子哪有活着的重要啊?反正半夜也没有鬼敲门,昧良心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下宋建华彻底急眼了,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他娘的少在这里放屁!老子这就去挖!把那鞋找出来亲自送到派出所!”
“然后半路弄丢了,皆大欢喜。宋老伯,你可真聪明啊,怪不得你家宋宇能把自己亲哥给坑死了,真是家学渊源。”杨怀誉火力全开,把晏姝都听傻了。
不愧是写文章的,同样的事换个说法,那效果是诛心级别的狠辣。
那宋建华气得差点又是一口痰卡着,幸好宋竹欣搬救兵回来了,匆忙跑过来给宋建华拍了拍。
宋建华见大女儿和女婿都回来了,瞬间来了精神:“快,你们带小杨去挖坟吧,我怎么做他都能挑刺,我不管了,你们去吧。”
杨怀誉求之不得,这正是他用嘴皮子打仗的终极目的。
于是他拿上铁铲,出去了。
晏姝急忙追了出去,坟头掀开,沙土刨开,棺材盖子撬开……
杨怀誉一眼看到摆在最上面的结婚证,眼神一紧,醋意翻涌:“如果躺在地下的是我,你也会想下辈子继续跟我做夫妻吗?”
他自认为坚强,自认为大度,可这一瞬间,他还是破防了。
他跳进去,把那结婚证拿出来,交给了晏姝后,一句话也不肯再说了。
晏姝果然还是慢了一步,本来她想自己挖的,结果还是……
她把结婚证翻开,找到里面的结婚照,把照片扒下来,随后便把结婚证撕了。
“照片我留着,等晓萌大了,让她看看自己另一个爹长什么样。”这不是在商量,她已经做了决定。
过去并不能抹杀,孩子现在小,先不告诉她,但她有权利知道生物学上的父亲长什么样。
不过,她也得照顾杨怀誉的感受,于是她接着说道:“我会把照片放我娘那里,我不拿着。”
杨怀誉还是不说话,他想问的已经问了,可他想听的答案却迟迟没有出现。
他闷头在棺材里翻找起来。
总算是在一堆衣服下面扒出来一只染血的胶鞋。
他把鞋子递给晏姝,在晏姝伸手来接的时候,直接把晏姝拽了下来,落在了棺材里面,跟他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为什么她还是不回答?
她就真的那么放不下宋骞吗?
杨怀誉在这一刻有些烦躁,他甚至有些阴暗地想,她要是不回答,那他就去用苦肉计,把自己弄伤,他就不信了,她真的忍心!
正暗暗跟自己较劲,杨怀誉耳边便传来了一个声音:“我不要你躺在地下!下辈子我也只想跟你做夫妻!”
真的?
杨怀誉那自暴自弃的阴暗的想法忽然就被狠狠踩了刹车。
意外有之,惊喜有之,更多的,是雀跃,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慰。
他用力抱紧了晏姝,不敢相信她第二句话:“真的吗?只跟我做夫妻?你不是在哄我开心?”
“怀誉,你松开一点,我要喘不过气了。”晏姝有些心闷,她知道杨怀誉患得患失的,也知道他可能误会了她。
在跟他好之前,她心里当然只有宋骞一个。
可现在,就算宋骞原地复活,她也不会再回到宋骞身边了。
因为她知道,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她现在心里在乎的是杨怀誉,是她这个活生生的丈夫。
等杨怀誉听话松开了些,她便反手捧着他的脸,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不要胡思乱想,我的心里都是你和晓萌。宋骞只是一个悬而未决的责任,等案子结了,就彻底过去了。”
◎最新评论:
【加油啊,都要好好的】
-完-
第94章 、秦欢反水(二更)
◎你放心二舅妈,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愿意出面作证◎
两人爬上来后,准备去公社派出所,把这只胶鞋给陶明远。
结果宋家大姐宋兰芳拦在了两人面前,她已经大概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说真的,她不是特别意外,因为当年宋骞的死到处透着离奇和古怪。
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也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是宋宇动的手,她实在是架不住她娘的哭求,只能过来再当一回恶人。
她娘确实混账确实不像话,但是她娘有一句话没说错,现在家里的几个孩子,宋寰疯了,宋骞死了,要是宋宇再进去蹲大牢,所有的担子都会压在小妹宋竹欣的身上。
要她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谈何容易?
这么一来,她那刚谈好的相亲对象估计也要脚底抹油了。
所以,她为了妹妹的幸福,只能昧着良心劝了劝:“三妹,过去的就过去了吧,你跟小杨好好活着才是重要的不是吗?其实宋骞他在世的时候挺疼宋宇的,宋宇也一直说喜欢跟二哥玩,不喜欢跟大哥玩,可能目前你猜想的一切都只是个误会。”
晏姝没指望宋兰芳能做个明白人,再明白的人,有那么一对糊涂爹妈也明白不起来。
但是她没想到宋兰芳会颠倒黑白。
她嗤笑一声:“是吗?我怎么记得,宋骞因为撞见了宋宇跟大嫂的奸情,说了宋宇两句,宋宇就急得跟他动手了?就是可惜了,宋骞现在只是一堆枯骨,如果他还活着,我一定让你看看他被宋宇用凿子凿的伤口。”
晏姝不想跟宋兰芳再啰嗦了,宋竹欣的死活关她屁事,当初她被赶出家门的时候,宋竹欣不是还在那拍手叫好吗?
一大家子冷血的禽兽罢了。
晏姝推开宋兰芳,牵着杨怀誉的手走了。
宋兰芳没想到晏姝脾气见长,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了。
只能无奈地回去敷衍了一下家里人:“我尽力了,她说警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放心就是。”
“你什么意思?她还是要找警察?”袁翠柳可算是从麻将桌上回来了,现在她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后悔晚上宋宇出去的时候她怎么不知道。
宋兰芳一看她娘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就知道这事估计还有得闹。
她可没这个闲工夫陪他们胡闹,说句难听的,她在她娘眼里,也不过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肯回来,也只是不想被人说三道四,但其实这事她根本不想掺和。
她又敷衍了两句便走了,话里话外都是晏姝只是在乎宋骞,气头上给他找个说法而已,等她消消气就好了。
袁翠柳居然当了真,满怀期待地看着宋建华,让他去想想办法,给宋宇疏通疏通。
宋建华现在整个人都是一种崩溃的状态,他不想说话,直接搡开袁翠柳,进屋里去了。
过了会秦欢请了假赶了过来,半路遇上她娘,问了问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即责备起来:“娘,你说说你,你跟二舅妈说的都是什么糊涂话啊?小舅舅是个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你就算为了小姨也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啊?这下好了,舅妈肯定恨死你了!”
“我能怎么办?你姥姥抓着我哭,要给我下跪,我也是逼不得已。”宋兰芳一直很纠结,她做人也纠结,做事也纠结。
她感觉自己稍微狠狠心就可以做个彻头彻尾的新时代女性了,可偏偏血脉亲缘绑架了她,所以她新得不彻底,总是会向糟粕人和糟粕事低头妥协。
可真的妥协了,自己又会被恶心到,又改变主意溜之大吉。
上次晏姝来拿地的时候是这样,这次晏姝来挖坟的时候又是这样。
她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做个彻彻底底的新女性了,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秦欢身上:“欢欢,你去帮帮她吧,我知道她是为了让你二舅黄泉路上能咽口气。我身份太尴尬了,不合适。你不一样,你去找她,别从上圩村走,直接走老坞堡过去,别让你姥姥姥爷看见。”
宋兰芳交代完就回去了,她挺嫌弃自己的。
她就是那种标准的千里江堤溃于蚁穴的人,而她的蚁穴,就是她娘的哭嚎,她妹妹的哭求,她娘家人阴魂不散的使唤和道德绑架。
她挣脱不了,只能消极抵抗。
她希望秦欢可以跳出去,真正做个仗义执言,敢作敢当的新女性。
秦欢当即掉头,走另外一条路,从公社绕行,往老坞堡去了。
她一路打听到了晏姝的新房子那里,被门口的狗子一通狂吠吓得不轻,只能站远点,等着晏姝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