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厂督主先是总结了些关于圣上筹款成功解决了南方水患、五军营总部此时尚在镇边过年无法回京、前段时间前往黑水湾督办海珠贸易的宦官前些日子已经归来等等要紧政事。
待得汇报完毕这些事后,西厂督主突然笑起来,因道:“对了,爷。东厂厂公过些日子要封妻办酒,您不去捧场?”
陈遇安没兴趣,只冷哼一声,挑眼:“想让爷去捧场,你们哪儿来那么大面子?”
“因为东厂厂公他跟旁人不一样嘛,听说……他要娶的女人带来一个儿子,那母子二人每日被他疼宠得十指不沾阳春水。您瞧瞧,这不是属下没享受过这等天伦之乐,实在羡慕呀!”
“所以就想请爷跟我一块儿,过去看看。”西厂督主调侃到最后,已经眉开眼笑,显然觉得自己平级同僚成婚是件很值得围观的事情。
“……”
陈遇安想了想,好气好笑的语气中又带了点儿荒唐:“你几个意思?觉得爷跟你一样光棍儿一条,你跟爷一道去捧场不至于太磕碜?”
“怎么会呢?”西厂督主是有分寸的人,忙笑道:“若是爷您不喜欢,属下就一个人去了。”
陈遇安刚才说话时的神色虽然不愠不恼,但在座都是人精,怎能嗅不出他话中隐匿的一星半点儿的危险?
一直不怎么开口的东厂督主也摇头笑道:“这厮一派胡说,实际上属下怎会大张旗鼓地办什么娶妻酒礼?不过意思意思罢了,请几位同僚去小酌两杯,就算完事儿。”
宦官娶妻在如今的大齐早已不是罕见的事儿,更何况是东厂督主这样的身份,娶妻养子实属正常。若在平时,陈遇安得知这种事听听就算了,顶多随点儿份子。
但是今日……
他听完面前两名下属的叙述后,突然忍不住思考:自从宦官娶妻不被限制,宫外的厂臣和宫中的内臣便大多都想娶个妻子结个对食,甚至还有领养子女的。
娶妻养子,真有那么好么,以至于让他们乐此不疲?
陈遇安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自己在院中被叽叽喳喳的小崽子抱住大腿哭爹喊娘的场景。然后那个小崽子长大了,还会想方设法地忤逆他、对付他。
他立刻眉头紧锁,满脸嫌弃。——对于养子,他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只觉烦得很!
但是娶妻,他并没体验过。
不,他一点儿都不想体验!
只不过……如果日后非要婚娶的话,倒是可以勉强纳了他房里那嘴巴挺甜,性格又挺乖的婢子。注意是勉强,勉强而已!
而且他也绝对不会娶什么正妻,只会给她一个妾的名分而已。当然,他纳了她以后也不会再纳其他妾室,所以她还算是他府上最尊贵的女人。
从宠物晋为侍妾,她那张老挂着笑的脸一定会乐开花儿吧?
“爷?”
西厂督主刚又说了些话,却见陈遇安一句都没回应,忍不住多唤了两声:“爷,您累了吗?”
从神游中被强行拉回现实的陈遇安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好像有点荒谬,瞬间眸色一沉,表情不是很好看。
“嗯,”他黑着脸点了点头,道:“爷累了,你二人回吧。”
酒宴他是不会去的,只让陈一送点份子钱跟礼品过去,聊表心意即可。
至于封妻荫子这种事情,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兴趣!
然而,当夜回到陈府——
陈遇安坐于正屋内的桌案前,心思却不在书卷上。他总忍不住抬眸,一抬眸就看到细胳膊细腿的沈樱桃和宦者一起,正在一桶一桶地往屋里运为他沐浴的热水。
她这副笨拙又努力的样子,让他想起白天西厂督主似是随口说的一句:“那母子二人每日被疼宠得十指不沾阳春水……”
顿时,陈遇安的脸色变了变。
再想想这婢子来到北院之后除却晚上唱童谣讲故事以外,旁的地方也的确伺候得挺周到,凡是涉及伺候他的事情,她都喜欢亲力亲为,说是怕宦者不如女子仔细。不知不觉中,他怕是就像现在这样,让她做了好多粗活儿吧?
区区东厂督主娶个老婆,都要让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还有之前那个被发配到浣衣局的小李子,据那边儿的管事说小李子每天都干双份的活,就是为了让他那个红姐能少操劳些。
而他,高坐司礼监掌印,内行厂督主之位,身份如此尊贵,怎么能让自己的宠物这样辛苦?他的宠物,理应比旁人的妻儿都金贵不是么!
想到这里,陈遇安拍案起身,脱口而出:“沈梒,过来拿钱,明日上牙行挑几个你中意的丫头婆子送入北院!”
哈???
沈樱桃一桶水还没倒完,心想这位爷这是突然作的哪门子妖儿啊!正想着,她就因为这一时的出神而踉跄了下,连人带桶都一头栽进了半满的澡盆中,周遭宦者纷纷惊呼。
陈遇安行动如风,很快在宦者们帮扶沈樱桃之前冲过去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嘴上责怪:“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自然要再多找些人来帮你做。”
还不忘给他自己刚才那番话找个圆场。
沈樱桃被水泡得像只落汤鸡,却还是用力挣扎了一下,道:“老爷放开我,当心我把您弄湿了!”
这话说完,她忽然一顿。
紧接着缓缓低头,看到自己确实已经把陈遇安肩头胸前都弄湿了。因为,陈遇安从刚才把她捞起来开始就一直维持着公主抱的状态,把她捧在臂弯之间……
而此时的她浑身湿透,薄薄的襦袢被水浸润之后紧紧贴在身上,这样她与他的身体就挨得更近了。
沈樱桃还是头一次和人保持这样暧昧的姿势,她的脸红了红,低头在陈遇安耳畔轻声:“老爷,您再不放下婢子,婢子就占您太多便宜了。那个,怪不好意思的。”
“……”
陈遇安瞬间仿佛触电一般,将人扔了下去。
沈樱桃忙扯过宦者递上来的浴巾裹住身上,又擦了擦头发。她也不顾陈遇安表情如何,直言道:“婢子最喜欢做有挑战性的工作,下次我一定会做好的。老爷信我这一次,不必再从外面找人来北院了。”
此时,陈遇安也被凉水激得清醒许多。
他在宦者的服侍下背对着沈樱桃更换襦袢,过了一会儿,闷闷地应了声:“嗯。”
……
翌日,陈遇安不在府上。
沈樱桃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后本想先算算时间线,设计一下后续拯救城府的大致规划。可是用木炭在草纸上画了半天,竟因为现在的剧情被改得乱七八糟而理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唉,烦死了!”
她蹙眉把手上的木炭一丢,草纸也团成团扔掉,起身决定先去府上其他院落散散心。现在她手里有乌木牌,进出北院已经是随心所欲了。
眼看着快到饭点儿,就去膳房看看今日伙食吧!
沈樱桃行至膳房门口,刚打算进去就听身边儿的影壁后头传来一阵隐忍克制的责问声:“我攒的月银都给了你,你如今还想怎样?我现在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到底想要如何!”
是属于年轻女子的声线。
沈樱桃如是推测着,又听另一人开口:“想要如何?老子没别的想要,就想要钱!你若没钱就给我去偷去抢,否则我就找你老爹要去!”
这是一道阴狠恶毒的男声。
嚯,敲诈勒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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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小年快乐!刚看清楚名字是陪“葬”丫鬟,樱桃快点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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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和樱桃都是小甜甜!遭不住啊遭不住! 君问更新未有期,巴山营养液涨秋池~ 往小树坑里浇营养液,会长出参天大树吗? 自从喝了营养液,除了更新,不想干别的。 我用尽一生一世将你供养,愿营养液指引你前进的方向!】
【救命,公公怎么可以这么傲娇】
【妾??】
【啊啊啊,男主的小心思】
【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太太小年快乐呀】
-完-
第49章 、未解的结
◎——你等着被我纳为侍妾享福吧。◎
沈樱桃最近管的闲事儿已经够多, 她不确定自己再这么同情心泛滥下去会不会引起陈遇安的不满。最终,她选择重手敲一敲影壁, 又粗着嗓门儿低喝一声:“喂!”
敲诈勒索的男子听到这声顿时闭嘴,过了片刻后又低低地威胁了一句:“下次我来找你的时候必须见着银子!你自己看着办!”
话音落,影壁另一头传来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沈樱桃见暂时帮被勒索的姑娘避开麻烦,也缓缓舒了口气。她转而提步欲往膳房里走,不料刚走几步就被从影壁后方追过来的姑娘唤住——
“谢谢、谢谢你!你是……梒梒?!”
被叫到名字的沈樱桃只得回眸,看到身后的姑娘正泪眼汪汪委屈巴巴地盯着自己。
她愣了愣,上前给对方递去一方干净帕子, 道:“春杏?”
春杏是膳房低等丫鬟, 也是沈樱桃穿越到这里后第一个结识的人。
在沈樱桃的印象中, 前者温和纯善又有原则。沈樱桃还记得自己去陈遇安房里之前,整座膳房的同事中就只有春杏一个人真心嘱咐了她几句,剩下人要么独善其身,要么就都等着看笑话的。
现在春杏被勒索钱财,又被坏人威胁下次还会再来……沈樱桃觉得如果自己将这种事当没看见,未免太对不起初来乍到时小春杏给予自己的那份宝贵的善意。
那她还叫个东西么?
想到这里,沈樱桃也无心去膳房看伙食了,干脆捉住春杏的一只手臂转身就往北走:“你先跟我回北院讲讲事情经过, 等晚上老爷回来了, 我请老爷给你做主!”
“梒、梒梒……”
春杏本来是想跟沈樱桃走的, 但是听到“老爷”二字之后,她立刻变了表情, 身形重重一顿挣开了沈樱桃的手, 抿唇道:“那人现在是为咱们府上供应肉食的商户, 有传言说他跟老爷是亲戚,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梒梒, 这事儿就算了吧?我月银马上就发了,大不了都给他,还不成么!”
陈遇安在这世上还有卖肉的亲戚呢?
开玩笑吧……
纵然沈樱桃自己为陈遇安做的没有任何亲戚的设定可能不太严谨,但是按照陈遇安那护短的性子,要是他在这世上真有亲戚,而且和亲戚关系好的话,他能让那亲戚每天为到各处送肉奔波,还沦落到跟低等丫鬟要钱的地步?
绝不可能!
想清楚这一点后,沈樱桃觉得此事肯定还有旁的蹊跷。她更不打算放手了,直接将春杏一拽,嚣张道:“传言是亲戚又能怎样?外头还有人传言我是老爷的宠妾呢,传言就是谣言,不能信的!”
……
按道理说,春杏没有牌子,不能进出北院。但是守在北院门前的宦者们想起近些时日陈遇安对沈樱桃的疼宠优待,最终没有生硬地将人拒之门外。
众人找来陈一,让陈一处理此事。
“那就让春杏姑娘先歇在院中偏房里,等老爷回来再定夺她的去留,如何?”陈一想了想,提出这个折中的办法。
歇在北院,自然就不会再被流氓骚扰。虽然不能随处走动也不能靠近正屋,但对于低等丫鬟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通融了。
沈樱桃心有分寸,自然点头同意,笑眯眯地对陈一道谢。
时至傍晚,陈遇安回府。
他得知沈樱桃从外头捡了个低等丫鬟回北院,并不十分惊讶,只是对报告此事的陈一挑了挑眉:“那丫头不懂事儿,你便也纵着她?”
这次她能捡个大活人回来,下回还不知道会把什么东西带回来!
“老爷,”陈一轻笑:“老爷先前不是说想多找个丫鬟来北院帮沈姑娘分担些活儿吗?这春杏在咱们府上待了有几年了,年纪小又知根知底,跟沈姑娘也投缘,若是把她留在北院,岂不两全其美?”
陈遇安:“……”
他安静片刻后,突然角度清奇地轻哼了一句:“爷想多找些丫鬟来给沈梒分担活儿?爷有那么闲得慌么!”
“——不过是嫌那婢子笨手笨脚,一个人伺候不好爷罢了。”似乎是怕陈一不信自己的说辞一般,陈遇安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陈一闻言无奈轻笑,连连点头,称老爷说的是。
“叫沈梒来书房,”陈遇安将双手往身后一背,举步往书房走,又回身:“那个叫什么……甜杏的,让她上正屋准备浴盆,爷瞧瞧她能胜任不能。”
这就是要将春杏留下了。
陈一没有计较陈遇安记错春杏名字这个问题,应声后便下去办事儿了。
彼时,沈樱桃在书房给陈遇安倒好了安神汤,对他道:“春杏姑娘在膳房工作多年,对老爷您忠心耿耿。那肉商吃喝嫖赌无所不沾,又与春杏父亲相识,现在竟仗着传言中和您是亲戚,在咱们陈府敲诈勒索、为所欲为,简直是天理难容啊老爷!”
陈遇安笑了笑:“倘若爷告诉你这不是传言呢?”
沈樱桃一顿。
陈遇安接着曼声:“那人姓陈,确与爷有亲缘关系。若非如此,你以为他那小商小贩能有资格给陈府供应食材?”
沈樱桃:“……”
好么,感情这是走后门来的供应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