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冉靠住旁边的树,才勉强没瘫倒在地,心中酸涩起来,这是在试探他?
一向自认为聪明机敏的他,怎么就这么轻松的中了陈尤小计?
现在他回去,将会面对什么?是她气势汹汹地质问或是避着他的恐惧?或是仇人一般拿来雄黄?符纸?来对付他?
希望是前者,至少......还能再看看她......
青冉闭上眼睛,抚摸着腹部,安抚住不安乱动的孩子,心中翻滚的是浓烈的哀伤;昔日的相濡以沫,到此为止了吗?
不!
事情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迅速捏了法决,化成一缕青烟,行急如风,飞回家中。
家中无人。
青冉一下子露出了笑容,心从谷底升起,可他还没来得及想其他的事情,大门开了。
他猛地转身看去,只见陈尤站在门口,她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神色平静。
青冉心凉半截,又跳动如鼓,张了张嘴,竟连最平常的一句:你回来了的话都说不出来,就这么卡在喉中。
日上中天,温度却没升多少,在外继续站着,怕真的会被冻着。
陈尤让自己忽视掉青冉裙摆沾的一些泥土,转而开口:“快进屋,这外头冷。”蛇不都要冬眠的吗?没养过真不知道该注意哪些。
说完这话,她便率先往屋里走,走到房门前的时候,回头看,他还是不动,便又说:“进来,外头冷着。”可他还是站在那,就直直的看着她,眼似有万语。
陈尤缩在袖子里的手握了握拳,打了打气,就走到他跟前,小心的牵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屋里走。
手中的手,除了很冰凉没有什么体温,滑腻得如圆润的玉石外,跟普通人的手其实也没差别。
青冉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决心,一手反握过来与她五指相牵,一手猛地抱住她,用力的、紧紧的抱住。
被拥抱住的陈尤一脸呆愣。
“对不起,对不起。”青冉已不再刻意改变原本的声音,低沉还带着淡淡嘶哑的声音,在女郎女妖中其实很不讨喜,可他在那么一瞬间已决定不再隐瞒、欺骗她,他抱她抱得用力,因为这次后,也许就不会再有以后了。
院子里此时此刻,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青冉努力让自己声音带上笑意,说道:“我是巴陵青冉,修蛇一族,是个修行八百多年的蛇妖。”能不能不要怕我?他努力的将后面那一句咽了回去,“下山来人间历情劫,在后山上第一次遇到你。”
陈尤愣愣的听着,她完全没料到青冉会这么直接、不避讳的说出这个‘真相’。
以她一向为人处世的方式,她不想知道真相就当作不知,想知道真相便去试探,得到结果后再权衡利弊;而这次经过权衡后,她决定藏起这个‘真相’,成为一个秘密。
可青冉这么一下子撕开来说,她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对他的心疼。
“然后......装成小家小郎与你相识,又设计让你娶我。”青冉咬着牙,艰难的说出每一个字,眼睛定定的看着她,似乎想表现得更加自若:“是不是很卑鄙?妖对人来说,一向是卑鄙又狡诈的吧......”他苦笑着自嘲,天知道他如今没说一句,心便裂开一块,“和尚说的没错,我是妖孽。”
“你是妖,可也是我夫郎。”陈尤叹息了声,这么听着他说算计她,心中还是有点儿难受,可对比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已无关紧要,“你莫要贬低自己,这世间生灵,无高低之分。”说这话她伸手拍拍他的后背,她能体会到他不平静的心绪。
青冉一怔,退开了两步,盯着陈尤眼睛,似乎想看她说这话是否是真的,身为人类真的不会......视妖为祸吗?
陈尤露出笑容:“其实,到这个时候我说不介意什么的,你定不会信。”说着她看着青冉眼睛亮了起来,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刮刮脸颊,“人之所以惧怕妖,是因为力量悬殊。”
“那你怕吗?怕我吗?”
她话音一落,青冉便急忙问道。
“怕。”陈尤爽快的点头,“力量悬殊让我没安全感,会觉得随时有生命危险。此外,我与生俱来惧怕蛇类。”她每说完一句,青冉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可却还是不愿意退怯,紧紧抿着唇,脸绷得紧紧的,腰背挺得笔直,强撑着想表现出骄傲。
这样看着倒很像现世中的男子。
不论在哪,都是个清丽绝尘的美男子。
她轻叹了声,继续道:“怕蛇咬我,吞噬我。”
“我不会!”青冉大声回道,“我真的.......不会!我怎么可能......”
“可换成是你,我就不怕了。”陈尤补充了一句,她看着青冉笑,“毕竟,你是我夫郎,我孩子的爹啊。”
几个起落,又来这么一句,青冉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不管不顾的扑到陈尤怀里,双手紧紧的圈保住她的腰,哽咽着、不确定的问:“可是真的?可是真的?莫要骗我.......”
陈尤手轻轻的拍着他后背,道:“真的。”她看向远处,目光悠远,“不论未来如何,我都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她有预感,有了个妖做夫郎,未来的日子绝对很‘精彩’。
青冉埋在陈尤肩膀上的脸,蹭了蹭,露出一个心满意足地笑容。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陈尤似乎想起什么,有些忧虑的开口:“你说,咱们的孩子生下来是人还是妖?”还是个蛇蛋?若真是个蛇蛋可要怎么孵?怎么养?
青冉噗嗤一笑,手温柔的抚摸着腹部:“是个健康的孩子,是人。”
陈尤松了口气,顿时笑意满满:“那就好,要是生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养了。”
“生妖你也不介意?”青冉再次惊了,他抬起头看着她,重复了次:“半妖也不介意?”
“......”陈尤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接受力度,似乎真的太赶超这时代的人类了,可她确确实实不介意,“这孩子是我的,有我的血脉,是人是妖于我无任何区别。”
青冉楞了好一会,一行泪就这么流下来,可他却还是笑得开心:“真好,谢谢你阿尤......”能遇到这样的人,他何其有幸。
陈尤帮他擦泪:“莫哭。”若生下的是妖,她便带他们父子去深山或是出海寻个岛,找个适宜居住,不被打扰的地方居住。
花花世界,在现世已看多,在这里能与家人在一起,隐居一生也不错。
“阿尤。”青冉此时此刻不想与她分开半步,可又不知说些什么,便看着她喃喃的唤了一声又一声,“阿尤。”
“哎,在呢。”陈尤笑了笑,有这么个痴缠她的夫郎,幸福感都覆盖所有非我族类的诡异感了,“咱们进屋,今天折腾了大半天了,可饿到你了?”
青冉乖乖的点头:“饿了。”说完还颇为委屈的补充,“从早上就没吃什么,又去填掉那水坑......”话说到这顿时闭上嘴巴,似乎觉得中了陈尤小计的事情,有些羞人。
“哈哈!”陈尤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真是冒冒失失的。”这么冒失的妖,再强大她也得看紧了,就担心他一不小心往别人的套里钻。
就像昨晚,那绝对是别人有预谋的带她过去。
“哼!”青冉佯装生气,可眼里的笑意却已溢出。
就在两人以为这事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大门被大声撞响。
“陈尤你这害人精给我出来!!”门外徐铁匠的声音极响,还伴随着男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可怜的女儿啊!这天杀竟然打死我的女儿,还我女儿命来!”
陈尤愣住,不禁看向青冉。
第45章 再起波澜1、徐财死了。昨晚还喝酒嚣张的人,就这么意外的死了。她身穿中衣躺在凌乱的床被上,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垂在床沿,……
徐财死了。
昨晚还喝酒嚣张的人,就这么意外的死了。
她身穿中衣躺在凌乱的床被上,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垂在床沿,手拢在袖子中。
床下的鞋子摆得很整整齐齐,好像连反抗都没有。
脖子上的勒痕极为明显,眼睛瞪得极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恐惧。
这是陈尤第二次直面死亡,可远比第一次来的冲击要小。
大约心境不同,死的......又不是她朋友亲人,而且跟她有过节,因此她如今虽有点反胃,
但还是很从容,很淡定的将这一场面印在脑海里。
陈尤回头看了眼,被秦肃死死拦住,愤恨无比的盯着她的徐铁匠,便转向接到消息,赶过来的衙役说道:“这明显是被勒死的。我打她那一拳是在脸上。”
“大人啊,明显就是她记恨我女儿!”徐铁匠满脸是泪,大喊着瘫坐到地上,“你还我女儿命来还我女儿命来!我可怜的女儿啊......”这么喊着还试图爬起来冲向陈尤。
“好了,是非决断,大人自会查明!”其中一个穿着捕头服饰,长得很是粗犷的女郎一摆手,一个衙役上来,“安排人手先将尸体搬到衙门去。”她说完,又看了眼陈尤,“你也上衙门走一趟吧。”语气非常冷淡。
陈尤点头,很是爽快:“成,我去,不过我能不能让人帮我给家里人带个话。”为人二十三十年,什么大风浪她没见过。
何况,这事又不是她所为,自然坦荡。
就是不知.......青冉到底在其中做了什么......哎,愁人。
也许是看陈尤一身坦坦荡荡,捕头女郎倒是缓和下语气:“成,带啥话,带去哪?”
“九巷白府,说是陈尤因事到衙门,夫郎怀孕在身,需有人照料。”陈尤笑了笑,回头看了下一直安抚着徐铁匠的秦肃,有些无奈,“好好的新婚,闹成如此,非我所愿。”
“行了,我让人给你带话去。”捕头女郎听了白府二字,微楞了下,随后手搭到陈尤肩膀,力度把握得刚好,既不会让陈尤逃脱,又不会太用力让人无法走路,“走吧。”
陈尤看了眼肩膀上的手,迈开脚步,轻叹:“不用这般吧,我又不会逃。”
捕头女郎不说话,对她皮肉不笑。
“昨晚留在这里的人都有嫌疑吧?我回半山村还摊上这事,哎,半山村离这可真是太远了。”陈尤踏出房门后,目光便扫了一眼聚在院子里的人,然后说得很是委屈。
徐财他爹,徐叶子,周老三,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女郎,看着好像是大风帮的人。
对于他们仇视的目光,陈尤视而不见,继续跟捕头说话:“看脖子上的痕迹,应该死去不久,应该是可以根据那痕迹宽度,找到凶器的吧?”边说边在脑海里反复回忆着刚刚看到的场面,她
要找到足够的证据来洗清自己的嫌疑。
据她以前的了解,古代冤假错案还挺多?
捕头女郎给了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你是仵作?”语气也算不上好,竟有些嘲讽的意味。
此路不通。
陈尤眨了下眼,随即像是没听到她不好的语气,而是很不好意思的笑道:“班门弄斧罢了,可没那能力做仵作。”接着又说:“大人贵姓呢?年纪轻轻的就成了捕头,定是极为厉害。”
“姓林,看你说话都文绉绉的,读书人?”林捕头心情莫名的轻松了些,便也多话起来。
陈尤摇头叹息:“也就识得几个字,读书人也没什么好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说着有些艳
羡的看了林捕头一下,“还是像林大人你这般的好,实实在在的为民做事,可比那些整天知乎者也来得强。”
林捕头虽知道陈尤是在捧她,可她就是听着舒服,便哈哈一笑:“你这女郎倒会说话。”
“实话实说罢了。”陈尤眼神很是真诚,说得真情实意,“去过衙门办事几回,一见那一身差服,就觉得特别威风。”可不就是如此,这当衙役的,威风程度跟现世某些单位确实差不了多少。
“哈哈,就是难做啊,再威风也没啥用处。”林捕头一叹,说完这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陈尤连忙笑着接上:“威风哪里没用处,林大人你往街上一站,不知道有多少个小郎给你暗送秋波呢。说不准都等着让林大人你英雄救美啊!”
“啥秋波,啥英雄救美?没有没有。”林捕头也被逗得一乐。
“林大人你可就使劲谦虚吧,就你这身材,啧啧,小郎最是抗拒不得。”陈尤用带着些许嫉妒和羡慕的目光看了看林捕头,给了她一个你我都懂的眼神。
“哈哈!”林捕头笑得更大声,手拍了两下陈尤肩膀,“你这妹子太能说了,哪家小郎给你哄了回去?”
“说的可都是实在话,如今实在话都说不得了?”陈尤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娶了白府的小郎,现在啊去哪都得被他管着咧!”
林捕头挑眉,看着陈尤的目光又友好不少:“你有个好岳家啊,白府名声不差,出来的小郎也定贤淑。”
“哪里啊,简直是公老虎。”陈尤皱皱眉,随即又笑问:“林大人成家了么?”
“还未。”林捕头眼睛一转,笑道:“莫非陈妹子要给我介绍介绍?”
陈尤立马笑应:“成啊,回头我问问我夫郎去,他应该有不少闺中密友。”
“哈哈!那定也娴淑!”林捕头哈哈带笑,手从握着陈尤肩膀,改为揽肩,声音略低:“孟秀才乃我家大人独女好友,有啥事都能给平了。”
“真是谢谢林大人为我着想。”陈尤无奈的叹息,“可这事本就与我无关,真是倒大霉。”说着便将昨晚的种种说了出来,说完还很愤怒的补充:“这么放肆,我怎不气,便打了她一拳就带夫郎走了,哪知今天就出了这事。他们冲到我家门口就喊着我是杀人犯,可真是冤得很!”
“受委屈了。”林捕头安抚的拍拍她肩膀,“放心,大人会秉公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