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元:“比如?”
温莎:“比如,苏纯谨受了这伪神蛊惑——他方才拿到的那一片贝叶上写着的是‘天一剑骨’。”
宵月咋舌:“不会吧——难道青玄宗的弟子们真都傻成这个样子,能被这样的伎俩骗了?”
谁知道呢?
温莎幽幽叹了一口气,不再低头看苏纯谨,准备往这密林深处走去。
顾泽之大步一迈,与她并肩而行。
两人看着十分般配,云胥十分欣慰。
云缱更夸张些,拿着袖子揩了揩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小师妹这么快就长大了……”
傅元见了,心中酸涩,提醒道:“两位师姐,你们方才不是想拦住云莎师姐他们,不想让他们进这密林吗?”
云缱:“!我忘了……”
又赶忙喊道:“林子里危险,师妹,你跟佛子别往里走啦!”
温莎转过身:“无事。”
咦——
那被摔在地上的天一剑骨周围,萦绕着熟悉的雾气!
温莎来不及解释,魔杖一挥,一阵罡风直接将云缱等人往外送了几米。
顾泽之亦发现这伪神的踪迹,毫不迟疑,直接解下菩提珠串上的八部天龙塔,扔了过去。
佛光大炽,八部天龙塔急速变大。
塔底八扇门依次打开,浓郁的灵气弥漫开来。
清音佛语以此处为核心,如水波一般扩散出去。
不远处,仍在沉湎与厮杀和夺宝的山红了眼的修士们闻声一顿,目光逐渐清明。
更有甚者,看着脚下血流成河的尸体,落下了悔恨的泪水。
“八部天龙出,四海八荒平。”宵月喃喃,目光痴迷,“不愧是极品的佛修法器!什么时候我也能做出来这样的法器啊……”
顾泽之吟诵佛咒,那八部天龙塔竟然转了起来!
众生百相,佛陀千面,一一毕现,让人目不暇接,不忍眨眼。
那白雾,飘飘然飞了起来。
擦着佛塔的每一扇门飘过,却始终没有被八部天龙塔吸纳。
顾泽之佛咒未听,却将扇坠上的菩提珠串往白雾处一抛。
菩提珠串速速扩大,如同绳索一般,箍着这白雾。
但白雾身手灵敏,忽而散去,又于另一处聚合。
非但没有受损,反而,更是凝聚成一个成年男子的形状。
顾泽之下意识挡在温莎面前,又从怀中掏出佛偈,试图打散这白雾人型。
温莎,也没有坐以待毙。
法诀和魔咒轮番试了一遍,却都没有什么成效。
那团白雾,越走越近,甚至,传来了和荒神一模一样的声音:
“吾乃荒神,跟吾……走。”
它那虚无的白烟凝成的左臂拉起温莎的手。
虽无温度,但却有近似成年男性的力量。
甚至,温莎有些不确定,她似乎摸到了一点点茧子——那是常年练剑的人手上才会有的茧子!
白雾拽着温莎,就要离开。
顾泽之忙圈着温莎的另一只手的手腕,呵道:“大胆孽障,还想掳人不成?”
荒神沉默,只加重了力气。
它力气太大,温莎一连被拽着走了三步。
而顾泽之也被迫,跟着走了三步。
只三步。
云缱、云胥、傅元以及许黛清和宵月都已经从他们的视野范围内消失,不,应该说是他们消失了才对。
周围景色又是一变。
又回到了那遮天蔽日的大树怀抱之中。
荒神递给温莎一柄剑,温莎拿着魔杖,并不去接。
顾泽之挡在温莎身前,折扇一挥,灵气一卷,那柄剑在空中转了四圈,剑尖着地,插入粗硕的树干之前的泥土中。
剑柄上,竟是如意二字!
温莎和顾泽之都注意到这一点,两人似乎有觉,对望一瞬,又齐齐抬头,看向那高处。
树干高处,一人被树枝缠绕着四肢,低垂着头,气息奄奄。
她的衣裳已经被丹田处的血给染红,裙摆上有些血迹已然干涸,泛着褐色。
温莎:?
荒神又召回那柄剑:“取回你的天一剑骨。”
顾泽之握着温莎手腕的手逐渐用力:“温姑娘,千万别上当!”
谁知道这诡异的荒神背后有什么样的阴谋?!
但间接利用人贪欲引人混斗的“神”——绝非良善之辈!
温莎偏头,看着顾泽之如同大型犬类一样湿漉漉的担忧的黑眸,摇摇头。
又展开收好的贝叶,看向荒神:“很可笑。”
荒神不解。
“你先是以为我的愿望是找到温家的至宝登天梯,又以为我想要取回李扶莺身上的天一剑骨。”
荒神点点头。
明明是个虚无缥缈的雾气凝结而成的躯体,却莫名让观者有一种现在荒神不知所措的感觉。
温莎又看了一眼顾泽之,抿了一下淡粉的唇。
竟是接过了荒神手中的剑,挣脱了顾泽之的手,往李扶莺那方向走去。
荒神扬着下巴,似乎得意洋洋地看了顾泽之一眼。又飘着跟上。
李扶莺已经精神恍惚。
她和大师兄走了几步便被白雾包围,醒来时,怀中多了一片写了她心愿的贝叶。
而大师兄抱着一个盒子,说是有了新的天一剑骨,可以求得温莎谅解,让她等在原地。
她今日太过坎坷,当然不敢乱跑。
只是,她不惹祸,祸却找上门。
一阵白雾又将她卷到此处,禁锢了她!
现在,那白雾又怂恿温莎来杀她!
她怎么这么惨啊!!
现在,她还能怎么办?
李扶莺痛哭流涕,道:“温姑娘,你见着我大师兄了吗?他去找你,他那里有新的天一剑骨,你去找他啊!”
“可那不是我的。”温莎举剑,“我只想要回我自己的东西。”
“不啊啊啊——”
疼痛没有传来。
李扶莺双眼睁开一条缝——
却见温莎一剑刺向旁边的雾团!
“你惯擅揣摩人心,不断挖掘人的贪欲和贪念,但岂知——我想要什么,一定会靠自己的力量得到!”
温莎说着,怒视李扶莺一眼。
李扶莺被这气势汹汹的眼神所慑,又闭上了眼。
这次,是真的吓得昏死过去。
而温莎的剑,却也落了空。
对方有力气,却没有实体,凡兵伤不了它。
温莎果断扔了剑,又抽出别在腰间的魔杖,一道死咒射向荒神!
“我绝不会被你这蛊惑人心的伪神引诱!”
死咒一出,那荒神的身体被打散,但又聚合起来。
温莎和顾泽之对视一眼:棘手,真的棘手。
“邪魔,莫要嚣张!”
头顶那遮天蔽日的树枝被一道白光斩断,轰然崩塌。
顾泽之将温莎护在身下,自己却仰头,大喜:“祖父!”
一道硕大的手掌虚影压了下来,将白雾裹在掌心之中!
手掌缩小,那白雾也被迫压缩成拇指大小的白丸。
一人从天而降,长髯飘飘,仙气湛湛,灵力更是精纯无比。
顾泽之扶起温莎,对着那人恭敬一拜:“多谢祖父相救。”
祖父?
温莎后知后觉,跟着行礼:“多谢顾仙长救命之恩。”
“呵,你们客套前,应该把我女儿给放下来吧?”
温莎记得这个声音,那搜原身神魂,逼问原身登天梯下落的一群人里,有他!
李扶莺之父,青玄宗的掌门,李洪珍。
第40章 荒城不荒15
◎附骨草◎
幽暗的不见一丝光线的囚室里,原身“见过”李洪珍。
彼时李洪珍戴着青铜面罩,刻意收敛了周身的灵力,装成青玄宗的长老。
匆匆来了一遭,草草问了几句,便又犹如幻影一样消失。
加起来一共说了不到十个字。
大概也是料到自己会惜字如金,而原身当时又近似昏了过去,所以李洪珍并没有对声音做修饰。
温莎轻而易举地听出来。
剑光如流星,一闪而过。
咔嚓几声,就将捆缚着李扶莺的藤蔓斩断。
一男子如谪仙一般,抱着气息奄奄的李扶莺,站在他们面前。
岁月对于略有小成的修真之人不过是个数字,无法在他们的身上留下太多像树木年轮那样的痕迹。
这李洪珍穿着一袭滚着金边的白衣,眉眼都称得上俊朗。
温莎瞥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以魔杖在地上刻画新的法阵。
这李洪珍看着有点眼熟,但和李扶莺又有点不一样——大概李扶莺更像她母亲一些。
但也和李扶莺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早做打算为妙。
温莎装作随意地扔了几块上品灵石——照常,先画起法阵,探探虚实。
最后一笔画完,略微直起腰。
却见李洪珍一手托着李扶莺,像是寻常人家里在元宵佳节那父亲托着玩心甚重的想看华灯的小女儿一样,十分慈爱;另一只手,却已经抽出本命宝剑玲珑剑,倏地一挑,一道剑意直冲温莎的百会!
动作之快,就连温莎都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产生了幻觉。
顾泽之亦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那法阵,竖起一道透明的屏障。
屏障在剑意的冲击之下,扭曲凹陷,竟是像是抵挡不住的样子!
顾泽之立刻过来,挡在温莎身前,拿出本命法器。
温莎拉了拉他的袖子:“没事,这是反弹攻击的法阵。”
话音一落,那看似摇摇欲坠不堪重负的屏障又支棱起来,恢复了原来的形状——那原本被兜住的剑意,也被扔了回去。
直冲李扶莺的眉心!
李洪珍浓眉一低,以玲珑剑挡下这一道剑意,笑怒:“你这暗害我儿的邪女,倒是有几分本事!但伤我儿者,我比百倍奉还!”
李洪珍一边往李扶莺体内输送灵力,另一边,则用上三分功力,将玲珑剑一抛——
玲珑剑是他炼化的本命法器,与他心意相通。
他刚才分明看见,就是这毒女,拿着扶莺的如意剑,差一点就刺中了扶莺!
他捧在手心的女儿,怎么能被人这样对待!
他定要让这毒女死!!
玲珑剑发出刺耳的嗡鸣,顺着主人的心意,向着温莎所站之处俯冲!
温莎:“李掌门,你颠倒黑白的功力与剑术一样,实在让晚辈佩服。”
李洪珍动作一顿,原本锋芒毕露的玲珑剑也跟着停了下来。
这声音……他,听过。
他一生算得上磊落,唯有两件事,让他夜半梦回之时,深觉自己鬼迷心窍,大有无药可救之势。
一件,是辜负了曾经心爱的女子;另一件,是被登天梯诱惑,一念之差,竟然同意了道侣和门内长老们的建议,将那前来投奔青玄宗的温家遗孤囚禁起来,搜魂逼问她登天梯的下落。
后来,在发现她身怀天一剑骨后,更是默许了道侣将这天一剑骨换给女儿扶莺这样天道不容的恶行。
平心而论,听说那温家遗孤突然消失后,他还提心吊胆了一阵,暗中派人搜查。
但寻找未果后,他还是松了一口气——毕竟,那样重的伤,又得不到医治,死,是早晚的事。
没有死在他青玄宗,还是好事。
这样,他又可以做回那磊落的玲珑剑仙。
但现在。
李洪珍正眼看向那区区融合境的女子,仙姿玉貌,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剔透得像是上好的宝石。
正是温莎!
她,她还活着?!
李洪珍略一迟疑,又驱动起玲珑剑,高声呵斥:“无知小儿,信口雌黄!”
这次,用上十成的功力!
顾泽之护着温莎,却见草木灰色的广袖一挥,他祖父以腾云到了半空。
食指顶着那玲珑剑的剑尖,玲珑剑无法移动寸步。
李洪珍自然是打不过这已经大乘期的顾家老祖,但也不肯退让:“顾家老祖,您这是何意?今日有人伤我女儿,您却护着罪魁祸首?!”
顾元正抚着长髯:“非也。我是护着我顾家的独苗。”
他指了指那挡在温莎身前,一脸凝重的孙子。
是他孙子护着那位姑娘,跟他这老头子可没有关系。
李洪珍又急又气,胸口亘着一口淤血,不上不下。
他肯定是不能让温莎活下去,她活着,就有可能说出实情!但现在,他又无法动手……
李洪珍气结,对温莎怒目而视。
温莎坦然与他对视,开门见山:“李掌门怕是记错了,明明是你女儿伤我,怎么变成我伤你女儿?”
“信口开河!顾家老祖,你莫要拦着,我今日定要让这黄毛丫头好看!”
顾家老祖顾元正一脸老神,闭了双眼,却又瞧瞧地抬着左眼,对自己的孙子使了个眼神。
顾泽之身形不动,薄唇微动,无声:谢谢祖父。
顾元正:??难道我那聪明伶俐的大孙子不知道我是让他少掺和这事儿吗??
罢了……捋了捋长髯,顾元正依旧纹丝不动。
温莎对着气极的李洪珍,又道:“李掌门既然已经看见我执剑,也自然应当看见我刚才并未刺向李扶莺,何来伤害她一说?这是其一。”
“其二,李扶莺用着我的天一剑骨,当是她伤我在先,害我在前,现在李掌门说我信口雌黄,敢问李掌门,这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