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声线低沉，飘飘渺渺的，仿佛没有什么情绪。
“那就当是梦吧。”
如果是梦，对两个人都好。
——
从那夜起，瑶真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只听说他与天帝回了天界。
蓬莱的宴会都被取消了，即便有宴，也不准饮酒。
众神有怨言，但不敢反对。
瑶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自那一夜起，她整个人仿佛都平静了。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平静之下是如何的暗潮汹涌。
在蓬莱，陌渊倒是没有拘束着她。
她闲来无事，每日到处闲逛着散心。
再有一日花朝会就结束了，而她也要回魔域了。
可她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见她一面。
来到长生海边时，她看到许多男仙聚在那里等待着什么，待听闻了鲛人泪与长生珠的传说后，小公主心动了。
瑶真掩去真容，朝海中抛去了拜帖。
众男中混入一名女子，可把这群男人稀奇坏了。
瑶真连翻了几个大白眼给这群缺爱的男人，既然是为心爱的人求鲛人泪和长生珠，男子来求与女子来求又有什么分别？
大概她的运气不错，很快就有海之使者带走了她。
她如愿来到了海底。
瑶真还是第一次来到海底，这是一片类似珊瑚森林的地方，伫立着一片金碧辉煌的建筑。
“这么漂亮的房子，住着的一定是海之女巫吧？”
瑶真这样想着，朝那里飞去。
她的目标是长生珠，可等待她的，并非是善良的鲛人，而是凶猛的海妖。
金碧辉煌的龙宫突然消失，数只海妖现出身形。
其中一只最大的家伙，长得怪异无比，脑袋上顶着王冠似的东西，镶嵌着一颗雪色的珠子。
瑶真扫了一眼四周就明白了，看这龙宫的残破程度，想必海之女巫早已死去多年了。
而传说中的长生珠正是海妖头上这颗。
以瑶真的修为，对付寻常海妖尚可，对付这么大只的家伙就有些吃力。
所幸这些家伙身形巨大却没什么智商，她虽然吃力，却也成功拿到了长生珠。
但离开时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瑶真再次被困在这里。
一番恶斗后，将这片海域搅得天翻地覆的海妖突然开始四处逃窜，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瑶真也在此时察觉到一股强大的杀气靠近，她看见整片海底似乎都结了冰，这个气息是……
她气喘吁吁地靠在石壁上，果然看见漆黑一片的海底突然出现了一个清风玉雪的修长身影。
九霄仙尊手持仙剑，缓缓落入残破的龙宫，冷冰冰的桃花眼四处查看。
瑶真按捺住跳跃的心，眨了眨眼。
这可是个好机会。
她身上原本就有不少血迹，立刻假装虚弱地唤他：“仙君……”
哪怕她声音微弱，他也立刻准确分辨了出来。
几乎在一眨眼间，九霄仙尊出现在她眼前，看着眼前的少女吐血虚弱的模样，他好看的远山眉蹙起。
“仙君，我好害怕……”
她气息不稳，娇弱无依地靠近他。
青年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她顺势倒进了他的怀中。
他的怀抱如那晚般冷，连气息都是相同的，瑶真安心极了。
他的手臂僵硬了一下，又很快放松。
他抱着她，双眸凝视着她，喉结微动：“别害怕，我带你出去。”
瑶真轻轻地嗯了一声，乖巧地趴在他怀中。
九霄仙尊冰冷的眸光四下看去，脸色更加阴沉，潜伏在黑暗中的海妖兴奋地想要靠近他，却被他的灵力尽数击退。
“抱紧我……”
他声音低沉地吐出这三个字，瑶真便用尽她最大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了他。
瑶真听到他的心跳的很快。
在这一刻，她似乎发现了什么。
番外 那年朝雨浥轻尘（七）
蓬莱的云海尽头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竹海。
这里灵气浓郁，人迹罕至。
林间有桃花四季开放，永不衰败。
九霄仙尊的结界落在这里，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离开长生海后，他抱着她径直回到了云海尽头。
她受了伤，其实并不重，但是为了演得更真实一些，她还是装出了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
她拉住他的衣袖，靠在他冰冷的怀抱中，鼻息间尽是他身上清冽得令人安心的气息，清寒如雪。
他没打算离开，牵起仙力为她疗伤，任由她靠在他胸前。
“你怎么会在那里？”
“我想去找长生珠。”她拿出雪色宝珠给他看，“听说，有了这颗珠子，相爱的人便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
生生世世？
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他没有再问她什么，其实什么都不必问，她早已将想说的话都说给他听了。
可是，瑶真想听他说。
她径直环住他的腰身，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
“我不知道那里怎么会有那么恐怖的怪家伙，长得四不像，又很恶心，会吃人，好可怕……”
她装作很害怕的样子，浑身都在发抖。
九霄仙尊双臂垂落在身侧，凝眸看着胸前的少女，并未抬手去抱住她，但也未曾将她推开。
“仙君，还好你来了。”
他垂眸看她，唇薄而红，面如珠玉，琉璃般的桃花眼眸光漫漫，落在她脸上。
瑶真对他虚弱一笑。
“你知不知道，你方才从天而降的模样，真的很令人心动……”
九霄仙尊平稳的呼吸起了波动，很细微，也很难察觉。
但是瑶真发现了，她离他那么近，近到一踮脚，就能吻到他的薄唇。
“仙君，你有没有，有那么一丝丝的在意我？”
她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有多美。
散乱的衣衫，唇角的血迹，微湿的长睫，还有她媚意尽现的眸子。
他的眸光闪了闪，那双总是古井无波般淡然的眸子，萦绕着几分异样的情绪。
她知道他不会开口的。
他没有拒绝回答她她已经很开心了。
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眼睛，已经告诉了她一切。
“仙君，我喜欢你，从见你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你了。”
瑶真嗓音低哑地诱惑他，“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可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
男人的眼睫轻颤，薄唇紧抿，发不出只言片语。
瑶真轻笑了一声，慢慢解开他的外衫。
她看着他，伸手捧起了他的脸，于他迷离的目光中，再次吻住他。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走。
他只是闭上眼睛，一双微凉的手轻轻地落在她的腰上。
瑶真虔诚地吻他，像吻着一尊神像。
她话语滚烫而真诚，“仙君，我心悦你。即便我们之间隔着天堑，但我知道，我早已无可避免，退无可退。”
唇齿间溢出一声轻吟，瑶真最后道，“仙君，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华曦回过神来，最终推开了她。
“神魔终有一战，我们永无可能。”
如同过去的每一次一般，他离去的很快。
永无可能……
瑶真跌坐在榻上，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她伸手拉紧了她身上他留下的外衫，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寒若霜雪的气息。
她曾想过，不用媚术去蛊惑他，最终她为了自己的私心，还是用了。
可是他还是拒绝了她。
她问自己，后悔吗？
她听见她的心说：不后悔。
——
回到魔域后，小公主瑶真日渐消沉。
她不吃不喝，整日将自己关在殿中。
她将长生珠藏在了蓬莱，如果他们还有可能，她就再回蓬莱。
一场未曾开始就陨落的爱恋，实在让她心不甘，意难平。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远道，在九天之上。
神魔终有一战，她和他永无可能。
她执笔在纸上写了许多他的名字：华曦。
他是天界神尊，众神之首，是黑暗初开时的光，是天下修士心中的信仰，万人敬仰的存在。
她是魔罗之女，生来血脉邪恶，仿佛是天生来带给他的劫难，他忍住了诱惑，拒绝了她，依旧做回离恨天高高在上的神。
瑶真仔细回忆过往，他未曾给过她什么回应，她不怪他，毕竟他也未曾欺骗她伤害她。
但是爱上他的她，却在劫难逃。
瑶真日渐消瘦，精神一日比一日差。
宫内的魔仆很担心，将她的近况报告给陌渊。
陌渊联想起蓬莱发生的事情，不过几息之间，就明白了一切。
他冷笑，招来了心腹。
瑶真的身体每况愈下，逐渐缠绵病榻，需每日服药。
陌渊倒开始像个负责任的哥哥，闲暇时还会来看她，与她聊起九霄仙尊。
瑶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总是沉默以对。
敏锐的她察觉到哥哥似乎有什么大动作，私底下也开始防备起来。
春去秋来，时光飞逝。
陌渊似无意管束她，甚至放任她在人界行走。
瑶真每次出来的时间都不长，索性在人界置办了一个幽静的小院，以养病的名义住几天。
她发现，她每次回到这里小住，病情都会好转，这也让她愈发喜欢这里。
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所居住的房间窗台上，总会落有一朵花。
有时是迎春，有时是桃花，有时又是不知名的野花，或一片花瓣。
她起初以为是风吹落的花朵，后来这样的巧合多了，她也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在跟踪她。
可是她守了几晚都没有任何发现，那朵花还是会出现在她窗前。
她捏着那朵淡紫色的花瓣，迎着风问：“仙君，是你吗？”
回答她的只有呜咽的风声。
又是一年深秋了啊。
自蓬莱一别，她再也没有遇见过九霄仙尊华曦。
原来即便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会很想他。
她没有刻意去想起他，只是在很多个小瞬间想起他，她早已回不到过去，曾经无忧无虑的小公主随着他的那句话，埋葬在蓬莱的云海尽头了。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
天界的格局悄悄发生了变化，瑶真开始关注天界的消息。
她问侍女：“听说司夜天尊苏醒了？”
侍女颇有几分机灵，她知道，公主想听的还是九霄仙尊华曦的消息。
“是啊，还有啊，听说九霄仙尊与汐月仙子要结为仙侣呢！”
汐月仙子……
瑶真记得，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他要救出的人，是一个美丽又温柔的仙子。
番外 那年朝雨浥轻尘（八）
几百年来，众所周知九霄仙尊华曦绝情绝爱，可就是这样清冷的人，竟要与他人结为仙侣吗？
瑶真沉默着安静了几日后，终于忍不住再次回到她在人界的小院内。
人间已是冬季了，天空飘着零星的小雪。
家家户户烧着火炉，人人闭门不出。
瑶真静静地站在窗边，她有预感，今晚她会见到他。
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无论是道别也好，祝福也好，从此以后，她是真的想要将他放下，放在心底。
这个雪夜，除了沙沙落雪声，寂静的仿佛是魔域的夜。
她拿出他曾经留给她的外衫，笑了一下，转身走进室内。
就在她离开后不久，仿佛心有灵犀般，一道流光划过，雪衣青年长身立于院中。
他身姿高挑挺拔，目似寒星，气质清华。
瑶真在的每一个夜晚，他都会站在这里，看着寂静的庭院。
他知道她就在里面，但他从来不曾用神识去看她。
她的身体渐渐好转，他也能放心了。
但是今晚不同，华曦突然很想去看看她。
他一步步走上台阶，柔云般的衣袂衬得他身形越发清俊隽永，禁欲冷情。
在进入内室之前，他看到她在案上写的字，“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华曦心中翻江倒海的，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初尝情动，是在遇见她之后。
这世间，除了她，没有人会让他再次心动。
他恍惚了一下，伸手掀开了内室的纱帘。
便是在这恍惚间，黑暗中扑出来一个人影，径直扑到他怀中。
温温软软的女子气息，是属于她的，温热又芬芳馥郁的香气。
“仙尊……”
轻如羽毛的呼唤响起，声线微微颤抖。
华曦想要扶住在他怀中站立不稳的少女，待触及她身上柔软的轻纱，却如火烧一般猛然退后。
黑暗中，瑶真好像笑了一下，很轻很轻。
察觉到他想退后，她却将他抱得很紧，他被迫被她抵在门上。
紧接着，她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样近的喷洒在他颈间和下巴处。
屋内有淡淡的荧光，是床上镶嵌的夜明珠。
他垂眸看去，怀里的少女身上什么都没有穿，只披着一层柔软的白纱，那是他的外衫，是他当年在蓬莱留下的。
他的呼吸凝滞了，那双总是冷冰冰的桃花眼错愕而意外地望着她。
“瑶真。”他气息紧绷，“你想干什么？”
瑶真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他虽然绝情绝爱，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他是修行之人，情动只是他修行路上遇到的一个劫难。
无相祖师曾言他难过情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