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夙这才想起来他脸上还是脏的,想到在她面前出丑的样子,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不自然,飞快的接过丝帕沾了水擦脸。
看着清水逐渐变得有些浑浊,邢夙有些嫌弃的撇了撇嘴。
丝帕被他捏在手中,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还给她。
沈令姝像是瞧出来了他的尴尬,眉眼泛着笑意,无可无不可的说道:“那帕子你随意,若是你喜欢,你也可以留着,我先走了。”
说完,她起身带着婢女出了亭子。
快要走远的时候,她像是想起了了什么,转过身对他笑吟吟的说了一句。
“希望下一次再见,你不要再这么狼狈了。”
邢夙迟愣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心中泛起一丝丝感动的涟漪。
她似乎永远怀着笑意与温柔,次次救他于狼狈不堪之际,对他伸之援手,为他雪中送炭。
邢夙手中轻轻捏着帕子,低眸之间,他心中不由得想到。
他不应该辜负她的信任才是。
第30章
来恶心人的
沈令姝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去的了,可没想到回去的路上却碰到了舒宁乐。
她斜眼看向拦路的女孩。
舒宁乐一袭粉白色烟罗裙,一双眼睛底下浮着显而易见的青色,脸色有些白,整个人看起来颇显疲惫。
啧……
沈令姝轻声嗤了一声。
“见着郡主不请安,侯府就是这般教你规矩的?”她掀起眼帘凉凉的睨了她一眼,淡声道。
一直盯着她不做声的舒宁乐这才不甘不愿的弯下身子拜道:“宁乐给郡主请安。”
沈令姝没那个打算为难她,于是轻声「嗯」了一声让她起来。
不过,她不想为难她,这位舒宁乐却是要为难自己。
见着她喊起了之后她还依旧半蹲着身子不起,沈令姝倒是有些看笑了,她朝着周围环视了一圈,没见着有旁人出现。
眼尾轻扬,似是玩笑般的戏谑道:“这是怎么,要给本郡主表演你的规矩有多好?”
她身边的几个婢女一听,立即「噗嗤」笑了一声。
随后在注意到这位小姐脸上一阵儿白一阵青的脸色的时候,似乎才反应过来捂着嘴。
沈令姝真不知道这位舒宁乐要干什么,于是便淡定的看着她。
“上次的事情,是臣女的错,臣女不该一时迷了心窍听了殷雯的话,让郡主受惊,还请郡主原谅。”舒宁乐双眸中蓄满泪水的看着她,而后缓缓跪在了地上。
小美人梨花带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怎么她了。
“你这话倒是好笑了,皇后娘娘已然罚了你们,本郡主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更何况,你这般作态,可实在是——”她啧啧作声打量了她一眼,没说完后半句话。
舒宁乐咬着唇瓣,满是不屈的看向她,“郡主,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令姝却顷刻间收起了笑容,满脸冷色。
她弯下腰,与她直直的对视着,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别在本郡主面前耍什么心机,我可没心思陪你玩,你若是再来招惹我,谁都救不了了你。”
中宫皇后都已经罚了她们,那这件事情就算是翻篇了,今天若是传出去她不满皇后当时的处置,那不仅会让皇后对她心生不满,传开了又是一番麻烦。
那些个恭亲王府的敌人可不会管是真是假,他们只会悄悄在背后讨论着。
啊,皇后的命令你都不服,那下一次,是不是就敢违抗皇上的命令了!
舒宁乐今天敢来这里堵她,不就是猜到了她不能拿她怎么样。
沈令姝撩开眼皮带着讥讽的笑看着她,敢来恶心她,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她眼里的冰冷和杀意让舒宁乐脸色又白了一分,她抖了抖身子,低下眸子盯着地面,语调微颤的说道:“是,臣女知错。”
这个昭乐郡主,还真的是难对付。
舒宁乐在心里面无表情的想着。
“你若是喜欢跪着,那便继续跪着吧。”沈令姝直起身子,唇角含着讽刺的笑意,抬起步子不慌不忙的离开。
她的时间不是浪费在这些人身上的。
第31章
闻人曼吟
“恭送郡主。”舒宁乐低了低身子,低眉顺眼的说道。
确认人已经走了,她才抬起眸子,眼神阴冷的盯着沈令姝离开的方向。
昭乐郡主便是再尊贵又能怎么样,总不可能越过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舒宁月此时也从一边儿突然冒了出来,瞧着自己这位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仙儿的妹妹狼狈的模样,她心头畅快,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捏着手绢掩着唇角的笑意,“郡主已经走了,妹妹还不起来吗?”
“多谢姐姐好心提醒,妹妹听说,母亲已经在给姐姐相看人家了?”
舒宁乐摸了摸自己的膝盖,然后缓缓站起来,扭过头对她似是关怀又似是暗讽的说道。
一听到这个,舒宁月脸色也有些难看,方才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也收敛了许多。
“哼,你还是多管管你自己吧。”丢下这句话,舒宁月转身有些恼怒的走了。
舒宁乐心里明白,现在最着急的不是她,最急的可是族中那些还未出阁的千金们。
皇后娘娘是斥责了她,让她成了笑话。可是,这些想看她笑话的人也别想好过。
舒宁乐心满意足的恶心了两个人,抬手擦了擦眼角未干的泪水离开了这个地方。
……
伯阳侯府一行之后,沈令姝没再跟着恭亲王妃前去参加其他宴会。
所幸她现在年纪还小,况且身为昭乐郡主的她,自然有资格选择不去某些并不重要的宴会。
京都的冬日里冷的出奇,她便整日窝在院子里看书习字,轻易不出门。
不知不觉间,冬日悄然离开,窗台上摆放着的一盆玉兰娇冒出了幼嫩的花芽,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春雨微凉,单冬走过去掩了掩窗。
沈令姝褪下了厚重的冬装,转而换上了一身石青螺海棠花蜀绣广袖裙,腰间束着月白色腰带,手腕上缠绕着妃色轻纱披帛,冬日里实在是养膘的好时候,她白皙的小脸上也多了些圆润。
她微微垂下头,手中握着宣笔慢条斯理的写着大字。
“曼吟今日应是到京都了,我让你们准备的礼物可备好了?”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轻轻揉着手腕漫不经心的问道。
“郡主放心,早些日子便已经准备好了。”单月回答着,手中端了一杯热牛奶递给她。
沈令姝接过,随意饮了几口便放下了。
她坐在书桌前,单手托腮,目光落在书案上一叠书信上,思绪飘飞。
闻人曼吟是异姓王淮南王的嫡女,与她一样,也是郡主,只不过她有封号,曼吟并无。
因着二人家世的原因,她与她从小便极为要好,在她重生前的一个月前,曼吟随她母亲去了苏州外祖家小住,今日方才回来,这些日子里,她们偶尔通过几封书信。
异姓王的受封并不容易,当今这位淮南王还是因着年少曾救过她皇伯父一命,受过重伤。
且闻人家族满门忠烈,向来是西越的定海神针,念着这些个情分,闻人曼吟的父亲才被封了异姓王,淮南王。
只是,情分是会被时光磨灭的,更何况是在皇权至上的时代。
闻人家族手中的虎符,就是那道催命符。
第32章
闻人家族不能倒
上辈子她死的时候,淮南王府已经在极为敏感的边缘,稍一不留神,就是满门覆灭。
她记得,在她死之前,闻人曼吟似乎即将嫁入皇室,成为皇室有名的病秧子三皇子的皇子妃,她并不知道她后来过得怎样,但联想到当时的朝廷纷争……
沈令姝不着痕迹的蹙起了眉,过得不好是一回事,但能不能活着度过余生,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皇室中人从来冷情冷心,就算是待她极好的皇伯父,她也不能保证在那样的局面下,他不会在解决了淮南王一家之后再赐死闻人曼吟。
毕竟,就算是一个病恹恹的皇子,那也是皇子。
谁能知道成为了三皇子妃的闻人曼吟不会心生怨恨而产生某些报仇的计划呢。
龙椅上的帝王,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沈令姝有些心累,叹了一口气趴在书桌上。
闻人家族,绝对不能倒,淮南王……
她澄澈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谋算的光芒,一家独大过于危险,就算是不为了自己的好友曼吟,她也要为王府谋划。
“郡主,可是练字累了?”单冬听见她叹息,又见她趴在桌子上,便出声询问道。
闻言,沈令姝微微摇了摇头,稍稍平复了一下有些沉重的心情,起身对她们说道:“拿上礼物,我们去淮南王府走一趟。”
单月和单冬都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
昭乐郡主与淮南王府郡主交好的事情一向是众人皆知的,所以淮南王府的司阍在看到恭亲王府的马车的时候,没有半点惊讶,把人客客气气的迎了进去。
淮南王府很大,里面的装饰丝毫不逊色恭亲王府,穿过拱月门,小路周围都摆满了一盆盆修剪极好的富贵花,引路的是闻人曼吟身边的一个婢女。
“曼吟郡主说是猜到了昭乐郡主要过来,早早的就准备好了果茶点心在院子里等您呢。”婢女微笑着说道。
沈令姝挽唇一笑,“她是惦记着我给她的礼物罢了。”
这明显是促狭的话,婢女可不敢接,于是只是笑了一声没说话。
谈笑间便到了闻人曼吟的院门口,远远就瞧见了穿着一身芙蓉色衮雪细纱曳地裙,站在院门口明显是在等她的闻人曼吟。
“昭乐,昭乐你可算来了。”闻人曼吟比她大一岁,一张鹅蛋脸,清澈见底的杏眸盛着笑意,浓黑的长发编成了好几股小辫垂在肩膀上。
沈令姝还未开口说话,她便已经走到了她身旁,双手极为亲昵自然的挽上了她的手臂,满是怀念的说道:“好长一段时间未见,我都想你了。”
“怎么,苏州不好玩吗?”她偏头笑吟吟的看着她。
一说到苏州,闻人曼吟小脸皱成一团,有些不开心的嘟囔了一句:“有什么好玩的,苏州那些个官家小姐们一个比一个假,说是来找我玩,可说几句话就要说到我哥哥。”
沈令姝自然清楚这是为什么。
闻人曼吟口中的哥哥,是淮南王府的嫡长子闻人子濯,虽然还未册封为世子,可之后的前程自然是不用说的,若无意外,他必然是下一任王府的继承人。
闻人子濯如今刚满十三,再过不了多久王妃就要给他相看妻子了。
这一次回苏州,估计王妃也是为着这件事情。
第33章
少年如玉
沈令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你管她们作甚,你一年也回不了几次苏州,若是不喜,便不与她们打交道就是了。”
苏州那些官家小姐就算不为了争那未来世子妃的位置,光是淮南王府这个名头,她们就不会那么容易放弃,当不成未来世子妃就当不成。
但是这位淮南王府的郡主还是可以交好的,若是能借此攀附上王府,那也不失为一个大好的机会。
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
沈令姝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
闻人曼吟毕竟不是她,她如今是真正的年幼,尚且不懂这么多。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想护住如今单纯的她,她并不希望她以后成为一个万事皆看重利益的女子,更不想她失了这个年龄该有的天真无邪。
闻人曼吟抬眸有些狐疑的瞄了她一眼,她怎么总觉得,她离开的这一段时间,昭乐变了许多似的。
若是按照往常昭乐的性子,一听到有人打听想要接近自家哥哥,她早就气的跳脚了。
哪里是如今这副冷静的样子,她有些想不懂,于是抓了抓后脑勺问道:“昭乐,你不生气吗?”
注意到她眼中的奇怪,沈令姝有些汗颜。
说起来闻人曼吟之所以会这么问,盖因为她曾经特别喜欢这位闻人子濯,时常有机会便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哥哥,可算是他的一只小跟屁虫。
以前一来淮南王府除了找闻人曼吟,就是去找闻人子濯,她那个时候仗着年纪小,十分闹他。不过,闻人子濯作为一个称职的哥哥,脾气确实好。
他向来是温温柔柔的,在她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他生气发怒的样子。
在知道她的存在后,给闻人曼吟买礼物的时候也不会忘记给她的那一份,她本就十分喜欢他的脾性。
于是小小年纪的便对他多有占有欲,许多人都知道她不喜欢别人靠近闻人子濯。
若是以前的她听到这个消息,少不得要气恼。
不过她到底不是曾经年幼无知的她了,沈令姝心下有些感慨。
“不生气,我娘说,人不能太自私。”她随口扯了一个善意的谎言,闻人曼吟想了想,好像说的也对,于是便翻过了这个话题,和她说起了别的。
二人本就是闺阁密友,如今又许久未见,自然是聊的欢快。
快到晚膳时间的时候,闻人曼吟的院子里踏入了一位身材颀长的白衣少年。
少年迎着晚霞,俊秀的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手上拿着一个小木盒。
她们此时正在院子中下着象棋,二人你来我往好不快活,看清楚来人的时候,沈令姝有那么一瞬间迷失在他嘴角那抹温润的笑容中,不过只是一瞬间,她又回过神来。
放下手中的棋子,她冲他莞尔一笑,喊道:“子濯哥哥。”
闻人子濯点点头,将手中的木盒递给她,温和的说道:“这是我从苏州挑选的礼物,还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坐在椅子上的闻人曼吟仰起头看着自家哥哥,撅起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