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江映月抬头眺望东边,若有所思。
夜无殇一直静默守在旁边,不敢打扰。
此时,才开口问道:“此处墓穴众多,你又如何知道王崖把银子藏在哪里呢?”
“在东边!”江映月十分笃定,又问:“东边是否有东陵人的墓穴?”
夜无殇负于身后的手猛地攥紧,防备地盯着江映月,“这跟东陵国有什么关系?”
“哦,督主可能不太熟悉东陵。”
江映月一拍脑袋,解释道:“东陵国擅长机关秘术,墓穴结构精巧,一般人难以靠近,是藏宝的好地方。而且王崖是东陵旧臣,可能对东陵古墓略有所知。”
江映月蓦地回过头,夜无殇眼中沉静如寒潭,却似乎又蕴藏着风暴。
夜无殇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压制住那股即将喷发的戾气,道:“前朝旧臣多大死无葬身之地,怎能有幸魂归黄土呢?”
夜无殇声音有些沙哑,“若一定要说有什么跟前朝有关……前朝太傅夫人姚木兰改嫁西苍人,最后葬于此地。”
“那贡银很可能在姚夫人的墓中。”江映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我定帮你拿到贡银!”
夜无殇心不在焉「嗯」了声,先走一步了。
江映月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总觉得他情绪有些低落。
江映月张了张嘴,本想出声安慰几句,但又不知前情,只好作罢。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路无话。
到了姚木兰的墓穴前,夜无殇眸光沉沉,启唇道:“以后莫要在人前提及东陵,除非你想死!”
夜无殇的声音又恢复了惯有的冰冷无波。
江映月乖乖点头,捂住了嘴巴。
夜无殇虽然嘴臭,但说的在理。
现在,她身处西苍,口无遮拦提及前朝,的确容易引起杀身之祸。
往后,什么东陵啊、东陵太子啊,还是谨慎提及比较好。
江映月根据经验,很快找到了墓穴密室的入口。
两人刚踏进,旋即感觉到刺骨的凉意。
墓穴的甬道凝结成冰,还有阴风灌入,江映月走了几步就有些承受不住了。
阿嚏——
“土狗,给我件衣服。”江映月吸了吸鼻子,“想冻死你爹我?”
甬道中回声很大,走在前面的夜无殇脚步一顿,甩了个眼刀子。
土狗?这女人是在骂他么?
“不是!我不是跟你说话。”江映月抖着嘴唇,把银亮的鼻涕吸回了鼻子里。
夜无殇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太阳穴跳了跳,脱了外袍丢给江映月。
“可是……”江映月看着他单薄的中衣,有些于心不忍,给他科普道:“东陵墓穴入口常常会建冰冢,为的是防止野兽等闯入。”
江映月摸了摸甬道两边一指厚的冰,“此冰都是千年寒冰,你若被冻伤,轻者四肢受损,重者寒毒入肺……”
“本座身中噬骨毒。”夜无殇漫不经心道。
这句话,让江映月一切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了。
噬骨毒乃热毒,与寒毒相克,所以千年寒冰在夜无殇面前也弱爆了。
得知这一点,江映月心安理得地穿上了夜无殇的衣服。
出乎意料,这个活阎王的衣服上并无血腥味,反而泛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轻轻暖暖的余温瞬间包裹住了江映月,叫人心安。
这个人……
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相处嘛。
两人一前一后,无声地在冰冢中走着,难免显得冷清。
江映月胡乱找了个话题:“督主,我跟你打听个人呗?西苍有没有什么比较有名的才子啊?”
江映月见夜无殇并不拒绝她的问题,又详细描述道:“那才子现在有二十岁,善良博学,应该很温柔,像阳光一样温暖的那种,至于长相……”
江映月也只是在博物馆见过一张东陵太子的复原画像,原谅她语言匮乏,描述不出来。
于是,十分狗腿道:“长得很好看,和督主不分伯仲。”
第11章
他是我心上人
夜无殇耳垂微烫,凝眉道:“你找的这人是谁?”
“是……”
「东陵太子」四个字刚到嘴边,江映月生生给噎了回去,还是低调点吧。
“是我心上人啊,后来失去联系了,我找了他很久很久了。”江映月声音有些哽咽,“真的很久了,大概找了十年了吧。”
江映月六七岁时,就跟着父母跋山涉水,寻找东陵的古迹。
十年前,他们曾到访过东陵太子墓。
当时山体滑坡,她的父母因此丧身在沧溟山脉。
她也历经磨难,才活了下来。
回想起来真的很久,很久了。
久到成了某种执念。
“真的好想见到他啊,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江映月双手合十,满心期许,“愿他还像小太阳一样,活在西苍。”
“太阳也有被乌云遮住的时候。”夜无殇莫名有些不悦,打断了她的幻想。
“江映月,本座警告你!你现在还是我隐龙司的人,非本座应允,不得嫁娶!”
纳尼?
隐龙司还有这么不人性的规矩?
夜无殇怕不是自己不行,就想毁了别人的幸福吧。
江映月撇了撇嘴,你夜无殇本事再大,还能管得着人心里想什么?
“心里想也不行!”夜无殇拳头一握,只听到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若心存侥幸,本座会要了那个什么狗屁才子的命!”
??
不是人!
江映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刚要开口怼他,夜无殇突然脚步一顿,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有机关!”江映月也立刻意识到了危险,快速打量了下四周,“督主不要动!前面是机关箭雨!”
夜无殇脚下正有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牵动着甬道里的机关。
夜无殇一动,甬道石壁立刻万箭齐发。
在此狭小空间中,两人必定万剑穿心。
只有迅速穿过箭雨,到达甬道尽头的石室里,才能躲过此劫。
江映月检查了下石壁上几不可见的箭孔,松了口气,“箭阵借用的是六丁六甲阵的阵型,一会儿督主跟紧我的步伐,一步可不落下!”
夜无殇并不是个随意相信他人的人,更何况还是个小姑娘。
可是江映月字字铿锵,给人一种极强的信任感。
夜无殇点了点头,“若中途有变,你只管离开,不必理会本座。”
江映月比了个ok的手势。
此墓并不复杂,一切尽在掌握。
“切忌不要走地面!不确定地面上还有没有别的机关。”江映月沉声交代。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一、二、三……走!”
夜无殇一动,银丝轻颤,石壁上的箭雨如一道细细密密的网,铺天盖地而来。
江映月早已在心中规划好了路线,顿时如离弦的箭,飞檐走壁,每一步都刚好避开了淬了毒的箭。
最后抓住半空中的藤蔓,旋身冲进了石室。
夜无殇紧随其后,衣袖一挥,将石室的门轰然关上了。
密室外,仍能听到「呯呯嘭嘭」箭和石壁撞击的声音。
良久,才安静下来。
两人推开石门,甬道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江映月拉过夜无殇,跟他击了个掌,“信你月姐,得永生。”
夜无殇回想起刚刚那抹矫健的倩影,眼中溢出赞赏之色。
这姑娘还真有两把刷子。
真么好的料子,真是越来越舍不得放她走了呢。
“贡银应该就是石室后面,督主可要记得咱们的赌约哦。”江映月挑了挑下巴,迫不及待去推石室的后门。
倏忽,一只白羽箭破风而来,直刺向江映月的后背。
“小心!”夜无殇飞扑过来,拉了江映月一把。
白羽箭堪堪划过江映月的手臂,留下一条浅细的伤口。
不一会儿,伤口开始腐蚀,溢出乌血。
“要死了,要死了。”江映月倒吸了口凉气,抽出匕首猛地刺向那块被腐蚀的肉。
“做什么!”夜无殇摁住了她的手腕。
“箭上有毒,把毒肉剜了,不然我会死的。”江映月疼出了痛苦面具,咧着嘴道:“好歹咱俩共患难了一把,你不会想看着我被毒死吧?”
“呃……”剜肉?
说的多么轻松。
夜无殇眸光晃了晃,沉声道:“别动,我帮你。”
夜无殇蓦地撕开她的衣袖,俯身帮她把毒血吸了出来,一次又一次。
江映月手臂上的痛感,很快得到了缓解。
但另一种触感却袭上心头……
夜无殇微凉的薄唇贴着她的手臂,仿佛过电一般,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夜无殇的表情紧张又严肃,许是过于耗费体力,一向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绯红。
江映月有些不适应,手臂下意识避开。
夜无殇却强硬地把她的手臂又扯了回来,深深看了她一眼,“再不听话,本座会考虑把你被绑起来!”
江映月「哦」了一声,“我说督主大人,嘴不要的话,可以捐了。”
这个人明明做好事,怎么让人一点都感动不起来?
夜无殇没搭理她,帮她清理了残毒,又包扎好了伤口。
“转过来。”夜无殇的声音轻而淡。
啊?
江映月还未反应过来,夜无殇伸手撩开她的长发,略显粗粝的指腹划过了她的脖颈。
夜无殇掐她的窒息感再次涌上心头,江映月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接着,脖颈上的伤口突然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那是金疮药撒上去的感觉。
夜无殇原来是在为她包扎脖颈上的伤啊?
江映月舒了口气,但很快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刚刚情况紧急,夜无殇几乎撕开了她大半的衣袖。
半边香肩、脖颈突然展现在一个陌生男人眼前,且那个男人的手还一直在那片区域游走。
夜无殇的手每每划过她的皮肤,江映月都忍不住一阵轻颤。
“那个……你怎么随身带着金疮药啊?”江映月胡乱起了个话题,打破这尴尬的静默。
“经常受伤,自然常备着药。”夜无殇仿佛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在这一点上,江映月倒是跟他有共同点。
不过,江映月受了伤,好歹有队友照顾。
这货冷冰冰的,估计没人关心他死活吧?
“好可怜哦,同情你一秒。”江映月比了个心。
第12章
嫁人?本座的同意了么?
夜无殇手上的动作一顿,凉薄的唇边溢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本座的意思是,抓人的时候,经常不小心把人砍伤砍死,所以备点药,免得他们断气了。”
噗——
江映月一口老血,干笑道:“果然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哈!怪不得督主包扎伤口的手法,这么熟练呢。”
“你是第一个让本座亲自动手的。”夜无殇眯眼看着她的伤口,目光又下意识落到了她白皙的肩膀上。
他心中涌出一个莫名的念头,又问,“那么你呢?有没有被别人这样包扎过?譬如说,那个才子?”
“当然没有!”江映月梗着脖子道。
虽然在现代,让队友们这样包扎一下伤口,不是什么大事。
但现在在古代啊,她是脑袋不想要了,才会承认自己被别人看过后背?
“我、我还没嫁人呢,怎么可能给别人看?”江映月梗着脖子,振振有词。
夜无殇眉梢挑起一抹愉悦,冷不丁道:“本座看了两次。”
“呃……”江映月:咋地?很骄傲?
江映月抓起衣领往身上拢了拢,“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啊!不然我嫁不出去,你负责吗?”
夜无殇摊开她的手心,红色的烈焰在江映月掌心熠熠生辉。
“隐龙司的人要绝情绝爱!”夜无殇冷哼一声,“嫁人?本座的同意了么?”
靠!
第一次遇到这么蛮横的人。
江映月的手疯狂在他衣服上蹭了蹭,但就是蹭不掉那图腾,“我征求你同意?你是我爹?”
“你若喜欢,未尝不可!”
“呃……”江映月嘴角抽了抽:小嘴一抖,多了个爹?
江映月脑血栓快犯了,站起身来,提步先走了。
刚走出几步,忽而凝眉望向甬道深处。
刚刚射中她的那只白羽箭与其他白羽箭不是从同一个方向射来的。
江映月对箭阵十分熟悉,一切尽在掌握,怎么会有漏网之鱼?
江映月凝神,隐隐听到了甬道深处急促紧张的呼吸声。
看来,暗算她的并非箭阵,而是另有其人!
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夜无殇与她左右夹击。
“三、二、一,走!”江映月勾了勾手,一跃而起。
夜无殇突然出手,将她拉到了身后,瞥了眼她肩膀上的伤,“你原地休息!”
不过区区一刺客,何须大动干戈?
一抹红色身影从江映月身边呼啸而过,犹如飓风,瞬间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