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禾咬着筷子,忽然道:“我要给建昌府去一封信。”
建昌府地处蜀地和大理的交界,一来赵禾是要让对方知道大理已有二心,需时刻防备。二来是她要知道南疆究竟跟大理之间发生了何事。
九娘应诺。
计划有变,第二日赵禾将城外施粥的事安排给了管家,自己则带着人直接启程去江陵府。
赵禾这一决定,起初遭到了南越和九娘的轮番劝说。
“我不去,你们谁能见到武安军的刘阙将军?”赵禾问。
刘阙掌管操练武安军,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见到的。何况,赵禾更清楚的是如果她现在只让九娘或者南越去给刘阙带话,后者怕是根本就不会相信。
毕竟,谁会相信一个从小就只会摆弄花花草草,平日里的除了琴棋书画胭脂水粉之外的什么都不懂的不过豆蔻华年的深闺少女?
甚至赵禾都能预见,哪怕是她亲自前往,想要说服刘阙,也需要花上一番功夫。
从巴州到江陵,走水路最快。赵禾到江陵附近时,已是两日后。
南越领路去到城中一家名为全福的客栈,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掌柜见状,很快冲着南越做了万福金安的手势,然后吩咐伙计将赵禾一行人领去一直空着的天字一号房。
有大堂的伙计听见掌柜说天字一号房时,没忍住朝着走在南越和九娘中间的赵禾看了眼,只不过此刻赵禾带着帷帽,让人看不清楚。可是那周身的气派,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能有的。而且刚才赵禾走过时,还有一股清雅的香气。
“头一回看见天字一号房的客人,这是什么来头?”一伙计小声跟身边的同伴问道。
结果他的同伴都还回答,倒是他自己的脑袋上挨了一巴掌。
“贵客的身份也是你能揣测的?我看你这双眼睛是不想要了?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去干活儿!”总是抱着算盘的掌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跟前,那张平常看起来和善的脸此刻变得严肃谨慎,“不想要脑袋了吗?”
赵禾进了房间后,摘下了帷帽,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和雪白的脸庞,揉了揉肚子。
九娘早就吩咐了小二,让人将膳食端来房中。
不多时,南越在外头敲门。
赵禾:“进。”
南越进门汇报道:“小姐,我们在此处的消息已经让掌柜传给了武安军中,估计傍晚之前就会有人过来。在此之前,小姐这几日舟车劳顿,用完午膳后,可以放心休息。”
全福客栈是赵家的一处暗庄,在这里很安全。
赵禾“嗯”了声,“我阿爹那边还没有消息吗?”她虽然是给建昌府去了消息,但是真想要让建昌府引起重视,怕是需要她阿爹亲自下密函。
南越:“我们的人从巴州前往西京,再来江陵,至少需五日时间。”
赵禾心里焦急,“那我们去建昌府的人呢?”
南越知她心中所挂念,安慰道:“小姐勿忧,建昌府屯兵五万余人,大理不敢随意轻举妄动,所以蜀地后方暂时安全。主子得了消息,定会增派兵力,震慑周边小国。”
赵禾并不认为她家阿爹还能有多余的兵力增援建昌府,此刻赵家百万大军驻守在西京,最重要的成败,仍旧是在跟静王的一役上。此刻调兵到后方蜀地边界增援,失了优势。最好的办法是能在江陵一带,武安军彻底击败闽王的军队,以武安军日行千里的神速,不日后抵达建昌府,彻底威慑周边附属国,平息隐藏的祸乱。
一想到这里,赵禾忽然改变了主意。
她这一次过来纯属意外,原本只是为了将大理派遣过来的影卫拔出,后续的战事就跟她再无干系。但现在,赵禾决定要留下来。
武安军和闽王的军队能僵持这么久,很大的原因是武安军是一支陆上铁骑,但此刻胶着于江陵,却是闽王最擅长的水战。
武安军中有一半的士兵都是北方人,晕船的不在少数。如今能维持着不退让一步的情形,已算是不易。
赵禾心里装着事,有些沉甸甸的,自然没了吃饭的胃口。如果不是因为九娘在一旁监督着,可能她就糊弄几下就放了筷子。
虽然南越说在傍晚之前武安军就会有人前来接应,但没想到后者来得比她们想象中的快很多。
赵禾正在跟九娘争论要不要午休时,南越已经将人带上了楼。
在门外,南越敲门道:“小姐,人来了。”
在屋内的两人也终于不用再争执要不要休息的问题,九娘拿过帷帽,替赵禾戴在头顶,然后站在赵禾身后。
“进来吧。”
跟着南越一起进来的,是一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赵禾此刻即便是隔着帷帽,也能模模糊糊看清楚对方那张脸上的笑。在进门那瞬间,就冲着赵禾露出一排白得有些晃眼的牙,说话时也带着笑。
“神武营沈必见过小姐。”来人不卑不亢冲着坐在一张透雕靠背木椅上的赵禾行了军中礼。
如果武安军是一支长矛,有大开大合横扫中原之势,那么武安军中的神武营,就是那长矛最尖锐的矛头,所指之处,宛如尖刀之利,在黑暗中撕开一道只属于黎明的光亮,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赵禾早就听说过神武营,在她的想象中,在神武营中的将士们,怕不是个个都身带铁血之气,刚硬凶冷。但却没想到眼前这个被派来接她去武安军中的神武营将士,看起来能这么年轻,还有……灿烂。
“起来吧。”赵禾说。
沈必那双眼睛好像只是在开门那一瞬间不经意看了赵禾一眼一般,后来的目光只是落在赵禾垂在了地上的裙摆上。上面的银丝绣纹,看起来清雅又不失华贵,跟街上见到的大多数小娘子都不一样。
“我的消息刘将军已经知道了吗?”赵禾问。
沈必:“将军令我前来此处接应小姐,这是刘将军手信。”说着,沈必从袖中拿出一封漆口信件,递给赵禾。
九娘接过,拆开递给赵禾。
的确是刘阙的字迹,赵禾不再犹豫,站起来道:“那这时候我们就启程吧,先去军中。”
这话一出,沈必像是觉得有些为难一般,他抬头看着赵禾的帷帽,开口说:“可将军说,军营重地,小姐还是留在城中最为妥当。沈必奉命带小姐去城中私院,小姐不用亲自前往营中。影卫一事,小姐只需要将那名圣女交出来就好,剩余的将军会看着安排。”
赵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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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7章
◎赵禾知道为难一个士兵没任何作用,但是现在她是非要见到刘阙不可。“刘将军真……◎
赵禾知道为难一个士兵没任何作用,但是现在她是非要见到刘阙不可。
“刘将军真的知道了消息吗?”赵禾问。
沈必面色一凝,以为赵禾怀疑自己,“若是小姐不信,可现在派人跟我回武安军一问便知,沈某刚才之言毫无半点不实,如有半句虚言,任由军法处置。”
赵禾抬头看着沈必,后者在回答她问题时虽然是低着头,但仍旧比她高出不少,她望着沈必,摇头道:“如果刘将军真知道我的意思,那他应该见我才对。如今武安军跟闽王的水军在江陵一带已僵持一月有余,而若是西南边陲有异动,于武安军而言,无异于后背受敌。刘将军怕是此刻不仅仅是要对大理影卫一事忧心,更应该想法子让眼前这一场困局尽早破解才是。但是,如果刘将军真有办法的话,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都一直耽搁在此地吧?”
沈必猛然抬头,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眼前站着的赵禾是什么身份,而自己又是什么身份,就这么目光炯炯地看着赵禾。其实在来之前,他被将军分配到照顾赵禾保护赵禾的命令时,沈必内心还有些烦躁。可能这份在别人看起来是一份值得艳羡的活儿,甚至他还被同伴拍着肩膀说什么“苟富贵勿相忘”,能在这种时候跟赵禾搭上关系,简直距离一步登天就只有半臂的距离。但在沈必看来,这种一步登天,还是算了吧。
本以为是个运气不好摊上事儿的千金大小姐,可如今,沈必有些好奇。
这个事儿真是赵禾无意间摊上的吗?还是她主动找上的?
“放肆。”就在沈必打量赵禾时,一旁的九娘已经先一步呵斥道:“刘将军手下的兵就是如此守规矩的吗?”
赵禾却没将沈必的无礼放在心上,她在看见沈必要跪下时,已开口道:“我所说之事,你可清楚?”
沈必内心已经在摇摆,他一面觉得有些不敢相信,一面又觉得赵禾如此胸有成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难道小姐有办法能解开眼前困局?”
赵禾的小下巴微微一扬,脸上有几分神气,只不过此刻她带着帷帽,任由是谁也看不见。
“自然。”赵禾说。
好似眼前这般困扰了数十万武安军的战事,在她的眼中不值一提一般,那语气中的笃定,令人无法不惊讶。
沈必是个好兵,却也从来不是墨守成规的兵。哪怕现在他不过就是几百号的神武营中的一小卒,这时候在听见赵禾这回答时,已经做好了把人带回军营然后自己受罚的准备。
“好,既然小姐有办法,那我可以带小姐入军营。”沈必说。
他在神武营中,便是整个武安军中对前方战事最了解的一群人之一。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虽然闽王的水军没能前进半步,但武安军中也算是有不小的伤亡。可长期以往,并不是办法。尤其是现在赵禾还带来了大理影卫的消息,这就说明闽王也坐不住了,武安军和闽王水军胶着的格局,即将被打破。
沈必冒了险,违抗军令带着赵禾入营。
从客栈到城外武安军中,有小半时辰的路程。
沈必策马走在马车旁,赵禾透过车帘的缝隙,时不时地看见他。
九娘见赵禾一直盯着外面,不由问:“小姐可有觉得什么不妥吗?”
赵禾托着腮,她这时候已经取下了帷帽,一张娇俏的小脸上带着几分好奇。
“没有,我只是在想,刘将军派来接我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赵禾说。
她虽不曾跟武安军有过什么接触,但武安军的军纪她是有所耳闻。
如果一支军队没有规矩,那就是散兵,不是军队。
如果一支军队没有严苛肃正的军风,那就无“永无败绩”的可能。
显然武安军的纪律是极为严苛的,但眼下这个沈必却因为自己的话,违反了刘阙的意思,没把自己带去城中的宅院,而是顺了她的意。她估摸着沈必在把自己带到后,怕是会有一番麻烦。
“此人胆大。”九娘说。
赵禾的唇角因为九娘这话而弯了弯,“是呢。”她笑着说,虽然她明知道自己的意思和九娘的意思完全不一样。
当沈必引着赵禾的马车到了武安军军营前时,就被门口的士兵拦住。
“沈必,你小子怎么又回来了?这马车又是怎么回事?马车里是谁?”值守的士兵应该跟沈必相熟,语气熟稔极了。
“公务在身,马车里自然是小姐。”沈必说。
门口的士兵显然是知情人,听见沈必的回答时,脸色陡然一变,“你疯了吗?”对方有些激动,“将军让你……”
沈必知道对方要说什么,点头道:“但小姐找将军却有要事,耽误不得。”
那守卫还想说点什么,但这时候南越上前一步,出示身份令牌,他不得不闭嘴,只能狠狠瞪了沈必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有愤怒,还有无语,还有惋惜之意。可当事人像是毫无觉察,脸上仍旧是挂着晃得人有些眼花的灿烂的笑。
赵禾伸手轻挑起车帘,看着外面的一幕,她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沈必的侧脸。后者的笑容毫无城府,那张似天生都带着笑意的脸庞,在他露出一排白晃晃的牙齿的笑容时,似乎能让周围的人都感受到一份阳光下的愉悦。
大约是感受到赵禾的目光,沈必下意识回头,刚好看见身后马车微动的车帘。他像是有些不解,但很快门口值守的张军已经将南越的令牌还了回去,他的注意力收了回去,张军示意他让赵禾下马车。
军营重地,禁车马横行。
南越的动作更熟练,先一步走到马车跟前,低声跟赵禾解释。
沈必站在原地,很快就看见九娘先从马车中走了出来,接着一只纤细白皙的小手搭在九娘手中,一道娇小的鹅黄色的身影从马车中出来。
沈必眼中有片刻惋惜,看着跟前少女头上长长的帷帽时,他甚至有瞬间怀疑自己先前转头时看见的那一抹小巧精致的下颔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赵禾在走进营中时,风中似乎飘散过来两句刚才门口那士兵暗骂沈必的话——
“疯子,你当真不要升官了?我看你就活该吧你!”
同一时间传来的,好像是沈必满不在乎的笑声。
赵禾那张帷帽下的小脸眉头微微一挑,哦?这个叫沈必的小兵,原本是要升官的吗?赵禾眼中更带着几分好奇。
刘阙在听见手下的兵来报时,差点以为自己错听了,“你说谁来了?”
小兵还保持着跪在地上禀报的姿势,清楚道:“沈校尉带着小姐过来了。”
所有赵家军中,能被所有士兵称一声“小姐”的,便只有赵禾了。
刘阙脸色震惊,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还想再问一遍是谁。可是他还没有到七老八十的年岁,耳朵也没背得那么厉害,要让手下的人反反复复重复百八十遍才能听得明白的程度。
但就是现在听得明白,他才更觉得荒谬。
“沈必那小兔崽子!”刘阙当即破口大骂。
他骂不得赵禾,但总是能把将赵禾带来的沈必骂个狗血淋头的。
“将军,小姐还在账外候着。”小兵好意提示。
刘阙:“……”
都到了眼前这一步,他又哪里可能还不见赵禾?
说起来赵禾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不过当赵禾走进营帐时,刘阙心里的怒气在看见这个水嫩嫩的小姑娘时,顿时一下只剩下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