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这一点在赵靖身边是绝对无人想到的。当初静王给隆安皇帝下毒,静王本来就没想过自己这一手会瞒过赵靖的视线。不过静王也确定赵靖并不会阻拦,而这毒药,静王知道赵靖一定会派人去查。
查了的话,赵靖身边的人都能知道隆安皇帝这毒,无色无味。如此一来,又怎么可能有人联想到赵靖中毒竟然是跟隆安皇帝的一样,只不过这毒,已经从无味,变成了有味呢?
当魏振寿将这其中曲折跟赵禾讲了一遍后,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赵禾的脸色,就想看看赵禾会怎样崩溃无措。
赵禾果然像是被吓住,小小的身影不由朝后退了一步,漂亮的杏仁眼里蓄满了泪水。
这不全是赵禾装出来的,她如今知道了自己阿爹中毒的真相,才不得不相信先前自己收到的密信都是真的。
静王真是一手好算盘,算计隆安皇帝给皇帝下毒,原来打的是一石三鸟的计划。既能除掉皇帝,又能引得赵靖中毒,最后还能让沿海大乱,让靖安王府的大军方寸大乱。
“你,你怎么知道?”赵禾可怜巴巴地看着魏振寿,直接哭了出来,“我才不相信你说的是真的,这些事情你不过一个区区福州刺史,跟上京相聚十万八千里,你怎么知道?我不信你!”
魏振寿凑近赵禾,低声像是给她说什么惊天秘密一样道:“当然是真的,这是殿下亲自安排的,难道还能有假吗?”
殿下,这个称呼让赵禾脸上的表情像是定格了一般。她倏然收了脸上泫然欲泣的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虽然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可是语气已经平静了许多,“你的殿下是静王?”
“这是……”自然,魏振寿刚预备脱口,忽然眉头一皱,像是审视一般看着赵禾。
不对,赵禾不对劲。
可现在赵禾已经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就算是此刻魏振寿已经意识到有什么脱离掌控,但也晚了。赵禾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转头目光冷冷,问:“所以,先帝还真是静王害死的?你这都知道?你是静王的人吗?”
这时候赵禾接连着问出来的三个问题,没一个是在魏振寿的预料之内。
而这几个问题都让魏振寿没想好要如何回答,一时间竟然被赵禾问得愣在了原地。
赵禾也不着急,看着魏振寿接着说:“行吧,既然你这又说不上来,那我再换个问题?”
赵禾此刻眼睛也不红了,语气也不娇蛮了,听着冷冰冰的,“你,是什么时候成为静王的狗?还联手了朝廷要重击的倭寇?”
魏振寿身边的几个芝麻官这时候终于也意识到不对劲儿,怎么场面一下就从他们家大人审问赵禾,变成了赵禾在审讯他们家大人?
“大胆!你现在难道还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吗?!”站在魏振寿身边一小个子的不知道是在福州担任着什么官职的官老爷看着赵禾呵斥道。
赵禾冷眼看了对方一眼,气定神闲,她个子不大,一身看起来华贵的王府小姐的装扮看起来有些过于明艳逼人,一扬下颔时,自带着一股贵气和睥睨,一下就跟刚开始娇蛮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分割了个彻底。
“我什么身份?那我倒是问问你,你记得你是什么身份吗?!你还知道你现在身上穿着是什么吗!官袍!你还知道你是福州的父母官吗?父母官就是拿着百姓当肉盾,逼迫他们坐在城墙下,用他们逼得城外的武安军不敢前进一步吗!你还敢跟我谈身份?”
赵禾字字珠玑,寸步不让,看着刚才质问自己身份的官员。
后者像是被她这时候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吓了一跳,瞬间涨红了脸,看着赵禾时,蠕动着嘴唇,有些心虚反驳道:“你们武安军难道能代表朝廷?我们福州就是不接受武安军,我们在这里很好,为什么要你们赵家的武安军来接手?”
赵禾眉眼冷肃下来,“这里很好?你们福州一群官员跟倭寇勾结,这也叫很好?你出去问问那些在城墙下被你们逼迫的百姓,他们好吗?!被迫接受海外那些东瀛人的侵扰,而自己头上的父母官非但不派兵救助百姓,甚至还跟这些倭寇们一道,鱼肉他们,你有胆子出去问问,那些被东瀛人烧伤抢掠过的百姓,他们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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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45章
◎赵禾声音不知不觉变得大声了起来,她本来心里对这些福州作壁上观甚至是同流合污的府官员就没什么好浮◎
赵禾声音不知不觉变得大声了起来,她本来心里对这些福州作壁上观甚至是同流合污的府官员就没什么好感,而如今还听着这些人毫无愧疚之心,口口声声说这里很好的时候,她胸中的怒火已经快要控制不住。
这能叫好吗?
百姓不仅仅要被外敌欺压,甚至还要被当地的父母官欺压,这日子到底还能不能过了!?
“勾,勾结?”或许是赵禾一语点破了真相,魏振寿也结巴了起来,他看着赵禾,心里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可眼下这情况让他没时间思考太多,“你怎么知道这就是勾结?”
赵禾:“东瀛人半道来劫持我,转头带我来这福州,见到的却是你们,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你们官匪勾结?”
“还没进城门,有东瀛人在城墙上喊话。城墙是什么地方?外邦人也能随意上去的吗?这不是官匪勾结?”
“从进城门起,我在城墙脚下看见的官兵,见到押送我的东瀛人半点反应都没有,这不是官匪勾结?”
“还有……”赵禾顿了顿,像是在平复自己刚才微微激动的语调一样,看着面前的大小官员,眼波中流转厉光和鄙夷,“你们像条狗一样被倭寇安排得明明白白,难道现在没有跟那群倭寇勾结?”
赵禾这话差不多将眼前福州官员的老底都揭了起来,一群人面面相觑,尴尬不已,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是魏振寿最先反应过来,他也不忙着反驳,如今再看着赵禾时,都是官场的老狐狸,这时候还能看不出来先前赵禾在做戏那他可真是白长了年岁。
不过看着如今脑子清楚的赵禾,魏振寿被欺骗的怒火也只是一瞬,相比于跟一个只会任性耍脾气的大小姐交流,他当然更愿意和眼前看起来脑子清楚的赵禾提要求。
片刻后,魏振寿嘿嘿一笑,看着赵禾道:“既然赵小姐都知道了,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也不用再藏着掖着。如今您也是落在我们手中,您也知道这一时间是不可能有人来救你。所以,这时候我们来谈一桩买卖?”
赵禾睨了他一眼,语气凉凉:“霹-雳-弹的买卖?”
魏振寿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他搓了搓手,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哎呀,赵小姐可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们……”
魏振寿不想为难赵禾,反正只要赵禾能说出那神器的秘密,他这边也不会怎么为难赵禾。但是如果赵禾不配合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但魏振寿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都还没冲着赵禾发难,赵禾倒是先对他发难了。
赵禾看着跟前的人,笑着问:“告诉你吗?那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赵禾当然知道现在不可能只有魏振寿这群福州的官员,她现在说这话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想要把藏在魏振寿后面的人引诱出来。
看着此时正沾沾自喜的一群福州官员,赵禾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蠢货。先前在城墙门口那么犯蠢让官府的人去看押百姓就算了,如今来见她的时候,竟然也这么蠢,难道不知道掩饰一下,躲在那群东瀛人背后吗?这样好歹未来想辩驳给自己正名的时候还有点机会。
做好事不见冲在最前头,倒是做坏事的时候,一个个露面比谁都快。最后说不准全都给别人做了嫁衣,竹篮打水。
赵禾一时间心情也是很复杂,就眼前这群怂包,还能跟东瀛人平起平坐?如今这情况看起来,怕不是还被东瀛人稳稳地压了一头。枪打出头鸟,魏振寿可不就是这出头鸟?
魏振寿脸色在这瞬间变了几变,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就希望赵禾只告诉自己一个人。
难道是他想跟那群东瀛人一起共享消息吗?这还不是因为上头的命令,魏振寿都想不到若是以后东瀛人也知道了霹-雳-弹的秘密,他们如何能压制住这些暴徒。
内心不想跟东瀛人分享霹-雳-弹的秘密,但眼下的情况,好像并不允许。
就在魏振寿琢磨着要怎么告诉赵禾,这件事情她可以私下里再告诉自己时,从厅堂后面的隔间,已走出来了一矮个子东瀛人。
赵禾几乎一眼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即便是中原的南方人,也很少有像是东瀛人这么矮小的,何况当后者出来时,赵禾清楚地看见对方走路的姿势,带着外八,毫无仪态可言,人中处跟那日她见过的倒三角眼的男人一样,有一撮自己完全觉察不到很丑的小胡子。
“赵小姐既然要告诉我们霹-雳-弹的秘密,当然不能只告诉这位大人一个人,对吧?”穿着黑白色的短襟矮个子男人走出来说,虽然这话是对着赵禾而言,但后者的眼睛,从出来时就一直看着魏振寿,眼底带着的嗤笑有些明显,像是在暗暗警告魏振寿在他眼皮子下耍花招没用,“初次见面,赵小姐,我是秀次。”
赵禾没有回应这短襟男子的问好,语气淡淡道:“东瀛人?”
秀次微笑着没有否认。
赵禾看着魏振寿,那目光看起来就像是要将这个人盯穿一般,“你们还真是蛇鼠一窝,现在都不分家了吗?”
全然不知避讳,这么光明正大地让倭寇住在官府中,恐怕这事儿福州城的百姓无人不知。
魏振寿好歹现在还穿着官袍,先前虽然被赵禾指出来他们福州的官员跟倭寇勾结,但那时候赵禾也只是猜测没有什么证据,现在秀次出来,便是直接坐实了他们之间的确有不少勾当。这种情况,让魏振寿多少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尤其是赵禾眼睛亮得惊人,竟让他在心里感到有那么一丝丝的惭愧。
可这时候魏振寿还没有说话,那东瀛男人就又开口了,“赵小姐这话说的不对,日后,这位现在的刺史大人,将会是我的属下。”
赵禾心中惊讶极了,她脸上还算是平静,冷笑一声像是在表示不相信,“我看你是在做梦,东瀛人也想染指中原?”
秀次嘿嘿笑了两声,看着赵禾,眼神有些怜悯,“靖安王现在自身难保,这中原未来谁说了算,都不是你赵家的人说了算。这福州,自然也不是你们能做主。赵小姐,你看,你现在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我的手下把你抓了过来,如今也有好几日光景,可没赵家的人找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我阿爹找到你们这群倭寇,只是迟早的事。”
秀次脸上带着一丝残忍的笑,“说明你爹已经不行了,这中原,只会在一个人手中。”
虽然秀次透露得不算太多,但就只从这三两句话中,赵禾脑子里拼凑出来了一个让她都震惊的可能。
福州刺手魏振寿将会是倭寇的手下?
先前她在猜测静王究竟给东瀛人开出来什么样具有诱惑力的条件,才能让这群东瀛人亲自到中原腹地冒着被她阿爹报复的危险来抓走她,现在她好像知道了。
如果将整个沿海一带都送给东瀛人,这算不算是扔了一块肥肉?这个利诱,足够让人心动,怕是没人不会答应。
赵禾脸色有些发青,是她明白过来静王的打算时,被气得脸色发青。
而魏振寿脸色也不好看,他看着秀次,直接皱眉问:“我是你的属下?这是何意?”
魏振寿对静王和这群东瀛人之间究竟有什么交易并不清楚。
秀次像是未曾将魏振寿放在眼里,在听见后者的问话时,只是飞快扫了他一眼,没出声。
这是静王亲自跟他谈的条件,不然他怎么可能愿意冒这么大的危险卷入这中原眼下最大的一场混战中?
如果只是获得福州跟以前一样不会对他们东瀛人下狠手的局面的话,他怎么可能同意?
如果只是跟福州官员平起平坐的话,也不足够满足他的胃口。
趁着如今中原大乱,静王想跟他们合作,那他们东瀛人要的便是整个沿海地区。
这里,要变成他们东瀛人的领土。
只要有了沿海这一块土地,就算是日后那靖安王退至南方,北有静王,南有他们东瀛人,靖安王势必会顾此失彼,不可能拿出全部精力对抗他们,那么他们东瀛人也不会有灭顶之灾。
至于那时候的什么福州刺史,不过是个空头衔,他们东瀛人可不认中原人这一套。整个福州都在他们的掌控中,这些中原人自然全都是他们的奴隶。
赵禾将秀次对魏振寿的态度尽收眼底,她心里有些发凉,却是更加确定了静王对这群倭寇的许诺。
“中原都只会在一个人手中?”赵禾一字一顿重复着秀次的话,这一次她终于正眼瞧了眼跟前这个矮个子男人,她倏然冷哼一声,“如果真到了有那么一天,那不论中原到了谁手中,都不可能到静王手里。像是他这样的卖国贼,他、不、配!”
赵禾最后一句话,说得又稳又狠,带着一股子的厌恶。
秀次意识到赵禾可能猜到了自己和静王的交易,他也不恼,反正事成之后,赵禾这条命也是不必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