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们从南郡故都牵往洛阳,正是因为地震疫病,庶人家中无良,只得卖儿卖女。到最后连儿女都不够卖,就有人做了盗寇强人,占据山头,引发混战。
虽然最后被朝廷镇压了,但南郡民生凋零,以致现在都没有恢复往昔繁荣。
内有疾患,外有戎狄。
整个汉帝国,在面临一次劫难。
作为掌舵人之一的王阿妹,不能慌。
王太后对着瑟瑟发抖宗正,笑道:“此间正有一桩喜事。徐国公主要与镇远大将军长子成亲。你便与大鸿胪、少府君好好操持此事。”
宗正凝眉:“太后,国库吃紧,不如……”
“那便从私库里挪。”私库即是皇帝个人银钱存储地。
太后道:“一定要风风光光,尽善尽美。”
徐国公主,乃是依附她的妃子的女儿。王阿妹一人得道,自然对其他跟随者进行赏赐。
这位公主还没有出嫁,王阿妹就给她了两块封地的作食邑。
而镇远大将军,冯援,正是目前抗击西北戎狄的主将。
冯援的长子娶了公主为妻,然而三个月后,他打了败仗。
卫王坐在北上,两列文武臣有些忧虑,显然认为汉室江山是卫王的。
“冯将军也太大意了,竟然追敌中了埋伏。”
“他四战四捷,长子又娶了公主,怕是倨傲大意了。”
“殿下,不如再派一将去辅。”
可如今藩王坐镇其余各地,西北的二王又犹如傀儡脆弱不堪。
朝中又无稳重大将。
卫王合上竹简:“加运粮钱到西北,为冯援进爵。”
众人惊异,纷纷劝阻。
卫王却没有理会他们。他踱步望西北,朝中无将,现在最应该稳住冯援。
长乐宫内,太后悠闲的品茶。卫王喜用刚奇之势对抗,她会用阴谋。
即使卫王无条件信任,冯援下场仗还是败了。甚至他本人遭遇重袭,昏迷不醒。
一时间,朝野内外人心惶惶。
都在想该派谁去西北合适。
小天子也感受了氛围凝重,不敢多做表情。
有个官员大着胆子道:“还请卫王平定西北。”
众人一看,竟是新上任,无什么根基的年轻官员。
一时或玩味,或佩服,或鄙弃。
真够大胆的。
“哗啦”从珠帘后面走出纤瘦,但气度雍容的女子,岁月几乎从她身上停滞。
观其绝丽容颜,让人心晃神摇。只是她的凤袍和其地位,让人不敢再多想片刻。
太后垂首屈膝:“还请卫王护佑汉室西北安宁。”
如此身份,如此道德大帽扣下来,卫王皎不得不领命出兵。
出征那天,王太后携小天子为他送行。
王太后敬酒:“殿下,骁勇善战,必定不负天下。”
卫王皎饮下此杯,凝视他的政敌。
此一役,确实是他轻敌了。
卫王率兵抗敌,一打就是四年。
而这四年,王太后将卫王的人一点点剔除了,朝野政权已尽握她的手里。
这天王太后召见徐国公主的丈夫:“这么多年,你父亲在西北劳苦功高,也累了。你可愿去接替他。”
徐国公主的丈夫,也是镇远将军的长子,冯跃欣喜道:“小臣想为汉室尽力。”
王太后满意地点点头。
卫王虽然被他设计去西北打戎狄了,但是王阿妹担心他兵权过重,一直以冯援辖制他。如此冯家也该有新的武将继承人了。
她嘱咐道:“到了西北,要多听你父亲之言,切不可冒进。还有……”
“提防卫王。”
内侍送走了冯跃夫妻俩,王太后来要去看小天子。
没想到他就在长乐宫侧殿,他带着个眉目清秀的小宦官,闷闷不乐地踹柱子。
见太后来了,才稍有缓色:“母后干什么要那么礼遇冯家人,都是他们当年让你丢脸了。”
小天子一直耿耿于怀,冯援的败仗,让太后屈膝行礼请卫王出征。
王太后自是猜出了几分他的心思,笑语:“冯将军当年并没有打败仗,不过是自导自演的戏罢了。”
冯援当年让亲信扮作戎狄,自导自演了这处败仗,就是为了调离卫王出京。
“母后,那为何冯将军要让人假扮,那么麻烦,不如假装被戎狄打败好了。”
王阿妹的脸色沉下来:“边陲战事,需要谨慎又谨慎。若戎狄乘机钻空子,假变成真了可怎么办?”
“火种取粟,要小心啊,景儿。”
小天子恍然大悟,郑重道:“儿臣明白了。”
再接下来的六年,王太后重用寒门,与世家相争。又任用酷吏查抄一部分豪强的土地。让余下之各地豪强,为之瑟瑟,收敛了许多。
她叹了口气,收起厚重的竹简。她很想再继续,但是为防止自己死于非命,新政消散,只得停下。
而这时抗击戎狄的卫王,回来了。他与冯氏父子,打得戎狄往极寒之地迁徙,再不敢图念中原。
她变得更加沉稳和威仪了,卫王的眉间的矜贵被蒙上风沙的粗犷。
他浩浩荡荡的军队入城,显然有些不善。
少年天子更是气急败坏:“无召入京,他是想造反吗?”
旁边清秀的小宦官道:“陛下,不要担忧。卫王离京六年已不成气候,更何况陛下有宗室正统之名,又有冯家护卫。”
他把笔墨重摆回原处:“只是陛下,该担忧的是如何,政令出洛阳。”
少年天子一怔,然后有些怒火:“你……”
继而天子颓然坐下。
秀光阁内,此时是太后与卫王,以及各自亲信。
卫王皎给太后敬酒:“太后好算计。”
太后后退几步,宗正自以该维护皇室威严,呵斥了卫王,还让其亲信退下。
卫王的亲信没有动。
太后冷冷道:“尔等是卫王的臣,还是大汉的臣。”
卫王皎,轻嗤:“太后如此谨慎……也的确是你之所思所为。”他大手一挥,没有想鲁莽杀太后的想法。
他是心里不舒服,任谁失去权势,在冷热交替的地方待那么久,都会生气。但不代表他会失去理智。
太后叹气,让外臣也下去了。
“殿下,从来没有走到过绝路吧。”
见他方要反驳,王阿妹道:“可我处境之艰难。”
卫王沉默。她是出身卑微,无子,又被皇兄食言,后来又面对自己的威逼。
太后亲自为他斟酒:“殿下休战吧。”
她注视他:“铸剑为犁,是天下所望,也是殿下的将士所望。”
卫王蹙眉,他确实是有带兵回来,怒撒他们母子。虽然有冯家兵士抗衡,但也能给他们一击。
介时他回西北,或者在对战中而亡,都无所谓,
他一生太过荣耀,也太过平顺。祖皇帝喜欢他,非常之宠爱,先帝猜疑他,却不得不用他。
他觉得这一切很平顺,有时让他有种置身于外的感觉。没想到王氏竟然两次利用了他,偏偏他不得不入套。
忽然,在众人意想不到下,王太后拔出簪子,狠狠刺像卫王的手心,鲜血淋漓。
连太后的手,也沾了他的血。
卫王震怒又惊异她不下死手,望胸腔和脖颈处此。
“王氏,你何以如此辱我!”
王太后放声大笑,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因为我想。”
在卫王的怒火达就要到顶峰时,太后抽出袖子里的绣帕,温柔为他包扎。
“卫王殿下,被视如草芥的感觉并不好吧。”王太后抬手,为他拭去溅到凤眸下的血渍。
卫王的怒火中断,怔怔看她。
双眸倒映,她端敛秀柔眉眼。
太后道:“天下苍生亦是如此,他们被贫穷饥渴战争……踩在脚下不仅就是愤怒,更多的是痛苦。”
天下人,干他何事。
卫王冷呵:“就算无我,汉室也不会太平。毕竟少壮母强。”
少壮母强,必有一争。
太后把他的手放下,平静道:“是,天下之能一个太阳。”
那不还是要争,真乃虚伪。卫王不屑,总以天下强加于人,她又如何肯放下私利?
她转身离开,回眸像是知道他心中不忿,笑说:“卫王暂时住在此,若是离开,我便说……”
“你对我无礼,被我刺伤。”
趁此正好解了卫王的兵士。
卫王低头望着,绣帕上的双鸟,其下两点血氤氲的嫣红,像鸟儿吐下的红豆。
他神思有些沉晕。
王太后去找天子,从书房听了会儿话,他迫不及待地要长大,还许诺要小宦官帮他,他就给他封侯。
小宦官提出,只要对他干爹何安封赏就好。又引得天子赞叹仁孝。
这时已经夜沉如水,内侍们看着冷缩地太后,忍不住道:“请太后回宫,添衣。”
惊动了书房内的天子。
他讷讷出来:“母后……”
夜风吹得太后衣袍烈烈作响,她说:“宦官可用之,却不可依赖之。他们是内廷之人,可容易掌握你的喜好,优缺点,也容易……”
她顿了顿:“孩儿,还记得母亲给你说过的鸠占鹊巢吗?是杜鹃是把鸟儿下到别鸟窝里,让鸟雀以为是自己的孩子。有时溃击你的不是外部的虎狼,而是内部的阴暗。”
天子面色发白,小宦官跪在地上,连呼不敢。
王阿妹第一次,以自己之例教这孩子:“景儿,先帝去世,是何安念得圣旨。”
天子脸色是惨白了,他也不是没听过传言。
但是他没想到是真的。王太后是他的嫡母,又保全了他的帝位,他只能怨恨宦官何安。
过后几日太后总是将天子叫到自己殿里。
她把厚厚竹简交到天子手里:“找个由头,把你舅舅实权免了,让他王氏一族都做富贵闲人。”
她望着他,他眼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以及渴望:“还有,一定要削弱藩王实力,任用寒门。帝王之道在与平衡。”
“陛下,天下之民,吾未完之愿,
就由你肩负了。”
她站着,阖上了眼睛。
最后瘫软在了地上。
“母亲!”天子触之鼻息,手颤抖不已,声嘶力竭,像小时候做噩梦,不由喊母亲一样。
少壮母强,容易催生外戚干政。她的哥哥不问政事,其后代能做到淡泊名利吗?
外戚强壮,天子又培养宦官势力。
介时两相交替,天下定要出乱。
王太后不觉得,现在天子能处理好。但为了无战火,无四分五裂,无流离失所,她愿做退出的那个人。
只愿保全大多数人。
她做到了最初的心愿,无人能凌驾她之上,除非她自己倒下来。
她不后悔做过的每件事。
帝国山巅的风景,很好。
第54章 一千年前
◎龙女看到江芙的动作,抿唇微笑:“贺朗就是张郎的转世。”◎
乾坤之境三日未有动静,一人一龙困在期间。
明月要太子皎给她的法宝多贡献些养分,便想着再过几日开条缝隙,让他出来。
至于那个凡女,龙女没有想过,因为她更不不会撑到那个时候。
然而到第五日时,不是她强行放开裂缝,而是双镜自己裂开。
不仅是太子皎出来,还有那个凡女。
明月公主颇为意外,她还以她就迷失自我,化为灰烬了。
明月挥手,收了法宝,好声好气道:“太子皎果然神勇,小女佩服。”
太子皎没有说话,他看向垂眸站立的江芙。此女竟在幻境里摆了他三次。
江芙察觉他的视线,也有些尴尬。没想到另一个自己,冷酷决绝,谋算了这条龙两次。
不过她没有感受到杀意。许是幻境残留的影响,她觉得自己把太子皎的性情了解了七七八八。
他虽生气,却绝不会滥杀无辜的,以卑鄙手段迁怒他人。
“殿下带着她走吧。”龙女道。
太子皎侧首对江芙道:“走。”
江芙与他并肩走出,站在他身旁,望着四周的奇幻绚烂景致,她只觉恍若隔世,无半分恐惧。
幻境虽困了她,但也送了她三十多年的高位阅历。
纵使在天下最尊贵,厉害的人物面前,她也不觉比人家低半头。
后面有人的喘息和脚步声。
“江姑娘,求您,带我一起走。”
江芙旋身而望,正是贺朗。他面脸急色,眼神尽是渴望。
江芙望向太子皎。
贺朗与其妻子分离三十年,不论如此,他仍念念不忘发妻。
书生与龙公主之间爱情故事,在他这里不是甜蜜而是强取豪夺。
但是以江芙现在的身份、实力、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救另一个人。
旁边站着的太子皎,淡淡道:“那你还不快跟上。”
快要绝望的书生,喜极而泣:“太子是在说我?”
贺朗自然知道他们之中,谁是主导。只是他与这什么太子没有关系,只能求情与江芙。
太子皎沉默地向前走着。
交手多年,江芙却知,他没有拒绝即是答应。
唉,回到现实,二人身份相差太多,江芙有些心理不平衡,这家伙投胎投得也太好了。
人家太子皎,不仅是身份,还连着基因上升好几层。
她现在使出吃奶劲,还能赶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