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宅斗文里修仙——金阁
时间:2022-03-21 07:26:19

  身后的随从也想顺着进来,却被县令推拦:“这屋子这么小,能进几个人。你们在外面等候着。”
  闻言,众人俱是哭丧着脸,却也不敢违抗。于是平日威风八面的差役,穿着便衣,乘着油纸伞,颤着身子立在破屋旁边。
  妇人看到这个男人进来,虽是心里害怕和不高兴,却也不敢怠慢。他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
  她给县令也倒了一晚热水。
  缺口的粗碗,洗得很干净,却还是让他不能下咽。
  屋里没有电灯,暗沉沉的。屋外狂风大雨的,偶尔还漏几滴雨进来。
  两个孩子很懂去做饭了。妇人慢慢坐下,摩挲桌角下边的烛台。
  为了省钱,很少用。这次也是因有贵客到了,才用上。妇人在县令还没进来时候,大体打听到了江芙情况。
  她心中的欣喜和期望越发大了。外城的女人进来,没有被分配去生孩子,还能在城内随便走。看来她真是遇到贵人。
  而自己是否也能借助她,走出去呢?
  轻轻一吹,火折子燃起,点燃了半根的蜡烛。轻盈温暖的烛火摇曳,满室生辉光。妇人苍白的脸,唇也温暖起来。
  她眸子里含着憧憬:“江姑娘,多谢您愿意带我回去看望母亲。”
  她没有避让这个男人。二人同进同退,她猜测这个男人可能就是护照江芙的人。
  江芙嘴角微翘,秀美的容颜灵动无比。像是冰雕融化了一般,又像秋冬转为春日。
  一时让在座的看呆了。
  “县尊大人很好的。虽说女子远嫁,不得回娘家。可是家中父母年迈多病,回家看一看是应该。”江芙看向县令,“如此孝道之事,他会会支持的。”
  县令被这么暗夸自是高兴,但是他半猜到这女人的心思,又觉得江芙被欺骗。
  他呵斥女人道:“你既是潮州的自选婚嫁女,该是相夫教子。你这么一场回去,家中孩子丈夫怎么办?”
  女人被说的语塞,这样的质问,她不止一次听到。常说这种话的丈夫,因在大户人家做短工,这几日没有回来。她这才敢鼓起勇气求助。
  没想到又听到了这样的话。在这座城里生活的人,都是这么吗?
  她无奈又心酸的落下泪。
  江芙喝了几口热水,问道:“什么是自选女,又什么是官配?这边的婚嫁和外面还不一样。”
  被斥责,妇人心里难过又气愤。她也是读过诗书的,不管如何孝字都是要排第一。何况她本不是嫁到这里的人,她是被……
  她瞥了瞥男人,咬牙像被蒙在鼓里的江芙普及:“这边素来男多女少,加之寻常百姓爱溺女婴。已经有碍民生了。”
  突然一碗热水翻滚,扑向妇人。
  原来是县令不喜她胡言乱语,厌气之下掀翻她给自己倒的热水,泼向她。
  怀孕的妇人惊惧不已,就在认为自己将要被烫伤时。一只手将碗拢住,并没有泼到她。
  妇人看到江芙沉稳的神情,有了很久很久没有的安全安稳感。
  两个孩子听到动静,也赶忙过来,扶住母亲。横眉冷对两个陌生人。
  站着的县令,此时也是颇为尴尬。
  大家没有注意到,纤纤素手下那碗热水,没有一滴撒出去。
  妇人惊慌无措那阵已过了,她对两个孩子道:“我没有事,方才是屋顶漏了几滴雨。正好落在我头上,把我吓到了。”
  哥哥子修瞪了瞪县令,道:“你可不要欺负我阿姆,否则我打死你。”
  因着县令气愤之下的失手,确实造成了不好看的局面。他咳了几声,倒也没和小孩子计较。
  听到“打死你”几个字,妇人刚缓和的情绪又起潮涌。她让两个孩子去继续做饭。
  她向江芙谢道:“刚才多亏您了。”
  江芙摇摇头:“比起你受的罪,不能见双亲的苦痛。我也只是帮了你一点。”
  妇人双眼盈盈,泪珠滚落。
  县令发现自己插不上她们的话了。
  真是岂有此理。
  妇人没再理会他,继续道:“城里的有钱人,可以道外面买女人做老婆,生孩子。这就是自选女人了。”
  “而没钱的人,官府就给他们分配女人,俗称官配女。只是没钱买女人的太多,官府弄来的女人也不够。于是在紧缺的镇、村,女人在男人家生出一个孩子,就到另一家生。”
  江芙吃惊道:“这般缺女孩子,为什么还要溺死?”
  妇人慨叹道:“姑娘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可不知这孩子生下就是要交人头税。本来朝廷的赋税就多,又加一项,是足以压垮一个家庭的。”
  她说了一会儿子话,口也咳了,给自己端了碗水喝。
  县令却是冷呵一声:“我们县规不是写了,官配的只能要一个孩子。一个孩子的税怎么也能撑过去。”
  妇人放下碗,首次平静地望他,没有害怕没有顾虑:“养一个孩子是能撑过去。但是养女儿,她力气小,平时就做饭缝衣,打猪草纳鞋底这等活。干不了下地搭屋推车这样主活。”
  “而且一到十三四就要嫁出去,成了别人家的。在这里能平安长大的女孩,周围的人都熟悉,会想尽办法压聘礼,甚至直接抢占破身。也就是说你养个女孩得到的聘礼,还抵不上这些年交的税,给她吃得饭。”
  “那养女孩当然赔本,大家也就不愿意养了。养儿子家里多得个劳力,老了管你照顾你。有儿子在身边,年纪大了也没人敢欺负你。”
  县令叹道:“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完-
 
 
第91章 归家
  ◎你的家人都在等你,找了你好多年。◎
  “大人,只有‘无可奈何’么?”年轻貌美的女子忽然说。
  县令一时语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是如此。
  自己一介微官,又能做些什么?
  不过是因循守旧,秉持中庸罢了。
  妇人早先就看出男人不寻常,如今已到这份上。她顾不得许多,抚着肚子跪了下去。
  妇人垂泪啜泣:“还请大人为我做主,我并不是此城之人。”
  县令见她哭得可怜,又有佳人在侧,总不好铁面冷情。
  他正襟危坐,缕缕胡须:“你有何冤情,可速速禀来。我作为本地知县,定为你做主。”
  那妇人泣中带喜,自己竟恰好逢上了父母官。她将自己的冤屈苦楚,细细道来。
  原来她本是扬州人士,家中父兄做生意。自小生活优渥,不识人间苦。专爱看话本子,犹爱才子佳人的。
  因着爱看,便巧合结识了写话本的书生。她喜爱他的才华,更爱他的温柔。只是父母没有相中这人,于是二人决定私奔。
  一路南下,来到了书生的故乡海丰。二人安顿下来,书生又去东边的潮汕联络亲属。
  可未想到,他回来后,就骗自己去潮汕。逼迫她嫁给了他表哥。
  她是不愿的,开始哭喊打闹逃跑。没有半点用,换来的只是一次次毒打。
  甚至周边的人调戏侵犯她。
  她逃不出去,只能认命,怀了七次,只平安生下两个。这是第八次个了。
  妇人不知这孩子命运,只知自己再也受不了。长年累月的精神压抑,身体虐待。让她快撑不住了,想再回家看一次。
  哪怕是最好一次也好。
  她好想父亲母亲。
  县令闻言,大怒:“岂有此理,真是白读了圣贤书。”
  他见江芙沉默,以为是被这样的事情吓到了。
  他如今对她尚是温存,很是心疼,自是不忍美人伤怀。
  于是县令道:“你既是被骗来的,那这桩婚事自是不作数。”
  妇人高兴极了,觉得是踩在云端,晕乎乎的。她喜极而泣:“老爷莫要骗小妇人。”
  “我哪里会骗你。”县令摆手,紧接转首笑问江芙,“我如此做,你觉得可好?”
  江芙点点头,在妇人紧张的期望中,朗唇道:“非常妥帖。”
  解决完这桩事情,外边风听雨收,骤然清朗。二人的衣物也在火堆旁烤干。
  当他们走时,那妇人挺着肚子,也艾艾期期跟随。
  县令不解:“你跟着我们做甚?”
  “老爷不要责怪。”妇人惶恐道,“我只是怕那贼汉子回来,我便不能出门了。”
  她又复跪在泥地里:“只期望老爷有空送我回去,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了。”
  她说这话时,两个孩子站在门口,眼巴巴看着母亲。
  但是母亲的眼里,已经看不到两个孩子。
  江芙扶她起身:“你决定好了,就可以走。”
  妇人口里连声说谢。星星之火,一旦点燃,就无法收敛。她归心似箭,只盼早日回家,甩掉这一场噩梦。
  江芙扶着她走,县令倒也没说什么,显然是默认了。
  只是走着几步,后面的小尾巴就跟几步。
  妇人扭头,眼泪闪着泪花:“子修,子思……”
  “阿姆,你要去哪里呀?”小女儿子思大声说,“煮好的饭,还没吃呢。”
  妇人鼻头一酸,叮嘱儿子道:“子修,你照顾好妹妹。我回趟娘家,等安顿好了,便派人来接你们。”
  说实话,这一刻。她没想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多。所以她说的话,也不知能不能兑现。
  儿子努努嘴,最终道:“知道了。”
  妇人温柔地说:“你向来是懂事的。”
  说完她随江芙一行人远去。
  走了这条破巷子,走到进来的那条好巷子,又出了镇子。
  路过高耸树林时,脚边踩着大片芦苇,原来这有一汪天然的大池塘。
  妇人默默曳着江芙的袖子,没有交流。心底却是前所未有的安稳,她有种莫名预感、笃定。跟着这个女子,她一定回到家。
  如果回不到家,那也就是她的命了。
  “娘——”悠长的声音回荡,惊得林中乌雀横飞。
  江芙轻叹,所有人转身看去。是个那个高瘦的少年,他站在高坡处。上弦月清冷映照,急促的喘息,通红的脸,以及眼中燃烧的火苗。
  “你会接我和妹妹的,对不对?”
  众人皆是怔住,他们知道这女人离了城,怎么可能还回虎穴。
  平静,平静,死寂般的平静。
  良久,妇人绽开笑容,眉眼温和:“会的。”
  少年也第一次露出笑,没了故作成年的深沉,笑得灿烂甚至有的傻憨。
  “娘,那我回家了。小妹还在等我。”少年飞快跑回,就像去得时候。
  县令悠悠感叹:“骨肉分离,实乃痛彻心扉。”
  妇人生怕他们对自己不满。这群可以带自己回家的人,她真怕说错话,他们就不遵守承诺了。
  妇人慌忙道:“若是能,我一定把他们接到身边。”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覆盖住她的手。
  “尽力而为,便好了。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江芙轻声道。
  妇人看着她,心想她人看着这么冷,怎么有双温暖的手。真暖和,真心安。
  县令这次回官署,没多带来年轻女子。反而是带回了妇孺。
  他扫了眼,忧心忡忡的老婆子,不由腻歪。也不是老年纪,怎么天天跟他娘一样。
  他给她指派事,把一大一小安顿好。
  自觉这次做了好事。县令与江芙用餐,有些得意:“江姑娘,本官也算得有心了。希望不负朝廷,不愧于民。”
  他对面的女子,举起青瓷酒壶,颇有些孟浪的对壶而饮。
  看得县令心痒痒,然而下秒碰到似笑非笑的视线,他便觉有压迫感,不敢心生造次。
  “父母官大老爷,只帮这一次,也只救了两人。其他的人该怎么啊?”
  县令先是被她的笑容恍神,后又皱眉道:“江姑娘这话未免托大。我不过一介卑官,能做些事,就已算好了。再多了,就是过了。”
  江芙冷笑,把酒壶放在桌子上。
  在其位,不谋其事。尸位素餐,庸者,卑鄙者。
  她盈盈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县令只觉桌前佳肴索然无味。这是进了官署,最冷静安然的女子,也是难哄得一位。
  他倒真有了几分辗转念爱。
  江芙回到住得院子,守门的小厮坐在树下吃鸡,和一老婆子说些什么。
  那老婆子,就是经常给她送饭的。
  见她回来,便引她去屋里:“姑娘再吃吃宵夜。”
  江芙闻言点点头,抚着肚子:“我正巧没吃饱。”她舀着甜汤喝,滋味甘美,还有糯米球与芋泥在里面。
  老妇人倒没有先走,坐了下来:“姑娘是个心地善良的。”
  “只是你不若也随那娘子出城。”她没再打哑谜,直接道,“我们老爷是个多情的,却不是个长情的。以前那些女子失了宠爱,就会他发配到各个人家里生孩子。”
  “从的,忍辱偷生;不从的,自绝而亡。俱是惨痛。”
  江芙冲她微微一笑:“多谢夫人劝诫。只是我想走,也走不脱了。”
  她起身看了眼外头,小厮喝酒吃鸡好不快活,并没有过来偷听。
  她小心翼翼凑近:“姑娘,我可送你去后院溜走。你再扮作男子。”
  老妇人掏掏袖子里的票子,道:“银钱和路引我都给你准备全了。”
  江芙有停住了喝汤的动作,看向妇人。她袖子里那颗琉璃珠愈发火热。
  “您才是个善心的人。”
  老妇人却红了脸,摇摇头:“我大抵不是。我救下的人并不多。”
  相信她,并且有能力逃出去的女人,寥寥无几。
  她苦笑,抹了抹眼角的泪:“我总觉得她们太可怜。都是些半大的孩子……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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