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阁老满头白发,脸上的皱纹已经很深了。
他沉着脸,道:“既然陛下说,帝王不修仙,那么司天监是否也应退出朝廷,从此以后,不得再干预政务?”
座上的幼帝根本不敢说话,群臣这才纷纷看向第一秋。
第一秋仍然一身紫色官服,玉带黑靴,容色冷肃。面对孙阁老的诘问,他抬起头,许久道:“阁老所言甚是。”
众人一怔,孙阁老也愣住。
内阁多年敌对司天监,处处削减开支、打压声势,甚至还经常揩油。朝堂之上,攻讦第一秋更是顺嘴就来。诸人都习惯了。
而第一秋平时不上朝,他所站立的位置,几乎一直空悬。
司天监平时也就是青龙司少监白轻云会准时上朝。但白轻云这个人,素来油滑。双方你来我往打骂了这么些年,司天监依旧日渐强大,内阁也日日喊着抵制朝廷修仙。
谁也分不出个高下来。
可今日,第一秋这是怎么了?
第一秋缓缓出列,向幼帝微一施礼,继而道:“司天监既为仙门,便当以问道为重。不应插手朝堂之事。从此以后,司天监将约束部下,潜心修炼。不涉朝政。”
“你……此言当真?”孙阁老皱起眉头,怎么也想不通。往日里,这满朝文武争执之下,唾沫横飞。偶尔急眼之时,指着司天监鼻子骂娘也不是没有过。
多年来,司天监也从未当真。
可今日,这第一秋是怎么了?
座上,幼帝也迟疑着道:“皇、皇叔……”
第一秋道:“自今日开始,司天监只保留官衔,不再上朝。”
他语气淡漠,孙阁老等人反而觉得不妙。
而正在此时,外面突然有人来报:“不好了,陛下!忠国公带人包围了皇宫!”
诸人轰然大乱,孙阁老怒道:“忠国公?他要干什么?!”
殿门外,一个高大健硕的人影昂首挺胸,进到殿中。
他左手握银枪,右手还捧着一个木盒。
——正是忠国公!
“孙阁老勿惊!”他身后跟着重甲武士,步若流星。座上的幼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面色苍白。孙阁老见状,忙护于帝前。
而第一秋缓步上前,不知几时,朝臣们均已退至他身后。
原来,所有人都非常明白,谁才是这朝堂之上真正的强者。
可是,为何众人依旧敢对他指手划脚、肆无忌惮?
“忠国公剑履上殿,意欲何为?”第一秋的声音不紧不慢,并未有多少威压。
显然,忠国公就算带兵多年,手握兵权,但他的战力,显然并不能跟如今的司天监匹敌。
忠国公冷笑,道:“第一秋,你身为人臣,背叛先帝!先帝命你铸炼长生丹,你却阳奉阴违,以假丹蒙蔽先帝,中饱私囊!你可认罪?”
“原是此事。”第一秋的眼神之中,已经毫无波澜。
自师问鱼大败之后,他诛杀复生者,扶持幼帝。天道秩序在修复人间,而他的双瞳,却只剩燃烧后的灰烬。即便是面对叛军的厉声喝问,他也毫无所动。
倒是一旁,孙阁老说了句:“忠国公,难道到了此时,你还不明白?先帝执意炼制长生丹,不过是压榨民脂,令百姓苦难生怨罢了!”
“住嘴!”忠国公□□一指,怒道:“先帝纵有不是,也是君主!我等身为臣子,自当劝谏,哪有诛杀之理?更何况,一切起因都出自这逆臣之口。他本就欺君在先,谁知道他是否别有居心,污蔑先帝?”
他盯着第一秋,厉声喝问:“老夫已派人清查过,你所炼制的长生丹,价值不过千两。而先帝年年拨下巨款,这些银子都到了何处?!”
朝臣上无人言语,谁都知道,长生丹是一笔怎样巨大的开销。
对于司天监竟然造假一事,许多大臣皆震惊不已。
但……也有许多人眉头紧皱,并不说话。
长生丹造价高昂,因为师问鱼本就有心增加赋税,鱼肉百姓。
否则他所亟须的怨气从何而来?
但司天监造假一事,也有那么些人,是知情的。
孙阁老几次张口欲言,又不知从何说起。户部几位大人都向他看,见他默认,自然也无人吭声。
——毕竟是欺君罔上的罪名,谁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