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真有那一天,徐漠想着,他或许可以搬条椅子,坐在一旁看好戏。
宴烽并没有将徐漠的话放在心上,他自信是不会出现那种状况的,“别贫嘴了,下车,有些事我需要跟黎彦谦通个气,以免日后遭致他的不满。”
他要用黎彦谦不止这一回,后面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可用之人,宴烽也不吝啬多给他一点坦诚。
徐漠心里不情不愿,也还是下了车,有时候他是看不懂宴烽,也对宴烽某一些做法有微词,但是他已经绑上了宴烽,不管是交情还是利益都已经密不可分了,他将一切都压在了宴烽身上。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刚一脚踏进黎府的大门,另一辆马车也停留在了门前。
那辆马车上下来一人,徐漠跟他没有交情,却是认识那人的,本次科举考试的探花郎,顾忱,意气风发的探花郎,上次见他时,他可没有眼下这么风光。
徐漠凑近宴烽,语气里尽是揶揄:“单独来的,你的情敌来了。”
宴烽挑眉,没有反驳徐漠的话,他收回脚,朝顾忱走去。
“你是探花郎顾忱吧,幸会。”宴烽微微颔首,语气和笑容都相当的和蔼,真想不到黎文漪随手救的人还能有这本事。
顾忱在朝堂上见过宴烽一眼,识得此人,便同他见礼道:“下官见过宴少卿。”
宴烽道:“想来探花郎也是来找黎侍御史的,你我不妨同行。”
顾忱自是无不应之理,三人就一同进入黎府,去见黎彦谦。
走在最前头的宴烽笑意消了一半了,科举考试的殿试前几天出了结果,他手头上的事情正忙着,没有去关注此事,不想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这个叫顾忱的,是他第一次见到黎文漪那天,一块见到的人。
*
去岁冬天的一天,大雪之后,宴烽跟徐漠出门,在一家酒楼的二楼雅间谈事,雅间北侧的窗户正好能将底下一条街巷尽收眼底。
那条巷子里有一棵松树,挺拔又苍翠,层层叠叠的雪压在枝头,都未曾压垮它半分。
宴烽和徐漠在暖炉烧得火旺的温暖的雅间内,喝着小酒,品评着外头的原本该长在山崖此刻却直立在闹市的、突兀的松树。
松树底下靠着一个衣衫单薄,冻得发抖的书生模样的人,此人就是如今中了探花的顾忱,他衣裳也是脏污的,半蹲着身体,活像是个乞丐。
乞丐模样的顾忱,并没有引起宴烽的注意力,他的存在还比不上他身后的那棵树,直到有一顶轿子在顾忱身前停下,宴烽才看到冻到发抖的顾忱。
刚下完雪不久,出来走动的人不多,在较为安静的街巷里,说话的声音也能很清晰地传到酒楼二楼看风景的人耳朵里。
黎文漪从轿子里出来,看到的就是嘴唇发紫的顾忱,她一下就不忍心了,立马叫青萝从轿子里拿出厚披风来,垫着脚用披风裹住了顾忱。
“你有没有事,要不要去看大夫?”温婉的声音,像涓涓细流,流入了两个男人的耳中。
厚实的披风让顾忱身上有了温度,他缓和了好一会之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多谢小姐赠衣,在下并无大碍了。”
果真是个读书人,黎文漪好奇他为何大冬天的在外头挨冻,就问道:“天如此冷,你为何不回家去?”
顾忱很是低落,他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狼狈的一天,好歹是个县令家的公子,居然沦落到无处落脚的境地。
他深深叹了口气道:“不怕小姐笑话,在下身无分文,已经无处可去了。”
“我观你言行,是个读书之人,可遇上了什么困难?”大冷天的无家可归,黎文漪没办法放着不管,任其自生自灭。
顾忱便同黎文漪说起了他的遭遇,原来他是来上京赶考的学子,在来沣京城的途中,遭遇了强盗,身边跟着的小厮都遭了强盗的毒手,银钱被抢走了大半,到了京城后,靠替人写信和卖字画,勉强糊口。
然而来年开春,就要进行科举考试了,沣京城里租房子的价格一直在涨,顾忱靠买字画已经付不起租房的银钱了,今日一早,宅子的主人就因为他交不起房租将他赶了出来。
黎文漪听后同情顾忱的遭遇,就掏出十两银子来,塞到顾忱手里,“一点心意,希望能助你度过寒冬。”
手里的银子是温热的,就如同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女子,是寒冬里的暖炉,顾忱眼眶有些湿润,哽咽道:“多谢小姐,今日之恩,在下铭记在心,他日会回报小姐的。”
顾忱从小到大都没有缺过银子,他父亲是县令,叔父是个很会做生意的商人,他只需一心读书,从来不需要考虑身外之物,此趟上京,真是遭遇了不少,也涨了不少见识了。
“回报就不必了,他日高中,公子能做个好官,为民谋利,我这点小小的银子就算是结了大大的善缘了。”
黎文漪回了轿,轿子慢悠悠地消失在巷尾。
雅间二楼的宴烽目光还一直在黎文漪刚才停留的地方,呐呐地说了一句,“为什么要救济一个乞丐呢?”
徐漠以为宴烽是跟他说话,回了一句,“还能是什么,爱管闲事呗,黎家人都有这种臭毛病。”
“你认识她?”
宴烽有了兴趣,无缘无故帮个没什么用处的乞丐,也不怕被人欺骗了,这种人真是不能理解,尤其是那个女人亲手给人披上披风的动作,一个闺阁娇养的小姐也不担心弄脏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