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就怎么都扯不到她管理后宫不力上面了。
试问宫女作为奴婢,她得要怎样拒绝主子的强迫行为?能拒绝吗?怎样拒绝?拒绝之后会有怎样的后果?
作为弱势的一方,同情尚且来不及,现在还要去谴责?
所以这事情最终就只会落在楚王和贵妃身上,和她江画是没什么关系的。
相互见礼寒暄了几句,等到宫人上了茶,贵妃便也不再绕圈子,而是开始直切重点了:“最近宫中流言颇多,都在说有人和佾儿有染,妹妹可听说了?”
江画看着贵妃,淡淡道:“听说是听说,但和贵妃听说的不太一样。我听说都是楚王殿下去染指了宫女——”这话一出贵妃脸色显然一黑,她便笑了笑,语气和缓了一些,“但毕竟只是流言,不必当真。”
“还是得把这散布流言的人给抓出来才是,否则若是传到陛下耳中,这岂不是……大罪过?”贵妃秀丽的眉头拧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有些担忧的姿态,“到时候妹妹也会落得一个治理后宫不利的罪名。”
江画笑了一笑,只道:“既然贵妃这么说,那便查一查。原本我想着这不过是流言,过一段时间自然就消散,都不必太放在心上的。”
如此说着,她便招了人进来吩咐了一番。
贵妃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叹道:“流言哪里有自然消散的?多半都是愈演愈烈。”
流言不会是无根之水,无中生有。
总会是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才有了这样或者那样的说法。
东宫中,陈品来给太子李傃送东西的时候,便随口说起了吴王李傕在西戎时候的赫赫战绩,又是如何征战四方杀得片甲不留。
“你这么说得,仿佛他现在大名在西戎可止小孩啼哭。”李傃一边翻着陈品送来的新书,一边笑,“不过他也快回来了,到时候倒是可以问一问,他在西戎时候是不是真的这么威风八面。”
陈品笑道:“这些肯定都是夸张了的,就好像流言,总是在事实基础上夸大那些惊人不可思议的部分,那样听起来就会感觉特别刺激。”
李傃把那些新书示意一旁内侍收起来,然后看向了陈品,道:“你这话里还有话,也不必绕圈子,直接说吧!”
陈品左右看了看,倒是一时间没开口说。
李傃失笑,便叫左右先退下,然后道:“好了,没别人了,说吧!”
陈品谨慎地看着内侍出去还带上了门,然后才看向了李傃,道:“据说宫中已经传遍,说是楚王李佾猥亵宫女。”
这话让李傃沉默了一瞬,倒是半晌没接话——他在宫里不可能不知道这事情,只是他没当真,当然也没想到都能传到陈品这种在宫外的臣子耳朵里面去了。
他不怎么了解自己的二弟李佾,他是自出生就在东宫,又是排行老大,底下的弟弟们除了一母同胞的李傕之外,全都了解甚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对李佾的了解或许不比陈品更多,更有可能因为他在宫里面从前对贵妃有所偏见,所以连带着对李佾的看法都有失偏颇。
所以这流言他听过便只当做没听过,一来无法判别真假,二来也真的只是没往心里去。
陈品见他半天没说话,便又道:“这事情不知道传到圣上耳朵里面去了没有。”
“应当没有。”这一点李傃倒是很肯定,“若是父皇已经知晓,这事情不会传得叫你们都知道。”
说到这里,他略顿了一顿,忽然想到这事情应当是后宫中流传出来,所以——江画知道这事情吗?她知道但并没有阻止这个流言?或者是有其他人在推波助澜?
贵妃当然不可能来推波助澜这件事情,李佾若有什么过错,最终都能追溯到她身上去,这流言她掐死都来不及,一定不会去推波助澜的。
所以是其他人?
一时间他倒是有些想不起来会是谁来传这种事情了。
陈品道:“若是陛下知道了这事情,恐怕要对楚王失望。”
“这事情可大可小。”听着陈品这话,李傃收回了思绪,他从小在宫里长大,从前见多了皇后处理宫中事情的方式,自然是比陈品更明白这种事情的处理方式,“如今闹得大传得凶,未必真的是件大事,说不定只是件捕风捉影的小事情而已。”
“那就是最初传这话的人有所图?”陈品几乎立刻马上就朝着阴谋论的方向去思考,“这人是对贵妃和楚王都有敌意?”
李傃笑了一笑,道:“这便不知道了,因为连传流言的人都不知道是谁,又怎样去揣度他们的想法呢?”顿了顿,他又道,“且不去管他,就当做不知道了。吴王眼看着还有两日应当能到京城,到时候这流言自然就会消散——会有人让这流言消失。”
又过了两日,吴王李傕带着西征兵马凯旋。
宫中风传了许久的流言果然就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徐嬷嬷和宣明宫的内侍总管启悟一起站在江画面前,把关于楚王李佾这次流言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仔细。
“最开始传流言那宫女已经被关押在我们宣明宫后面的暗房里面了。”徐嬷嬷说道,“也已经仔细问过,她的确是亲眼看到了楚王抱着一个女人,但却是看错了那女人的身份,不是宫女而是宫妃。”
江画诧异了一瞬,道:“这么大胆子?”
徐嬷嬷知道真相时候也是不敢相信的,但这来龙去脉早就审问清楚,这会儿也由不得不信了:“抱着的那宫妃,便是郑婕妤。”
这就让江画愣住了,郑婕妤的好前程已经到了眼前,她犯得着和李佾拉扯不清落个名声甚至还有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去死?
一旁的启悟沉稳道:“娘娘不用担心,这事情奴婢们都办得小心,并没有打草惊蛇让别人知道,就连贵妃现在也不知道楚王其实是染指了郑婕妤,那传闲话的宫女也是以调到咱们宫里做针线为理由让她过来,都还不知道最开始传闲话的就是她。”
江画点了点头,道:“这事情暂且不要提,既然宫里面流言已经被贵妃一手按下去,那就先这么着。最近吴王回来,前朝应当还要为嘉奖之类的事情再热闹一阵子,为了这种事情犯不着去惹圣上不高兴——对了,这事情没传去圣上那边吧?”
启悟道:“乾宁宫那边……据说有内侍知道,但是总管给压下来了,并不知道是不是告诉了圣上。”
“东宫?”江画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启悟道:“东宫中的内侍宫人们当然也知道,但太子殿下知不知道便不清楚。”
“这事情……迟早还是要让圣上知晓。”江画沉思了片刻,有些拿不定主意,“否则这事情……倘若将来捅出去,我倒是落得一个隐瞒的罪名。”
“圣上爱面子,好名声,这种事情也没法直接说。”徐嬷嬷道,“这事情也不能从娘娘这里传出去,否则陛下若是要封口……”
“陛下爱重娘娘,宫中是总所周知的,就连六殿下擅自跑去乾宁宫都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没说什么重话。”启悟说道,“越是爱重看重,这事情越不能从娘娘这边漏出去……娘娘若是想让陛下知道,得想个稳重周全些的法子。”
这哪里是一时半会能相处什么周全稳重法子的?
江画把这事情捋了一捋,感觉不管怎么告诉李章,无论怎样委婉,李章知道之后都要暴跳如雷。
儿子给他戴顶绿帽子还被人看到了,他忍得住就是天上圣人而不是人间皇帝了。
“暂且再想一想。”江画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把那个宫女看管好了,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许她出什么意外——另外,郑婕妤最近如何?”
“一如平常,没什么不一样。”徐嬷嬷回答道。
“她倒是……不同凡响。”江依譁鄭儷画忍不住赞了一句,这若换了是她,早就惊慌失措茶饭不思了,还一如平常?想到郑婕妤自然也想到李佾,她又问道,“楚王最近还进后宫来了么?”
“并没有,这两日贵妃不许他进来。”徐嬷嬷道,“再加上吴王殿下回来了,前朝似乎有很多事情准备,楚王便去帮忙前朝的事情。”
“最近这几天不出事也足够了。”江画嘲讽地笑了一声,“至少这两日得过得太平一些,等西戎的事情了了,再慢慢透给圣上知道,看圣上要如何处置吧!”
第96章 隐瞒、这事情注定是瞒不住的
乾宁宫能瞒住李章,贵妃是出了大力气。
从前李佾和采女拉拉扯扯就算了,还能勉强算是少年人不懂事,但现在他都已经要娶正妃,还和宫女不清不楚,那真的不能用不懂事糊弄过去。
这道理她心里明白得很,所以压根儿都不去问江画到底把源头查出来没有,索性就先瞒住了李章再说。
要瞒着李章,说容易也容易,不过就是让乾宁宫的人闭嘴不提就行了,说难也难,乾宁宫的人凭什么听她的话?
贵妃自认自己没那么大脸面,于是便使出了最老套但又最可行的办法——送银钱。
好在乾宁宫的总管訾青的确是个贪财的人,他得了贵妃十万两银子,便应下了她暂时把这事情瞒一瞒。
那訾青总管也说得直接,他道:“这事情只能瞒一时,娘娘还是早些想办法根除祸患才是正经的。”
贵妃便道:“只瞒着这几日就行了,正好最近吴王凯旋,也不好叫这种事情扫了陛下的好兴致。等这两日我叫人把这些流言蜚语都给料理了,自然便不必总管再瞒着陛下。”
訾青总管与贵妃相识已久,当然也了解她——从皇后还在的时候她就是贵妃,到如今也屹立不倒,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楚王这个皇子,大半荣光还要往宫外算,得要算到太尉崔靖头上去,他乐意帮一把,也是看在了太尉崔靖的份上,刚才那句提点,便也是看在这份交情之上。
贵妃走后,总管訾青思忖了片刻,便让人跑了一趟宣明宫,特地去问淑妃江画可有空,等得了回复,他便让人先在乾宁宫支应着,自己便亲自往宣明宫去了一趟。
江画知道乾宁宫总管訾青要过来的时候,正在和徐嬷嬷一起看内府送来的新的布料。
看着自己宫里的内侍总管启悟进来说了这事情,江画有些意外:因为李章经常往乾宁宫来的缘故,从乾宁宫过来内侍来来往往倒是多,但这个总管訾青是来得少的——这人跟着李章的时候时间久,如今虽然是内侍但官居四品,手下还有好几个得用的大内侍,往后宫来的时候少之又少,经常是在前头帮忙李章处理朝中事务的——这么一个人,忽然往宣明宫来是为什么?是李章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她带着迷惑看向了启悟,启悟身为内侍知道的事情倒是比徐嬷嬷这样的宫女嬷嬷要多一些。
启悟道:“大约还是因为那事儿。”
既然要封口不提,自然是不会再说大名,于是便只代指了一下。
这就让江画瞬间明白了,訾青大概是听说了李佾和郑婕妤那事情?现在是想来做什么?问问内情?那说明李章已经知道了?
可如今宫中这么平静的样子,看起来李章似乎还是一无所知?
心里一串疑惑飞过去,江画索性不多想,只道:“那就让他过来吧!”
启悟应了一声,便让内侍往乾宁宫去回了话。
訾青在宣明宫外等了一会儿,看着这宣明宫上下井井有条一丝不苟往里面通传的样子,倒是有些感慨。
依他看来,后宫中的规矩最整齐还是淑妃这里,不管是谁来了——除了李章本人——任何人都要按照规矩一道一道往里面通传,得了里面的许可才能被人领着进去。
这规矩看起来是有些不近人情,但又把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挡在宫外了?
至少是非进不了宣明宫,麻烦也找不上淑妃。
如若后宫中每个宫室每个妃嫔都这么行事,哪里又会有楚王那档子事?
他答应了替贵妃先瞒着李章一段时日,但这事情注定是瞒不住的。
既然瞒不住,那他便要知道得更多一些,比如楚王到底是和哪个宫女搂搂抱抱?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有多少人看到?这流言到底传了多久?是有多夸张?
这些问题贵妃或许知道,或许也不知道。
但他能肯定淑妃一定清清楚楚,只是淑妃这性子多半不会直接说而已。
谨慎又不多言,分得清轻重缓急,还懂得进退,也难怪贵妃虽然出身好年资也老,却被这个淑妃压在了底下,就算有个楚王在膝下也没能翻身。
想到楚王他便也想到了养在淑妃膝下的六皇子李俭,那日他见着六皇子跑到乾宁宫来哭诉说不想和母妃分开住,他是原以为李章会直接斥责一番的,没想到李章也没生气,还好声好气劝了两句,劝这一两句作慈父的样子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李章却并没有驳了淑妃的决定——这说明什么?说明李章信任淑妃,都已经到了可以不用听她来亲自分说就愿意相信她所为的地步。
所以这事情,他一定要问问淑妃的意思,如果淑妃说不要瞒着李章,那他现在立刻回去把那十万两银子还给贵妃——或者再多添个两万当做歉意也不无不可,他就一定要和淑妃站在一起,把事情明明白白仔仔细细地说个清清楚楚。
正这么想得出神,他忽然见着宣明宫的总管启悟脸上带着笑从里面出来了。
启悟上前来搀扶了他一把,笑着道:“訾爷爷久等了,是不凑巧,娘娘刚才正好更衣,便让訾爷爷久站了一会。小的们不懂事,不知道先让您进去。”
訾青哪里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呢?他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道:“正好在乾宁宫憋了一早上,在外面还透气呢!”顿了顿,他随手从身后内侍手里把一个匣子接过来交给启悟,“娘娘还没好全吧?这是东北进贡的人参,我自个儿孝敬娘娘,你就别大张旗鼓叫人知道了。”
启悟顿了一顿,没有接这匣子,面上带着笑道:“这小的哪敢替娘娘接?訾爷爷等会进去了,直接给咱们娘娘便是了,倒是让咱们娘娘还记着爷爷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