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有信心？我知道你有点本事，但方豪丈早就等着与你一较高下，他在圣武堂都能叫得上名字，你未必能赢得了他。”
唐启召趴那儿接受妹妹的投喂，嘴里嚼着半块小点心，闻言看过去，眼睛里有些茫然，“他干嘛一直等着我？这么看不上其他人吗？那也太自大了，这样不好，对不对大哥？”
唐启熙不理他，唐启召觉得自己说得可有道理了，且隐隐尝到了站在高处教训旁人的乐趣，顿时来了劲儿，身子坐起来，语重心长，“你得回去好好说一说他，怎能如此狂妄自大？须知‘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若，哀者胜矣’。”
说完，唐启召沉重地摇了摇头，“这番道理连我都懂，而他却不放在心上，往后离朝的江山守备都要落在此等人手里，叫我等百姓如何能安心。”
秦可珊听得脑袋发胀，总觉得唐启召是在胡咧咧，但自己又反驳不了，这种感觉真难受。
她呐呐地撂下一句，让他好自为之就匆匆离开，唐启召眨巴着眼睛，猛地扭头去看唐启熙，满眼满脸都闪动着等待夸赞的光，“大哥，我刚说得是不是贼有道理！”
唐启熙表情淡然，但还是肯定了他，“书没有白抄，既然如此……”
“啊啊啊啊我该去先生那儿了！棠棠我去了啊，你等着二哥给你涨脸面。”
唐启召拔腿就跑，拒绝听大哥“既然如此”后面的话，他承受不住，他还是个宝宝！
唐启召一走，才有几个圣武堂的人过来，动作一致地将手里的小碟子在唐小棠面前放下，“这是最后的松仁奶酥了，如此一来，我圣武堂便不欠你们的，方大哥也绝不会因此手下留情。”
雪白的松仁奶酥散发着诱人的香甜，一大早就有这等美味，唐小棠心情极好，“多亏了你们，我算是过足了瘾，放心吧，我二哥也会全力为之，哎对了，这点心你们尝过没？真真是一绝，来我们书院没吃到可是憾事一件。”
圣武堂的学子面露菜色，呵，就为了这十份点心，他们连正德书院的灶房都擦洗过了！这辈子不想听到松仁奶酥几个字！
……
方豪丈从唐启召一露面开始，眼睛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那人穿着正德书院的衣衫，虽是短衫，却依然有着书院的儒雅气息，与他们圣武堂的衣衫截然不同，对比鲜明。
他始终不明白，为何唐启召这样的人会与他们想法不一致，明明他也并非是个好学之人，他都打听过了，唐启召在书院里，心根本不在念书上，是先生眼里令人头疼的存在。
他喜好拳脚也是众人皆知的，那不就与他们一样吗？
方豪丈早上练拳的时候才想明白，或许，是因为唐启召此前过得太顺心，以他的身手，并未尝过惨败的滋味，所以才会大言不惭，觉得练武之人并不辛苦。
既然如此，今日自己就要让他知道，他引以为傲的不过都是些野路子，他还没有资格评判他们练武之人！
陈千尺正在跟唐启召再三确认，“你真要第一个上？其实可以缓一缓，等大家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再上也不迟。”
唐启召并不在意，“我去调动也是一样的，我书都抄完了，不想再等。”
陈千尺见他跃跃欲试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就觉得自己面前站的不是个人，是匹被困在栅栏里，心在荒原使劲蹦跶着要出去撒欢的野马。
鼓声响，唐启召潇洒地直接登台，刚一站上去，正德书院这边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把他都吓了一跳。
唐启召的名字被有节奏地大声呼喊着，每一道声音里都饱含着期待和振奋，唐启召有些不适应地抓抓脑袋，自己在书院人缘竟然这么好吗？还怪不习惯的。
对面，圣武堂学子都在看方豪丈，他的眼睛依旧注视着唐启召，面容严肃，没有如之前的学子一样翻上台，而是一步一步的，走到唐启召面前，站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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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四十七章
◎转送给你◎
在先生让他们挑选武器之前,方豪丈率先开口，“我擅拳法，□□木棍可克制我。”
他这话一出,下面的秦烨脸都绿了,眼睛里神色复杂,嘴唇蠕动,欲言又止，最终只得憋住,深深吸气。
底下不少人都觉得方豪丈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个有傲气的,上来就表现出君子的风采，他们若是他的对手,怕也要为之折服,敬佩之下必然不会去挑选□□木棍一类的武器。
然而唐启召一脸莫名，抬脚便朝着武器架走,语气十分不能理解，“为什么你要告诉我？是看不起我吗？你是不是觉得暴露了自己的弱势也能轻而易举地赢过我？你好奇怪哦。”
他镇定自若地挑选,最后选了个木棍在手上掂量了几下，漫不经心道,“这自大的习惯得改一改,在对手面前暴露弱点，要么你有必胜的信心，要么就是想算计人心,两者皆无，那只会成为一个笑话。”
他转头朝方豪丈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那个小姑娘说你在圣武堂颇有名气,怕是没怎么输过吧,也难怪会天真一些，没事儿，我可以教教你，我最近可好为人师了。”
方豪丈捏紧了拳头，他在说什么？他居然说自己天真？那该是他的话才是！
第二下鼓声重重响起，方豪丈一头热血地冲过去，刚劲的拳风被唐启召手里的长棍架住，又瞬间退开，再次瞅准时机上前。
胡启舟一开始也很欣赏方豪丈磊落的做法，然而在唐启召几次都以长棍化解了他的攻势之后，他脑子开始不确定起来。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我觉得对啊，他干嘛要上来就自曝短处？这不是比试吗，这会儿处处受制，他那么做的意义何在？”
“就……我也不是很能理解，瞧着也没有全然压制的能耐，难道是故意的？想激对方不要选武器？”
“那要是不选，不就趁了他的心意？他自己说他擅拳法，本来就不用武器。”
“……，再、再看看，万一另有深意呢。”
胡启舟抿着嘴脸色微沉，虽然不想承认，但，方豪丈此举好像确实不妥，他若是不说，兴许唐启召便不会挑选正好压制他的武器，圣武堂的孩子似乎是有些天真在身上的。
方豪丈脑子里的热血已经逐渐冷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急躁。
他每一拳出的都非常犀利，自问不曾手下留情，在圣武堂里，也没多少人能完全避得开，更别说唐启召这样一个野路子出身的。
可事实上，唐启召就跟开了天眼似的，每一下都躲了过去，实在躲不过的，也会最大限度地卸去他的拳力，让他的拳头落在无足轻重的地方。
这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能做到这样？他不就是个在乡野地方凭着一身蛮力才称王称霸的吗？
台下，秦烨微不可查地轻叹了一声，虽然才开始没多久，但在他眼里，胜负已分。
唐启召天生就是一匹野狼，哪怕是挨了拳头，他的眼睛里也毫无波动，仿佛被打到的不是他一样，那双眼睛在秦烨看来都冷静得可怕，好像置身事外，高高在上地审视着对方，寻找破绽，力求一击必胜。
手里的木棍被唐启召舞得风声呼呼，这玩意儿他熟，打架的时候棍子可以随处捡一个，算老朋友了。
或许方豪丈的拳法确实精妙，但没办法，谁让自己是野路子呢，看不大明白，也不需要看明白，他有自己自成一派的打法，虽然可能不大好看，但能赢就行。
唐启召的棍子再次精准地落到方豪丈的手腕处，趁着他另一只手护住头的时候，反身一脚踹在他胸口，另一只腿跟上，不给他任何喘息调整的时间，接连将人踹翻在地，一只腿跪压在他上半身，手里的棍子将人牢牢地卡在地上。
惊呼声响彻整片空地，正德书院的学子们一个个兴奋地原地起跳，一张张脸都是激动的通红。
他们赢了！我的天，他们赢了圣武堂，还赢得干脆漂亮！
方豪丈的脸涨得几乎要炸开，手几次握拳又松开，绷着一张脸终究没有再挣扎。
胜负已分，唐启召松开他，顺手将人给拉了起来，脸上并没有什么得意之色，语气特淳朴，“你看，你是不是不该太过盲目自大，但凡你藏着点自己的弱势，都能多撑一会儿。”
方豪丈想冲上去揍他，可唐启召又确实不是嘲讽的意思，特别真诚还挺替他惋惜。
再三深呼吸压下怒气，方豪丈转身跳下台子，垂着脑袋走到秦烨身边，“秦将军，我……”
“回去再跟你算账。”
秦烨捏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在凳子上休息，抬眼去看仍然站在台上的唐启召，一看之下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那小崽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直盯着自己，眼睛里的斗意昭然若揭。
圣武堂中下一位要与他较量的人已经站了出去，人还未走到台上，在喧闹的欢呼声中，只见唐启召手里的棍子抬起，稳稳地指向秦烨。
喧闹声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唐启召身上，他带着英气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响起，“若我再胜一人，可能与你比试一番？”
陈千尺倒抽一口气，恨不得爬上台子把这臭小子给拽下来，他在发什么疯？他是不知道秦烨是何许人也吗？
心脏都要起病的陈千尺听到身边沈睿之咯咯咯地笑声，忍不住怒目而视，“有什么可笑的！唐启召也太不知轻重了，这很有趣吗？”
“有趣啊，我倒是挺欣赏这小子，有魄力。”
唐小棠手里的松仁奶酥都不香了，瞪大了眼睛专注地盯着看，许娇在旁边猛摇她的手臂，“棠棠，你二哥想做什么？那可是秦将军！他、他怎么想的？”
唐启元和秦大川就起哄，手拢成喇叭状围在嘴边撕心裂肺地怒吼，“二哥威武！二哥勇士！”
随之而来骤然爆发的呼声比之前更加热烈，甚至有人情不自禁地站起来，为这个少年的勇气喝彩。
秦烨迎着他燃烧着烈烈斗志的眸子，轻笑了一下，“可以。”
秦可珊都惊了，甚至不小心喊错了称呼，“二叔！你真的要答应他？”
“有何不可，那小子气焰盛得很，是好事，也是坏事，得让他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唐启召斗志大涨，接着方豪丈上台的人，根本抵挡不住他的气势，很快被撂翻在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秦烨身上，有些人根本不认识他，却也看得出那是圣武堂的先生，体格模样俱是不凡，绝非等闲之辈。
秦烨松了松骨，悠闲自得地上了台子，朝陈千尺方向看了一眼，语气轻松道，“不必紧张，我手里有数，总不会把人给弄死。”
陈千尺心口猛缩，要不是沈睿之拦着他就冲上去了，“太嚣张了！一个大人欺负个孩子居然如此狂妄！”
“行了，你看唐启召，他兴奋得很。”
唐启召确实有些激动，眼里跳动的火花都是不常见的，他知道秦烨很强，比他强很多，但他就是想看看，他们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这已经不算是比试了，不过也无人在意，台上两人刚一交手，便能点燃观看的人心底的火花。
只是……，悬殊确实很大。
唐启召从与他一交手开始便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他也不正面硬刚，手里仍旧舞着棍子，专注地寻找秦烨的破绽，哪怕只有一瞬，能让自己伤到他也算是一点胜利。
可惜秦烨不是方豪丈，在他面前，唐启召显得纤弱异常，陪着唐启召玩了会儿，他忽然笑起来，脖子上那道伤痕因为肌肉的牵动，显得越发狰狞。
“之前说得挺好，要么有必胜的信心，要么是算计人心，两者都无就敢挑衅比你厉害很多的人，只会是个笑话，同样的话，转送给你。”
秦烨一贯散漫的眼眸瞬间黑沉得仿佛另外一个人，周身气质的转变让唐启召身上的汗毛寸寸立起，本能地感受到了恐惧。
那是他从未遇见过的，散发着冷漠血腥的战意，与秦烨对视的每一眼，都像是已经被他卸成几块一样可怕。
唐启召的腿前所未有地隐隐颤动起来，只是他咬着牙抗住，仍旧迎着秦烨可怕的气势冲了上去。
没人比唐启召更擅长挨打，他的强悍是靠着一次次挨打慢慢累积起来的。
唐启召从小就知道，他不如大哥稳重聪慧，也不如三弟灵活狡黠，他念书没有大哥好，脑子转得没有三弟快，可他也想要为家里做点什么。
他只有力气能赢过他们，唐启召想用自己的方法为家里减轻负担，在阿爹去山里的时候，他要保护阿娘和弟弟妹妹不受欺负，有人背后嘲讽大哥，他要有能力让他们闭嘴，不让大哥受到影响。
唐启召不是天生这么能打，他是觉得自己只有这么一件事可以做到，他就要做得好！
乡野地方打架不讲究规矩，一个打不过就两个，两个打不过就一群，唐启召最初学的就是如何挨打，他不能让自己受伤，不然家里人会担心，会要去看大夫，给家里添麻烦。
他靠着自己的摸索和领悟一步步走到今日，原以为自己做得够好了，在与秦烨交手后，唐启召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还不够，他做得还远远不够，他还是太弱了，他想拥有更强的力量！
“二哥！”
唐小棠情不自禁发出尖利的声音，台上，唐启召重重地后背落地，嘴角裂开，有血慢慢流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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