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韶光正要开口,徐子渊已经先她一步,一手按在她手背上安抚她,示意她不要动怒,清凌凌的目光直直看向吴氏,淡淡道:“吴嬷嬷被带走,是因为她犯下大罪,母亲不必为她烦心。”
“大罪?她无儿无女的,伺候了我几十年,能犯什么大罪?”吴氏更是怒不可遏,“我还没死呢,你就这么作践我身边的人?”
这些诛心的话并未对徐子渊有任何影响,徐子渊眼神都没动,还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吴氏,冷冷发问,“母亲真的想知道?”
这眼神仿若野兽一般,冰冷,锐利,不带任何感情,吴氏宛若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终于冷静了下来。想到徐子渊一贯稳扎稳打的做派,吴氏又有些底气不足,却还是蛮横道:“便是她犯了错,也该交由我处理,哪有不告诉我一声就直接把人带走的?”
徐子渊不欲同吴氏纠缠这个话题,又放了个大雷,“母亲这么关心吴嬷嬷,还不如多关心一下表妹,她被吴嬷嬷下了毒,没多少日子了。”
这话简直是在吴氏耳边落了个炸雷,吴氏再蛮横,脑子都被炸蒙了,皱眉再三追问,“你说什么?吴嬷嬷给怡儿下毒?”
徐子渊点头,“不然我让人带走吴嬷嬷干什么?”
“绝不可能!”吴氏断然否认这事,“吴嬷嬷素来疼爱怡儿,怎么可能给她下毒?”
又看了一眼端坐一旁一言不发的柳韶光,吴氏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我看啊,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一箭双雕才是!”
徐子渊也不废话,给了瑞安一个眼神,瑞安当即上前笑着回吴氏的话,“老夫人您真的错怪侯爷了,吴嬷嬷诡计多端,被人收买在您耳边百般挑唆,坏了您和侯爷的母子情分。眼下幕后之人暴露了,便叫她给表小姐下毒,那人已经穷途末路,只想多拉些人给她陪葬。若是不拿下吴嬷嬷,她现在敢对表小姐下手,改日未尝不会对老夫人您下手啊。侯爷正是因为孝顺您,才立即命人将吴嬷嬷带走的,您可别误会了侯爷,反倒伤了侯爷的心。”
吴氏惊疑不定地看着瑞安,又看了看徐子渊,心里已经信了大半,嘴上却不服输,“吴嬷嬷一直对我忠心耿耿,又怎么会被歹人收买?”
瑞安叹了口气,一脸为难,“侯爷也想相信吴嬷嬷,但对表小姐下毒的,确实是吴嬷嬷无疑,从她家里还搜出了不少财物和毒药。不瞒您说,此事,陛下也时常过问,侯爷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欺君啊!”
听到这事儿已经上达天听,吴氏再傻也醒悟过来这不是一般的大事,也没了一开始的嚣张气焰,没好气地埋怨道:“早说不就行了?”
到底觉得有些没脸,吴氏连看都没看徐子渊和柳韶光,灰溜溜地走了。
柳韶光则看向徐子渊,眉头微蹙,“娘还不知道吴怡也是探子,她若是去看吴怡,如果吴怡自知命不久矣,也想拉个垫背的……”
吴氏再讨厌,那也是徐子渊的亲娘,死在吴怡手里,旁人只会指责徐子渊治家不严,一个外来的表小姐都能害死侯府老夫人,到时候,永宁侯府就要成为京城最大的笑话。
徐子渊摇头,握住柳韶光的手轻轻摩挲着,“吴怡已经陷入昏迷,不会再醒过来了。”
柳韶光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只觉得面前豁然开朗,所有的祸端都没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生怕哪天江永怀炸雷带着所有人一起上路,也不用为吴怡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感到恶心。
整个永宁侯府,确实已经成了柳韶光的地盘。
徐子渊见柳韶光心情好,嘴角也翘了翘,眼中一片柔意,小声同她商量,“我想去把爹接回来,你看如何?”
“当然行。”柳韶光诧异地看着徐子渊,“不过,爹连过年都不肯回府,现在肯回来吗?”
柳韶光对老永宁侯很是敬重,自然是愿意他过得舒心的。徐子渊对老永宁侯的情感十分复杂,最终还是选择和解,看着柳韶光的肚子,脸上全是满足,“有长洲在,他肯定会回来的。”
上辈子老永宁侯没能见到长洲出世,这辈子许是伤势有了细致的调理,老永宁侯的身子比上辈子好多了,不出意外,见到长洲出世应当是没问题的。
柳韶光十分支持徐子渊的打算,立即催他,“那你早点过去把爹接回府,府里现在也没什么要他操心的地方,同样能好好养病。”
徐子渊点头应下,果不其然,第二天就将老永宁侯给接了回来。
老永宁侯虽然住在别院,对府里发生的事也一清二楚,还讥讽徐子渊面硬心软,回来后二话不说,先把吴氏训了一顿禁了她的足,看着柳韶光圆滚滚的肚子,老永宁侯乐呵呵地让人开了库房送来不少好东西,柳韶光还在看单子呢,就听见有人来报,说是表小姐没了。
柳韶光拿着单子的手一顿,想到老永宁侯先前看向自己肚子时的坚定欣慰表情,忍不住感叹一句,还是他下手够快够狠。
徐管家还怕柳韶光累着,笑着躬身道:“老侯爷已经将吴氏族长请了过来,按理来说,吴氏女没了,也该由吴氏族亲处理丧事。侯府到底养了她一场,多出些银子让她的丧事办得体面些,也尽了心意了。”
果然是久征沙场的老侯爷,出手毫不拖泥带水,该杀的杀,该罚的罚,府里本就被徐子渊清理了一遍,老永宁侯再发作一次,现在下人们个个儿都乖得跟鹌鹑似的,生怕触了主子们的霉头。
柳韶光确实很是舒心,不用她来处理吴怡的丧事,又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吴氏族长也不敢多问,将吴怡的棺椁带回了老家。永宁侯府中,便再也没人提“表小姐”三个字。
接下来更是好事连连,先是宋钰蟾宫折桂,高中状元,打马游街好不意气风发,又有沈月华这个新嫁娘进京,很是让柳韶光高兴了一回。
而后便是柳璋的府试和院试,在传来柳璋中得秀才的好消息后,柳韶光更是高兴得挺着大肚子在屋里转了两圈,而后便觉得不对,捧着肚子吩咐秋兰,“快扶我进产房,让稳婆过来,我要生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这半个月接连送走两个我非常敬重的长辈,心情非常低落,实在是没有思绪。
现在慢慢走出来了,谢谢大家还陪着我,感恩
文章慢慢收尾,这两天完结,不会再断更了
再次鞠躬道歉,对不起
第87章 、087
◎完结:阴霾散尽,明天是个好天气◎
柳韶光这一嗓子喊出来,整个观澜苑都如临大敌,绷紧了皮在秋兰的指挥下做好自己的事。
柳韶光躺在床上,感受着腹部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又是痛苦又是喜悦,嘴里不住地念叨着,“长洲,长洲……”
徐管家得知了这个消息立马请人去宫门守着徐子渊,而后匆匆去回禀老永宁侯。
老永宁侯当即大喜,连自己的伤势都顾不上,匆忙间差点把鞋都穿反,一路狂奔至观澜苑,中气十足地吼道:“都不许慌,等到小世子顺利诞生,大家都重重有赏!”
观澜苑的人早就练了无数回了,方才也就是柳韶光突然发作一时慌乱,现在已经镇定自若地办好自己的分内的事,烧水的烧水,熬汤的熬汤,接生的则进了产房陪着柳韶光,细心指点柳韶光该如何做。
现在老永宁侯过来,下人们更是找到了主心骨,精神一振,干活更快了几分。
柳韶光有过上辈子的生产经验,知道这还早着,羊水刚破,就算阵痛一次又一次,柳韶光还是忍着满头汗水,在产婆的指点下调整呼吸,留着力气,等着真正发作的时候。
产婆们都看得啧啧称奇,心说这位夫人倒像是生过孩子一般,一点力气都没浪费,配合得很。
徐子渊在宫中也完全静不下心来。算算时间,今天正好就是长洲的生日。原本徐子渊请了假在家陪着柳韶光,奈何景元帝特地让人请了徐子渊进宫,说是要同他商议前朝余孽之事。徐子渊没办法,只能进宫。
毕竟江永怀一事基本都是他一手操办,前朝余孽本就敏感,即便徐子渊和景元帝有着少年时的情分,在这种敏感的事情上,徐子渊也无法不重视。
就好像命中注定的一样,上辈子徐子渊在长洲出生的时候在宫里和景元帝商量别的朝政之事,这辈子还是没办法第一时间看到长洲出生。
景元帝见徐子渊难得露出焦躁不安的神情,心下也有些好奇,“你这是怎么了?”
徐子渊也顾不上其他了,想着柳韶光好像快要发作了,哪还能保持镇定,当即跪下对景元帝道:“回陛下,臣的妻子快要临盆,臣实在无法分神他顾,请陛下恕罪。”
景元帝一愣,“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朕也不留你了,前朝余孽也查得差不多了,你先回府吧,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徐子渊长松口气,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几乎是用跑的一路到了宫门,见着急得直转圈的瑞安,徐子渊心中就有了数,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将马骑出了急行军的架势,恨不得马背上陡然展开一双翅膀,带着他飞回侯府。
踏进观澜苑时,徐子渊还有些许恍惚。上辈子他这么匆匆从宫门狂奔至观澜苑,等到的是柳韶光病逝的噩耗;这辈子同样从宫里匆匆赶回家,柳韶光好好的,还会有立马就要来到世上的长洲。再看看好端端地在院子里来回转圈圈的老永宁侯,徐子渊低下头,轻轻笑出声。
他的人生,就此圆满。
心下感慨,徐子渊的脚步却没停,二话不说直奔产房。吓得门口的仆人连忙给他跪下劝他,“侯爷,这不合规矩啊!产房血气重,不吉利。”
徐子渊连个眼神都没给她,抬脚就走了进去。下人们也不敢拦,只把为难的眼神投向老永宁侯。
老永宁侯哪儿在乎这个,正焦急地等侯府孙辈出生呢,见其他人看了过来,老永宁侯挑了挑眉,满脸无所谓,“有什么不吉利的?产房血气再重,能重得过战场?”
这个理由非常强大,下人们瞬间各干各的事儿去了。反正他们该劝的也劝了,两个主子都不在意,等到夫人产下小世子后,也不会怪罪他们。
徐子渊绷着脸,进入产房看到的就是柳韶光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当即心里一紧,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一把握住了柳韶光的手,看着她额头上的冷汗,只觉得心下一阵剧痛,恨不得自己代她受了这份罪,声音更是头回透着慌乱,“阿韶,你别怕,长洲是个贴心的孩子,马上就出来了,不会折腾你太久。你痛不痛,要是痛的话就咬住我的手……”
柳韶光原本已经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听了徐子渊这一通慌乱的话,不知为何,突然想笑,面容更是扭曲,吓得徐子渊直接把手腕塞到柳韶光嘴边,“你别忍着,咬我!”
不得不说,虽然徐子渊在生孩子这事儿上完全帮不上忙,但是有他这个态度,柳韶光心里也好受许多,奇异般地平静了下来,想到过往种种,柳韶光张嘴就狠狠咬上徐子渊的手腕。
徐子渊神情不变,仿佛已经被咬出血的手腕根本不是自己的一样,心里还挺高兴,“对,别忍着,只管用力咬我!”
等到霞光满天之际,产房中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徐子渊神色一喜,外面的老永宁侯更是拍着大腿叫好,还没看到长洲就做出了准备的判断,“听这嗓门儿,多有劲儿!一准儿是个大胖小子!”
柳韶光脑门上全是汗,一把拍开徐子渊给她擦汗的手,强撑着最后一股劲儿半坐起来,眼神落在稳婆手上的小襁褓上就挪不开了,语气焦急地催稳婆,“快,抱过来给我看看。”
稳婆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京城中谁不知道永宁侯宠妻如命,产房这般情景,更是让她们心生震撼。眼下夫人一举得男,她们这些稳婆,赏赐肯定拿到手软!
这么想着,稳婆便格外殷勤地把刚洗完澡包进襁褓的长洲抱到柳韶光身边,乐呵呵地向她报喜,“夫人您看,小世子长得多俊!”
小家伙好似不满方才洗个澡一般,哭得震天响,脸都憋红了。柳韶光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立即坐好一把从稳婆手里把长洲接了过来。
说也奇怪,长洲刚刚还哭得惊天动地,一到柳韶光怀里,哭声就弱了下来。柳韶光温柔地拍了拍他,柔声哄道:“小乖乖不哭了,娘亲在这儿呢。”
长洲的嘴动了动,哭声便停了下来。
稳婆看得也大为惊奇,嘴上也捡些柳韶光爱听的话说,“可见是母子连心,小世子生来就聪明,认得出亲娘呢!”
柳韶光眉眼一片柔和,抱着怀里这个圆滚滚的小家伙,又伸手摸了摸他浓密的黑发,果然在他眼尾看到了一颗细小的红痣。
柳韶光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欣喜若狂地看着徐子渊,泪水扑簌扑簌往下掉,嘴角最不断上扬,“是长洲,我们的长洲!”
徐子渊揽过柳韶光,又看了看躺在柳韶光怀里睡得安安稳稳还时不时砸吧砸吧嘴的长洲,只觉得人生圆满至此,已经别无所求。
柳韶光惊喜地看着长洲,舍不得移开半分眼神。徐子渊见她面有疲色,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长洲,这么小小的一团,徐子渊都不敢用力,僵硬着手臂示意稳婆把孩子接过去,又怕吵醒了长洲,大气都不敢喘。
稳婆也很机灵,赶忙上前轻手轻脚地接过长洲,乐呵呵地出门去给老永宁侯报喜。
徐子渊见柳韶光的目光还盯着门口不放,下意识地放柔了声音哄她,“长洲平安来到世上,你受苦了。好好休息一下,过会儿我再让人把长洲抱进来,准保你一睁眼就能看到长洲!”
柳韶光这才把眼神转向徐子渊,目光中还带着不舍。徐子渊轻轻拍了拍柳韶光的背,弯腰小心将她打横抱起,“这床褥已经脏了,我抱你去内室好好歇着。”
产房内的稳婆互相看了看,心下全都暗暗称奇。她们干了这么多年的稳婆,接生过的孩子数不胜数,真的没有哪一家的男主子像永宁侯这样的,儿子出生了,大部分心神还是放在妻子身上。大多数丈夫,在产房外陪着就能算人人夸赞的好丈夫了。像永宁侯这样直奔产房还处处想着妻子的,这么多年下来,她们也就见了这一个。
也算是开了眼了。
生孩子确实不是一件轻省的事。柳韶光本就近乎耗尽所有的精力,对长洲的爱让她强撑到现在。
知道长洲安安稳稳来到世上,又有徐子渊温言软语的安慰,柳韶光躺在徐子渊怀里,心下无尽安心,不由自主地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